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红尘陌上游

暮春时节的余杭城,胜景天下闻名。连飘几日濛濛细雨,船才挨上堤岸,就有细润之气拂面而来。

滺澜在这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甚是熟稔,恰如游子久别归故里,她心中雀跃难耐,指甲掐在掌心,生怕太过欣喜被旁人瞧出端倪。选秀是旗人女子命运的分水岭,人进了紫禁城,选择就不再拿捏在自己手里,甚至与宗族亲人全部都割裂开来。

往日在江南,听坊间谈笑传言,什么姑娘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相中入了宫,全家鸡犬升天,又或是哪个娘娘搜罗奇珍金玉全送回母家,更有甚者将老子娘接到宫中奉养,母女合力筹谋算计对手,林林总总,玄乎其玄。

待到真入了宫,才知活在那里的女人,这辈子只绕着一个字‘闷’。本朝从前朝的衰败中取经自省,为防权宦,太监不可干预朝政;后宫嫔妃也竭力与娘家切断维系,唯孕期临盆之际,亲生母亲可入宫陪伴数日,且不可居于女儿寝宫,要在御花园外神武门附近另辟住所。

妃子娘娘们尚且恪守森严规矩,滺澜不过小小宫人,就更不敢痴心妄想。她就盼着,官员接驾的时候,能远远望一眼叔父,且润晖和完颜亮都在陪王伴驾之列,尤其润晖,新晋状元及第,兴许会赏个恩典,准他衣锦还家,也能捎带帮自己给祖母请个安。

皇帝心系朝政,这些年明面上江山平定,其实唯有天子近侍才知,西北和藏地山高路远难实难掌控,朝廷又颁禁矿之政,惹商贾不满,使矿民流离,各地屡有风波动荡。杭州、江宁乃护军驻扎之地,关乎锦绣江南的民生安宁,故而巡视阅兵成了头等大事。

随扈众人在行宫下榻,待诸事宜琐碎安置妥当之后,陪伴圣驾至护军营。杭州将军善奇姓伊穆图,驻杭州辖浙江,这人生得虎背熊腰,祖上蒙古亲贵出身,阔面方腮浓眉毛,远远望着就觉威势赫赫。他虽是权势滔天的封疆大吏,但对地方官来说,最委屈的就是不可随意离开驻地,也意味着难以得见圣颜,和皇上不亲香,邀功买好讨恩典机会也就少了。所以这厢皇帝南下,驻防武将逮着难得机会,自是有奏不完的要事,聊不尽的政务。

皇帝政事繁忙,近侍也不得闲暇,滺澜天没亮就起来交待差事,将御宴茶食的喜好告之行宫膳食总管,又查看揽阅了江南时令果品,配搭在饽饽糕点之中,以调剂口味。待到从驻军官邸议事堂出来,天色已放晴,日渐偏西,从远方起伏山峦间投射过漫漫金光,晃得人睁不开双眼。

路过驻军骁骑营围场的时候,见各旗都统、参领们陪着皇子们打靶子射箭,火器营儿、虎枪营儿良将齐聚,美其名曰练兵丁,实则玩儿的不亦乐乎。

十四阿哥换下了江南贵公子的装扮,身穿银灰色暗纹行服,将下衣摆扣在腰间,这是八旗先祖征战骑射的服色,看他将衣袖折至手肘,露出修长矫健的小臂,策骏马扬鞭驰骋,神采奕奕手执长缨枪,可见是得了新玩意儿,此时兴致正好。

忽听众人高声呼和,少年手挽缰绳,驭马飞驰跨过半人高的木围栏,夕阳下金光四溢,马蹄高扬仿若要纵入云端,还未待落地,枪头已回转直奔对手,宛若蛟龙入海,掀巨浪滔天。谁知他身后那人却半点也未曾退让,同是长缨抵挡,形如灵蛇吐信,交缠腾挪难解难分,远远瞧,二人年纪身量俱相仿,厮杀混乱之时,竟分不出彼此。

滺澜爱他恣意张扬的模样,原本碍着人多眼杂,想装着漫不经意望一望,谁知猛然忆下水捞玉佩那一茬,面颊羞臊得绯红,慌不择路闪身离了此处。

“你现如今见着我,连理都不理了?”

马蹄声声踢踏响动,滺澜甚感惊诧,这人前一刻分明还在骁骑营围场跟军士们对阵比试,如何移形换影就追到了近前?且方才那般激烈的局面,他还能分心察觉自己的行踪?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不忙着差事吗,不敢耽搁。再者,骁骑营儿人多,还都是糙爷们儿,我才不过去……”,小姑娘嫌弃的撇了撇嘴,矜贵娇养的高门世家女,又身为天子近侍,谁愿意往爆土壤烟的狼窝里跑?

