半梦半醒中，代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眉头不自觉地拧了些。

王伽站在代清床前，晃了晃她的肩膀，急切地喊道：“代清，快起来，别睡了。”

呃，原来是王伽啊......确认声音源自于谁后，代清半眯着眼看了一眼，然后迷迷糊糊地应道：“唔，一分钟，一分钟就起......”

“不是说了今天有测试么？你倒是快点起来啊！”王伽无语道。

代清哼哼道：“起，马上就起。”

简单收拾一下，她们就出了宿舍。在往西区去的路上，王伽突然对代清说：“对了，我上次回家的时候，在车上碰见了我中学的学长，闲聊几句才知道他竟然在工大读研哎，导师还是任丁未，你就说巧不巧！”

“是挺巧的。”代清点点头。

“你不知道，高中那会儿，他在我们学校可受欢迎了，好多女生追他，”王伽笑了笑，“我当时还陪朋友给他送过好几次礼物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不收女生礼物。”

代清想了想，说：“也许人家有女朋友吧。”

“没有，”王伽当即否认，“我朋友特地打听过，就是确定没有，才准备追他的。”

代清耸耸肩，说：“那就不知道了。”

王伽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代清一眼，笑着说：“他应该会是你心仪的类型。”

“你又知道了？”代清无奈地说。

“真的，”王伽得意挑眉，“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很快她们就走进教学楼，教室门开着，穿过门口，能看见讲台上站着个男生，而讲台下则是空荡荡的一片，同学们都还没到。此时，男生正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中的花名册，思考着怎么安排座位，余光瞥见门口似乎有人，他便转头看向走廊，得知来人是谁后，又冲门口的人笑了笑。

王伽也朝讲台上的人一笑，然后叫了声学长。

然而代清却当场就傻了眼，她脑子乱糟糟的，愣在原地没动。看着男生的脸，她忍不住地想，师兄怎么会是秦什啊？

代清没和王伽提过秦什，她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和人打声招呼，但又忽然记起，秦什说过自己大二，于是又猜测自己兴许认错了人，就依然麻木地站在那儿，直到男生又接着对她们说：“先随便坐吧，我马上就写座位号。”

代清靠着王伽坐下后，心不在焉地想，应该就是自己认错了，秦什没必要撒谎骗她。

根据学生人数和教室的座位分布，男生最终决定排成五列十行。他正拿着花名册，在黑板上写着学号的后四位时，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教室。班里除极个别人以外，大多数同学都是从大一开始就在这个班，因此，他们的学号大多都相连，对于相连部分，可以只写首尾两个位置的号，而中间直接画直线过渡，因此，即使有好几十人，也能很快写完。

到教室的人越来越多，男生给大家比划着，说：“就按黑板上的排布，从门口往窗户，两边各坐一列，中间位置坐三列啊。”

同学们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后，男生将牛皮纸的文件袋翻了个面，然后捏着袋口的细绳绕了几圈，打开文件袋，拿出一摞试卷和草稿纸，简单分成五份，接着交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往后传，说如果有多余的或不够的请举手示意。

一拿到试卷，大家就都埋头做题，男生提醒大家不许作弊，又说做完可以提前交卷离开。后来男生站着盯了一会儿，之后又坐了下去，有些无聊，又拿起花名册瞧学弟学妹们的名字。他就这样站一会儿，坐一会儿交替，直到第一小节下课，大概有人受到铃声的影响，终于出现了第一个交卷的人。

一位男同学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向前走去，将试卷放在讲台上，然后离开了教室。有人打头阵，交卷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代清抬头看了一眼，笔下动作不由地快了些。

答完之后，代清又将试卷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然后抬头一看，发现教室里所剩之人已经寥寥无几，而后又扭头瞥了一眼王伽，见王伽还埋着头，就决定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代清放眼望去，除了讲台上坐着的人，再无其他，于是又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仅剩王伽一人，她正支着下巴无聊地望着她。眼神交汇一瞬，她们心领神会，终于整理好文具，起身走向讲台。

男生看着最后交卷的两人，笑着调侃道：“终于舍得交了啊？”

王伽笑笑，对男生说：“学长，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代清。”

男生拿起整摞试卷在台面上正了正，然后看着代清对王伽回道：“嗯，我知道。”

闻言，代清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些。

王伽很是意外，疑惑问道：“你们认识？”

“对呀。”

男生笑了笑，又对代清说：“我很早就认出你了，但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代清默不作声，疑惑却是更深了几分。

王伽眨眨眼，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故事，此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

男生继续说：“那天早上我问你是否需要帮忙，其实那时我就已经认出你了，但你似乎忘了......你不知道吧，那年暑假等你电话，我真的等了很久，很久，可直到开学前两天，也还是没等到。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好了会提前联系，而你却没有打电话，是因为你爸妈送你们了么？又或是别的什么？我，能知道原因么？”

嗓子莫名有些干哑，代清咽了咽，极力理清男生刚才的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但却是令她难以置信。

师兄怎么会是林灿？林灿怎么会是秦什？秦什是林灿！

代清哽咽着说：“对不起……号码……号码我不小心弄丢了，我当时明明已经背住了，背了很多遍，真的很多遍，可是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手心的字也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代清望着“秦什”，眼眶通红，而后颤悠悠地伸出右手，哽咽地问道：“可以……再写一次么？”

林灿看着她，温柔地笑了，应道：“好。”

如同当年一样，林灿捏着她的指尖，飞快地写下一串号码，然后松开她的手，微笑着说：“好了，你看下。”

