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棠只觉得,沈砚清的眸光沉静,如同深海般,将她尽数圈入海域内。
她试图躲避这道目光,却发现无论将视野偏向何处,他们四目总能相对。
这世间从未有如此碰巧的事。
除非,有意而为之。
她试图从这深不见底的海域中见一次海浪翻滚,却发现那片海域实在是,安静地可怕。
“你……别这样。”
她用语言为自己建立起最后的防线,却发现那人根本不为所动。
他似乎,总有无限耐心。
气氛如此焦灼,而她又不可能示弱。
偏偏他还不肯给她一个台阶。
她只觉得自己凌空于高台,上不去,下不来。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她把头扭向一方,背过身,干脆不理人了。
时间久了,那人肯定会主动找她的。
“阿挽?”
她知道他会主动开口的。
他要是不主动,她这辈子都不会理他了。
他见她迟迟不言,主动开口询问。
得到的依旧是她的背影。
阿挽生气了。
他暗道不妙。
“阿挽?”
“阿挽?”
好吧,阿挽还是没理他。
这下麻烦了。
好不容易等她来,要是再把人气跑……
他心里暗自叹口气,还是主动认错:“阿挽,我错了。我不该这般。”
明知道你经不起逗弄,还要如此。
是我之错。
苏挽棠感受着他在背后不是碰她的肩,就是在她身后来回踱步,脚步声一轻一重的,分明就是想让她知道,他就在身后。
“阿挽。”
她听着身后人一次次的请求,那声音就连她听了,连拒绝原谅的话,都说不出口。
这人怎么这样!
这哪里是刚开始认识的,谦谦君子样?
她只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一想到那人在身后不断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要是可以,真想跑。
偏偏她还有求他的地方。
算了。
苏挽棠在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踱步转身。在她刚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握住她的手,道:“阿挽,你终于肯理我了!”
她不言,缓缓抬头,见他面容满是欣喜,实在是与先前判若两人。
这人怎么两幅面孔的?
外人以为他温润如玉,实际上这人什么样,她心里一清二楚。
偏偏她把此人恶劣的本质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信。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他既然爱演,那她一样也可以演。看谁能演得过谁吧。
沈砚清瞧着她的眼眸懵懂,歪头看着他,一幅完全不知道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好笑。
阿挽这是想装傻,蒙混过关呢。
他想着,却并不拆穿。
小猫终于亮出爪子挠人了。
即便阿挽是愤怒,他只觉得阿挽是在他跟前撒娇呢。
他很受用。
沈砚清略微挑眉,勾起唇角,如同上位者坐在高台,俯视着丛中的猫儿接下来会怎么做。
苏挽棠只觉得一阵气结。
这人太善变了!
她还想着,万一他跟先前一样,旁册敲击。
那样或许可以随意不答,或者拖延时间。
可他明显不是这样。
难道……
她合上了眼眸,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一想到要这样,她只觉得不自在。
她能主动来寻他,已经是她的极限。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她必须得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她的目光瞪视着他,叉着腰,想说的话分明显现在她的气鼓鼓地小脸中了。
真是有趣。
他难得看到这样的阿挽。
太过鲜活,让他禁不住抬手,想手拿把掐她的脸颊,她试图躲过,却发现自己的小脸早就被人用两指捏着,逗弄着。
让她更是气恼。
他怎么可以……!
真是太坏了!
沈砚清只觉得手感太好,又捏了把阿挽那白皙的小脸。
她的眉心不断跳着,心中隐隐燃烧的怒火渐渐达到临界值,随时都能爆发。
而他,还沉浸在其中,浑然不觉。
“你闹狗了没有!”
苏挽棠实在是容忍不了他这番行径,向来细语温和的她,头一回大声斥责别人。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原来还是只有脾气的。
这可真符合他的胃口。
要是捡回去一只没脾气的,那这生活真是单调无趣。
“行吧。”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好像刚刚没底线的行径不是他做的。
“不过阿挽,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了吗?”
怎么又是这样?
这人怎么就抓着这个不放?
放过她不行吗,啊?
这不要脸的程度,简直了。
能不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要不是她需要他帮忙,她早就走人了,怎么可能会跟他耗这么久。
“我……”
“阿挽,你喜欢我啊?”