“可看见我耍枪了,好玩吗?”,少年知她娇气,闻言笑了笑,目光里添了几分纵容,他策马慢慢前行,手腕翻转,将长缨枪甩出招式,“统领千军,长缨争鸣,横刀立马震天下,势如破竹施英勇,杀退敌兵透胆寒。这是小时候,皇阿玛教我们的儿歌,你可曾听过?我觉着,论古往今来骁勇善用兵者,还是当属战神白起,赶明儿个我有了儿子,小名儿就叫白起……”

“什么?”

一瞬间,滺澜以为自己听错了,江山代代出英豪,大家谁还没个赏识倾慕的楷模了,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为何要用尊崇的将领名号给自己儿子当乳名儿!这不仅是胡闹,简直莫名其妙!

“有何大惊小怪?运筹帷幄,勇猛无惧,这不好吗?以后我儿子小名儿就叫白起,白起起也行!对了,你可曾听过一部失传的兵法孤本,叫《神机制敌太白经》,讲阵法的,据说曾在江南现世?”,偏他根本不在乎,提枪纵马来回溜达,显然对此决定颇为得意,又气定神闲扯起旁的。

“……”

滺澜有点透不过气,浑身散发无力感,这事儿根本毋庸置疑,听他意思是大局已定,“您高兴就行。奴才在茶坊温了奶皮子粥,估摸这会儿已经好了,我去瞅瞅……”

粥是给皇帝晚膳过后温补养胃的,不曾假手膳房御厨,宫人亲自挑拣水米材料,细火慢熬足三四个时辰。这会子当然还没够火候儿,只不过刚刚话堵在褃节儿上,接什么茬儿都别扭,所以找个借口溜了。

要她说什么?您儿子名字真棒!起得有学问,与众不同,透着是机灵孩子,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小阿哥人中龙凤!滺澜坐在膳房门口长椅上闲闲晒太阳,心里暗暗数落十四阿哥任性,变着花样儿闹幺蛾子。

“滺澜!”

不远处有人经过,那人走过去,又退回来,想仔细观瞧,又怕唐突冒失,来来回回几次,才吃了定心丸,小心翼翼唤着姑娘的名字,声音里全是掩不住的惊喜。

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高瘦挺拔,俊眉修目长睫毛,眼瞳好似黑琉璃,藏千斛明珠不觉多,有种浑然天成的剔透干净。

“小七?”

滺澜望着他,先是有些怔楞,待到瞧清楚来者何人,也笑着站起身迎了几步。

小七名云韶,取‘云韶殊世不殊音’之意,他嫌这名字女孩儿气,显少在外人面前提起。阿玛正是杭州将军善奇,额娘出身正统宗室御封多罗格格,当今皇上的亲堂妹。

“我本念叨着,来年去京城,和亮哥儿一同入宫做侍卫,或许咱们能见着,未曾想,竟在这儿遇上。上个月玛玛*过大寿,我们兄弟都去府上给老人家拜寿吃宴席,家里人都念叨你,甚是,甚是想念……”

小七说话的时候,眉眼含笑,神采飞扬,透着翩翩少年郎的洒脱。滺澜就瞧着,忽记起初入宫时,无论旁人如何劝诫说十四阿哥挑剔难接近,可她就觉得莫名熟悉亲切,从心底里愿意和他来往谈笑,现如今想来,是因为像小七啊。

“劳你们惦记。我玛玛身体可健朗吗?你不知,宫中御茶坊做奶乌他*特别好吃,我时常想着,玛玛爱吃甜食,若能带回来就好了。”

二人是青梅竹马的世交,对彼此家人亲眷都相当了解,滺澜冷不丁听小七提起兄弟们,想起他家有兄弟七个,将军夫妇盼了一辈子,也没能得个娇滴滴的千金掌珠,满眼都是秃小子混闹打架、上房揭瓦。又琢磨琢磨尚书马大人膝下有七位格格,为生个儿郎继承宗祧,也是成日发愁,可见世间之事,难尽如人意。

看滺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小七无奈的摇摇头,就知她心思又活络了,“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乐成这样。说起来,方才见你和十四阿哥相谈甚欢,在聊什么?你们很熟悉吗?”

