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信封微微泛黄,迟彦舒朗的笔迹跃然纸上。
【禹州三千里6栋1单元702号任卉收】
这个傻子,连她家是701号都能记错。
不过也正是如此,这信才能通过周亦然辗转到她手中。
关于信的内容,任卉不免有一些猜测,但并不急着验证。
没放任自己在哀恸中沉浸太久,她按日期把信叠放起来,厚厚一沓用橡皮筋捆住,放进书桌抽屉里,等心理准备充分后再来拆看。
词集她随身带着,心绪不宁时会拿出来朗读。
等读过那么几阕,心情便好了不少。
出入社会这些年,她早已练就自我调节的本领,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原样。
华灯初上,入秋的夜微凉。
任卉蜷缩在沙发上,倦怠着合眼,渐入梦乡。
梦里,回到了高二那一年。
迟彦坐在她身后,老爱扯她的头发。
“嗳,你有完没完!”
女孩姣好的眉眼配上一头乌黑的直发,美得让人直忽略她皱眉的神情。
迟彦稳住心神,嘴角弯弯:“没完。”
“你……”任卉很想谴责,但话到嘴边一句顶事的都没有,她最不擅长的便是斗嘴了。
哼了一声便算揭过。
不到一分钟,椅子开始晃,任卉又转回来,秒破功:“迟彦,别摇!”
“我没……”男孩一脸无辜,这回是真没。
任卉愣神,看见迟彦在原地被动摇晃。二人对视一眼,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地震了!地震了!”身畔全是呼叫。
迟彦急忙拉起她的手,擦过涌动的人群,向操场跑去。
他涌动的身影,就这样留存在她的青春里。
双腿似还在奔跑,手臂却已感到凉意。
任卉被冷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没了睡意,她随意拿出手机翻看,终于发现迟彦的回信。
迟彦:没问题,不麻烦。
她习惯性地回复:好,那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
很快,就收到回复:这么晚还没睡?
紧接着,他打电话过来。这一次,任卉接听了电话。
“你还好吗?”迟彦并不知道旧信带给她的冲击,只觉得她有些反常。
听到他的声音,任卉的眼睛有些湿润,开口却是责怪:“迟彦,你不是不爱打电话麽。”
曾经恋爱整整两年都没打过一通电话的人,现在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天一个地打。
“是我的错。”迟彦说不出口自己转变的原因,便一味地归咎自己。
可越是这样,任卉越觉得话不投机。
原本三个月间可以寄出四十三封长信的人,如今除了道歉,竟是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痛苦可笑极了。
听筒里再无其他的话传来,任卉挂断电话,冲动地走到书桌前,想将那沓信撕碎,扔进陶瓷花瓶里烧毁,亦连同那枚对戒。
当火焰熄灭,信纸会化为灰烬,戒指也会被烧得黢黑。
想想这样的结局,她不忍心了,复又放下。
可就这样将之安然地放在抽屉里,她也不再愿了。
用最快的速度将信看完吧。
任卉手拿着信,蹲坐在地毯上,终于拆开第一封信。
随着信纸展开的刹那,出离的泪又重新噙满,啪嗒一声落在纸上,印出泪花。
【任卉,我后悔了。几乎是在说出“分手”两个字的那瞬间,便后悔了,但别无他法。】
【我马上要去南城,你高考志愿填的哪里呢?】
【希望这些信你收不到,这样就不会让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希望这些信你一定收到,这样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他还在信里提到大学生活,吐槽班里新同学的无趣,絮絮叨叨个没完。
任卉本以为,会在信里找到分手的原因,结果却没有。信起于六月,止于九月,只有一些碎片化的生活小事,连对她的想念都没有提及。
果然是迟彦的风格啊,自己在期待什么?
任卉哂笑一声,眼泪早已止住,气恼地将信丢进垃圾桶里,下楼扔进垃圾回收站。
一时兴起,在小区内兜圈子散步。
偶有巡逻的保安经过,探照灯朝她晃两下,询问几句。
“现在美女都流行大晚上一个人散步了?”保安小声嘟囔着。
不一会儿,任卉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面熟的女生,待走近后,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学姐?”
许嫣也没想到这个点还能碰到熟人,声音里同样惊讶:“学妹,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这,有几年了,学姐呢?”