这人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种话的?
她已经用尽所有的教养,强行忍住要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
沈砚清还没完了。
“你要是不反驳的话,我就当真了。”
他在她身边转悠,漫不经心地说着,就非得要一个答案。
“你!”
她气结。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是懂如何将她激怒的。
“阿挽,我真的会当真的。”
沈砚清还是这般说辞。
至于有没有开玩笑,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苏挽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无可奈何,干脆一口气说完,“我找你,不是因为绣样被退了。”
“秦小姐很喜欢那个绣样。”
“我只是……”
“我只是想,求得你的样稿。因为太多人想要了,我……”
“你要是不肯给的话……也没关系。”
“我自己想办法好了。”
她只觉得自己正面临一场隐匿的酷刑,将想法尽数说出后,始终不敢看他。
她害怕被拒绝,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
说出来就真的好多了。
她心道。
至于最后,已经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沈砚清将她细微的变化尽数看在眼里。
不过寻常一幅画作,她却得做好十足的心里建设,才敢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需求。
他只有心疼。
他从未想过,要折人风骨。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人独自面对世间风雪,实在太累。
那时他情非得已,但他不希望阿挽和他一样。
阿挽就应该笑容明媚,万事顺遂。
初见不过一眼,便一见钟情。
虽经万般波折,所幸她依旧在他身边。
她遇到麻烦,他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他只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替她分担一点。
亦或是,成为阿挽最后的退路。
他笑了。
他笑阿挽,终于能向他迈出第一步了。
那剩下的九十九步,就让他来奔赴。
“好。”
什么?
苏挽棠抬头,看着他朝她走来,温和的大手轻拂过她的发顶。
他肆无忌惮是真。
她觉得安逸,亦是真。
她曾坚定地拒绝过,也在不经意间动心过。
这些,都是真的。
斋外雨过天晴,窗外点点雨水,映衬在绿植上。阳光从窗户缝隙中照入,绿植周遭泛起点点碎光。
斋内亮堂不少,温暖的阳光包裹着她,让她沉浸其中,分不清真实与虚妄。她双手环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拂过她的后背。
真好。
如果往后余生是这种活法,那她或许,也能接受。
她在心底默默铭刻着。
“好。”
沈砚清生怕她听不清,又说了一遍。
“你答应了,是吗?”
她轻轻地问道。
“对。我教你。”
他说着。
“阿挽,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想。”
我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为你做到。
这是我对你,无声的承诺。
他在心里默念着。
苏挽棠的心如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她看着他的侧颜,瞧见他眸光深沉。
话语不加修饰,在她听来,确是真挚。
她不是没有见过一对男女情定双生,成为壁人。
他们初来绣坊求同心结时,有的公子能说会道,总能哄着人开心。
也有的公子实在缄默,却在眉目举止间满是在意,足以羡煞旁人。
时过境迁,当她再次见到人时,只觉世事无常。
昔日壁人分道扬镳,她在来求绣样时,眼神如同蒙了灰般,满是落寞。
她不知晓为何分离,只知晓世态炎凉。
这世间,若两人结为姻缘,伤的终归还是女子。
看到他接过绣鞋的那一刻,落寞,难过,是真。
恨过,亦是真。
如今他再寻她,出手帮她是真。
在乎她,亦是真。
她贪恋,不假。
她不敢赌,亦是真。
她就像多年未曾得到糖果的孩童,长大后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颗糖。
不会欣喜,也不会理所当然地夺走,吃掉。
而是会害怕。
她害怕失去,所以选择拒绝。
“阿挽,我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声确定着他的归属。
因为他中意她。
“阿挽,你想不想去京都?”
沈砚清突然问出这一句。
京都啊。
镇上哪个人不想去?
每个人都说京都繁华,可终归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见她神情微动,趁机道:“阿挽绣技极好,迟早会去京都的。”
去京都?!
她吗?
她就一普通的市井女子,竟然也能……
去京都这样的地方了?
若是那一天,她苏挽棠也能去那儿开一间绣楼,那该多好啊!
“会的。”
他道。
“阿挽,你要多自信一点,很多人喜欢你。”
“你值得世间所有。”
阿挽很快要去京都了,离她梦想又近了一步。
沈砚清很快就能追到阿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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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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