“1##，####，####，”不同于当年，他又补了一句，“不会再弄丢吧？”

代清摇摇头，语气十分笃定：“不会的。”

看着掌心清晰可见的数字，代清默念道：“1##，####——”

号码还没念完一遍，她就听见林灿又问了一句：“那......会打电话么？”

代清立刻抬头，望着他，肯定道：“当然——”

差一点。

王伽震耳的一句“代清”，截断她的回应，只差一点，她就能说完那个会字，也只差一点，她就能念完那串号码。

“代清！别睡了！快起来！”王伽喊道。

代清竭力挣扎，不愿清醒，但终究敌不过，被迫剥离梦境。心口猛地一抽，她不由闷哼一声，伸手用力按住，没有接话。

到东青后，除了最初那会儿，代清没刻意想过林灿，更是没梦到过他，而如今，她来东青的第三年，他居然破天荒地出现在她梦里。虽然是顶着别人的脸。

可惜，都偏偏差一点。

王伽又说：“我都听见你讲话了，别装睡，快起来，不是还要看会儿笔记么？”

回想那串号码，代清仍旧只知道开头的数是一，仔细想想，她意识到大概不是因为自己还记得，而是在她的认知里，手机号的开头全都是一。

两分钟后，代清应道：“嗯。就起。”

代清正下床，王伽偏头看她，突然问：“刚刚听你嚷嚷，隐约是说再写一次，再写一次什么啊？”

代清瞥了一眼自己掌心，带着些惆怅，应道：“大概是正确答案吧。”

“睡觉还背答案呢？”王伽由衷佩服，不由地竖起大拇指，“你真牛。”

代清怅然应道：“是啊，可惜，还是没记住。”

“那就抓紧时间再看会儿吧。”王伽说。

代清走到桌前坐下，心不在焉地盯着笔记，渐渐地，秦什的脸浮于笔记上，她不自觉地轻嗤一声，心道，是啊，秦什怎么会是林灿呢。而后她又默默埋怨，盗用别人脸的坏家伙，但转念一想，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又不免自嘲，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长得白，有些清秀就是他了？代清，你可真是够了。

一直以来，代清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想象力极其匮乏的人，没成想，有一天居然还能做如此离奇的空梦，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潜意识中是抱有期待的，或者换个说法，妄念。

当年代清问林灿会考什么大学，林灿说自己挺想去东青，会努力考东青大学，后来代清阴差阳错考到了东青。但不知何故，有天王伽让她一起去东大瞧瞧，她却不愿意。

现在，她有些懂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愿去了。因为害怕。如同薛定谔的猫，只要她不打开“盒子”，他便可以一直保持着不确定性。她不愿面对。

又过了一会儿，王伽问道：“要走了不？”

代清看了一眼手机，答道：“嗯嗯，走吧。”

出了宿舍，代清好几次都欲言又止，令王伽有些无语且好奇，她推了推她，说：“喂，你想说什么就说啊，不然我考试都没心情了。”

代清抿抿唇，盯着王伽，小心问道：“你.......认识师兄么？”

“哪个师兄？”王伽问。

代清：“就任老师的学生，等会儿监考的研二师兄。”

“不知道哎，没见过，”王伽顿了顿，打量着她问，“你看上他了？”

果然只是梦而已，王伽不认识他。代清稍一噘嘴，说：“我看上你了。”

王伽故意“做作”地摸着自己的脸蛋，虚张着嘴，而后笑嘻嘻地问：“真的吗？”

代清：“......”

临近教室门口，代清因为刚刚的梦，不免有些忐忑，心跳忽然提速，她不停深呼吸，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王伽以为她是受考试焦虑的影响，叹道：“哇，你别这样啊，搞得我也好紧张。”

等到教室门口，代清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瞄了讲台上的男生一眼。男生戴着眼镜，谁也不像，她完全不认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教室里已经零散分布着不少人，代清看了看黑板，也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坐下。没过多久，铃声响起，师兄给大家发放了试卷。考试比她们想象中的要简单一些，没等师兄提醒还剩最后十五分钟，她们就交卷离开了教室。

走出5教，如释重负，代清忽而转向王伽，说：“王伽，你不知道我今天做了一个多么离谱的梦......”

“梦嘛，本来就千奇百怪，这又不是你能控制的，想这么多干啥，”安慰几句，王伽又忍不住八卦，“不过，你梦见啥了啊？”

代清笑了笑，说：“梦见你中学和师兄同校呀，你还老给他送礼物呢。”

“......那确实是挺离谱的。”王伽无语道。

往常代清她们都是去二食堂吃饭，前不久她还在那撞见秦什，一起吃了午饭。但因为今天的梦，她现在想到秦什，只觉得满是歉疚——未经秦什允许，她擅自盗用了他的脸，即便她也无可控制。

那天道别时，代清还有些动摇，想着兴许能再见秦什第三次，但现在看来，即使再遇见，大概自己也还是会觉得膈应，倒不如就停留在那天。于是，她对王伽说：“我们要不要去三食堂吃饭？二食堂吃得有点腻了哎。”

好好说话她也不会拒绝她啊，撒哪门子的娇啊？王伽竭力憋笑，而后应道：“好。”

自这天开始，代清没再独自一人去过二食堂。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秦什真的没再出现在她生活之中，而林灿也没出现在她梦里。

直到第二年的一场讲座，代清再次偶遇一位男生，而这晚，林灿居然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