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记得，自己上一次当众唱歌，还是在小学的时候，那次是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同学报名参加表演。

“卿卿唱歌这么好听，为什么不报名唱歌表演呢？”

那时，妈妈还在。她摸着江卿的脑袋，蹲下来，温柔地看她。

“妈妈，我不敢，我怕我唱得不好听，其他小朋友会嘲笑。”

妈妈唇角露出温暖的笑，“卿卿唱的歌最好听了，其他小朋友夸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笑你呢？”

妈妈其实不知道，江卿一旦紧张，唱歌就会跑调，可为了不让妈妈失望，江卿还是勇敢地报名。

她觉得，只要妈妈在台下听她唱，她就不会跑调，她就能唱得很好听。

可那天，妈妈没有出现。她没有来，她，消失了。

台下乌压压坐着一片，江卿胸口发闷，紧张得喘不过气，开口第一句，就跑调了。

耳熟能详的歌曲，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得出来调跑了，瞬间，台下爆发出笑声。

江卿脸红得像是在滴血，无助地站在那里，看着台下的小朋友笑得前俯后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音乐戛然而止，台上的伴舞停下，笑声充斥在她周围。

一只手抓住她手腕，忽然将她向后一拉，一道冷淡平稳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你去当树。”

江卿顺着声音转头看他。

是她不认识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皮肤好白，是她见过所有人最白的。

突然发生这种事，台上所有的小朋友都很慌张，责怪江卿搞砸表演。

可这个男孩子，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冷淡，眼睛黑漆漆的，很深很深。

参加表演，几个班级一起配合，江卿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认识他。看着他的眼睛，江卿忽然平静下来，没有刚刚的慌张。

她不想哭了，点头，“嗯。”看过去，角落里有一套小树的装扮。

男孩子的角色，应该就是那棵树。她走过去，穿上，衣服有点大，帽子也有点大，耷在身上。

江卿抬眼，看站在中间的男孩子。

男孩子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因为脱帽子，有些乱，额角的汗沿着脸颊，落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目光清冷，慢慢扫过台下的人，转身，来到江卿面前，“话筒给我。”

江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抓着话筒，急忙递给他。

男孩子返回舞台中央，平静道：“现在我来唱。”

如今再次站在同学面前，江卿祈祷，自己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一紧张就跑调。

现场一片寂静，江卿开口，第一个字，就跑了，心道完了。

“教官！”

一道声音打断她。

“李亚成说他想上去唱歌！”

李亚成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伸出一只手，将他重重推出队伍。

李亚成满眼震惊地转头，不可思议看自己的好兄弟白清声。

白清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淡淡看着前方。江卿被打断 ，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用唱，目光一亮，抬眼看去。

两个的目光猝不及防相撞。

若在平时，江卿肯定会瞬间移开，可现在逃过一劫，心中激动，一时忘了，只眼睛亮亮地看着白清声。

这一次是白清声避开她的目光。

江卿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压住内心的激动，平稳声线：“既然李亚成同学想唱，这个机会，就给他吧。”

李亚成又瞪大眼看江卿。

江卿感激地一笑。

这一笑，让李亚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应下再说，颤声问：“教官，我想唱，可以吗？”

教官作为刚毕业的男大，有点看不透现在的小孩的心思。他犹豫一秒，答应道：“也行，这也不是训练，主要看你们自己，江同学没什么意见就行。”

“没意见！”

江卿答得飞快，回队伍。

表演时，大家自发坐成一个圈，大家各自找自己的朋友，开始的位置早就散了，

她回队伍时，不知道该坐哪儿。

余光里一直有白清声的身影。江卿脚步移动，忍不住坐到离他比较近的地方。

在他的斜后方，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可以偷看他，又不容易被发现。

他双腿交叉坐在地上，脊背微弯，军训服贴在身上，显出流畅的脊背线条。

只是一个身影，在人群中却与众不同。

明明就在不远处，可他好像与周围所有人离得很远。

江卿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有这种错觉。可这不可能，白清声和她不同，她注定远离人群，可白清声注定是天之骄子，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和中心。

江卿回想起刚才那句救命稻草一般的话。

她觉得，白清声是有意在帮她。看李亚成的反应，可以猜到李亚成也不知道自己要唱歌。

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这几日他一直有意疏离自己。

也许，这就是让江卿一直心动的地方，白清声永远都能比别人先知道，一个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和困处。

能够最先伸出，救命的援手。

她盯着白清声的背影出神，以至于白清声转身，忽然与她对视，她没来得及转移开目光。

江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眨眨眼，眼珠子一转，挪开。

“看够了吗？”白清声忽然道。

“什、什么？”

白清声看她几秒，又转回身，继续听李亚成唱歌。

江卿想了想，抿了抿唇，反正被发现了，干脆挪到白清声旁边，低声道：“谢谢你啊。”

白清声垂眼看她：“谢什么？又不是我帮你唱歌。”

语气有点冷漠，但江卿理解，毕竟这些日她的行为举止很奇怪，是个人都不敢靠近。

周围没有人说话，江卿不想打扰到李亚成唱歌，又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白清声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问：“你上去是为了什么？”

江卿一愣，心中疯狂想理由，白清声看她，深深的目光盯着她，江卿被他看得有些慌，下意识承认：“为了你啊。”

白清声一怔，江卿嘴唇飞快，“额，上次不是把你认错人了嘛，还误抱了你，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这次就想帮你。”

白清声已经不再看她，他往旁边移了一点，淡声：“不用你帮。”

“可你明明不想去。”江卿有点急，靠过去，“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不要去做勉强自己的事。”

想到白清声也许一直如此，逼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她就很难过。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以后遇到什么，只要不愿意，就要学会拒绝，不要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听到这话，白清声眼睫一颤，目光沉下来，声音有些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吧？”

江卿没想到白清声会因为这话生气，她有些无措，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白清声对人发脾气。

“对、对不起。我……”心中还有些委屈，她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至于说话那么直嘛，道歉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出口直接变成了：“我们是没有那么熟，但……你也不用这样说吧。”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刚好这时李亚成唱完歌，归位，江卿看见李亚成朝这边走，顺势离开，一脸懊恼地坐到角落。

白清声眼睫垂落，目光落在江卿匆忙的背影上，眼里的光不明。

李亚成在前头终于结束社死，唱完了歌，被教官夸完，在同学们的闹腾声中逃似的跑回原位。

也是累得够呛，坐下时都气喘吁吁的，不过这也不忘问自己的好朋友自己刚才表现怎么样，想要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两句赞美之词。

李亚成：“唱得怎么样？”

白清声带着军训帽，转头看着满脸是汗的李亚成。

“难听。”

李亚成：“……那唱得难听你还叫我上去唱？你什么意思啊，人家江卿刚唱一个字，就把我喊上去。”

白清声双手撑在身后，看着前方：“不想听跑调的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