许嫣:“我才搬过来没多久,好巧。”
两人都毕业于北城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年龄相差虽大但很亲近。此时联袂走着,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不作他想,任卉将自己与迟彦的纠葛一股脑地告诉许嫣。
“现在想想,我可真是傻,还在期待他当年是有什么缘由才会和我分手。”
许嫣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其实没什么,我也刚失恋,还是冷暴力那种,你起码得到了一些尊重。”
“啊……学姐这么好的人,是谁这么不长眼,还冷暴力。”
女孩子之间聊天,经常是互相说着说着就偏了题。此刻,任卉一点也记不起什么迟彦什么初恋,只有满腔义愤,想为许嫣讨回公道。
许嫣微微仰头,眼睛看向虚空,视线缥缈,“那个人,不提罢了。”
话落,她转过头来,冲任卉一笑:“有你在胜过一切,我还以为要一个人孤单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谁曾想刚出来就碰到了你。”
任卉心里暖暖的,也是一样的想法。
“学妹,你想结婚吗?”许嫣冷不丁地提起。
任卉说出心底的想法:“如果可以永远在一起,互相照顾,不轻易分开,彼此信任,无关风月,那么我是愿意的。”
“也就是说不需要有感情基础,而是要有过硬的革命友谊?”许嫣追问道。
“可以这么说,谈恋爱可以在感情上犯傻,但结婚不可以。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不是反而更能风雨同舟?仅仅基于承诺的话会更纯粹吧。”
困扰多日,猛然听了这话,许嫣茅塞顿开,心里的阴霾由此驱散大半:“你说得对,我也合该这么想,不再庸人自扰。”
曾经弟弟也这么开导过她,那时她还做不到平和地接纳。
想不到今日再听类似的话,她心里便能接受了。
此外,她隐隐有一个想法,不如……
“学妹,你的婚姻观同我弟弟类似,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他虚长你四岁,母单,责任心很强,不用算我都知道,你俩能修成正果的概率太大了。”
其实如果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凑一凑,彼此做个伴,有所依托,也是任卉所向往的。
她有些意向,就是含羞带怯地不好表露。
许嫣一眼明白她的想法,趁热打铁道:“周五一起吃饭,现在先回去睡觉。”
同许嫣分开,任卉的脑子还懵懵的。
一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不禁脸红心跳的。
回到家,打开灯。
书桌的抽屉还拉开着,戒指还在里面放着。
既然已经准备好开始新的关系,是时候整理这些旧物了。
任卉从衣帽间到书房,翻找出所有迟彦送给她的礼物和她保有的物品,用纸箱打包好,次日一早,扔进小区的回收站。
金色的晨曦划破天空,不带一丝留恋。
随着虫鸣汽笛唤起天光,北城又喧嚣起来。
接连两日忙下来,经过编辑部内审,任卉终于交付样章。
泰达项目告一段落,她又忙起初恋专题。
确定好邀请名单后,她一一给作家们去邮。
当天未回复的,又一一去电。
等到周五下午的时候,总算全部确定了意向。
下班临近,任卉去卫生间化妆。
还没进去,就听到三组的人在议论他们二组的事情。
“听说部长的位置空降了,真是大快人心,不然我就得干看着比我小那么多的人当组长了。”
“保真么?不是说任职的文件都下来了吗,还能被顶?”
“空降兵牛呗,你以为呢。”
她一惊,倒不是为自己惋惜,而是替组长不平。
她迈出的脚收回来,转身匆匆往组长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
“请进。”
“组长,我听说……”任卉欲言又止。
文晓丽此时全无心情,直言道:“你听说的没错,不过你的升职并无影响——我辞职了。”
“组长,不行!你不能走,我宁愿不升职!”任卉激动道,内心似惊雷乍破,久久不能平静。
然而文晓丽已经收拾好东西,将一箱私人物品从地上拿到桌面上,砰的一声敲碎了她的幻想。
“我心意已定,再说部里已经批复同意了。任卉啊,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好好加油,我就先走了。”
不及她反应,文晓丽就已大步离开。
任卉呆滞在原地,犹在吃惊之中不能自已。
电话在这时轻巧地响起来,是泰达的时瑀。
听筒那头传来他好听的声音:“快下班了,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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