“聊给我儿子起什么名字呢。说起来,云参领很闲吗?善将军正四处寻你……”,少年的声音清冷冷,目光游移于面前的二人之间,几分审慎,又几分漠然。

这声云参领喊的生分,仿佛刻意疏远了彼此。看他面色不虞,云韶也怔楞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蹙眉思索半晌,犹如顿悟般俯身拱手,“卑职恭贺十四爷喜得贵子!”

“……”

瞅着眼前错乱的场面,滺澜借口去瞧粥,一溜烟儿跑没了踪影,她提着裙角步伐飞快,生怕只慢半步,就会忍不住大笑出声!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挖坑儿往里跳?这人就是活例子!

十四阿哥还真没说谎,善奇将军确实在找云韶,远远瞅见他在御茶坊这边儿,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朝着儿子后脖颈子就一掌,“无知小儿,谁给你的熊心豹胆,敢在阿哥面前逞能!骁骑营混账兵丁一个也甭想跑,就知道起哄架秧子!”

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之后,善奇也懒得再搭理皱眉瞪眼不服气的儿子,俯身朝十四阿哥行了个礼,“老臣教子无方,这垫窝儿的老幺着实被惯得没样儿,方才围猎场上多有冲撞冒犯,还望小阿哥恕罪!”

善奇年轻时征战沙场,人近中年才得以安稳驻守江南,改不了暴烈直爽的脾气,身材魁伟高大,浓眉大眼声如洪钟。估摸与同僚议事结束,从下属嘴里听了奏报,知晓自己儿子跟皇帝儿子骑马对阵来着,担忧冲撞了金枝玉叶,慌忙赶过来赔不是。他这炮筒子似的抢白,弄得十四阿哥也难以招架,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皇家仪态。

“堂姑父言重了,您出身武将,自知围猎场上无尊卑,各凭本事论短长。云参领骑射枪法皆上乘,方才与之较量切磋,获益匪浅。初到余杭,差务繁忙,还未曾登门给堂姑姑和姑父请安,失礼之处,万望长辈多见谅。”

不过瞬息之间,十四阿哥收敛了少年之间的意气之争,言辞谦和,进退得宜,全然是天潢贵胄的气度教养,还似模似样的将云韶好生夸赞一番。

非但没被傲慢苛责,人家还攀亲带故好生安抚,如何不让对皇家忠肝义胆的善奇将军感动,越瞅儿子越觉得焦躁,抬起蒲扇大手又朝着云韶后背扇了一掌,“老七!小阿哥不过让着你,别顺杆子往上爬不知好歹,过来请安!”

云韶觉得胸口窝了团棉花似的憋屈,心里八百万个不服,臊眉耷眼凑了几步,暗暗抱怨什么事儿让他阿玛一掺和,都成了乱摊子。

还没待他被迫赔罪,善奇将军却如发现奇珍异宝似的沉默了,突如其来,平地暴起一声惊雷,铁塔般的人影,哐哐哐往前走了几步,眼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喜悦,“这不是我外甥女儿吗!宫里当差几载不得见,都成大姑娘了!”

气冲山河的阵仗,吓得太监瑞庆好悬没把食盒扔出去,躲在滺澜身后瑟瑟发抖。小姑娘却很高兴,热络络迎上去喊了声,“舅舅!”

皇帝南巡,江南诸大小官员都严阵以待,善奇又是风风火火的脾气,没待扯三五句家常,下属就过来奏报兵丁列队齐整,可演习操练。将军大人跨马扬鞭,掀起尘烟阵阵,临了儿还把云韶给拽走了,说怕他再莽撞惹是非。

刚刚还闹哄哄的茶坊院外,顷刻间冷清下来,瑞庆咂摸着苗头儿不对劲,悄无声息找了个甬道旮旯里候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为何喊你滺澜?”

“我名字就叫滺澜,不喊这个喊什么?”

“你为何叫他小七,不叫我十四?”

“他能和您比吗?从小到大,我当着他阿玛额娘的面儿,也喊小七!我……”,滺澜觉得这种空洞的争论甚为无聊,但她又忍不住想掰扯,只是话到此处,不由压低了声音,谨慎得往四周望了望,“我当着您阿玛的面儿,敢喊十四吗?我要是敢这么喊,甭等万岁爷震怒,教养嬷嬷就冲过来薅着脖领子扔慎刑司让我清醒清醒!”

“从小到大?你都知长大了,亲戚之间就要有个分寸,如何还喊那般亲热?”

“什么就扯上亲热了,我跟谁亲热了?这不是到了余杭,想家里人,又没法儿回去看望,和他打听几句吗?你可真是!罢了,给皇上的粥得趁温热,我先办差事去了……”

小姑娘觉得他不依不饶,无理搅三分,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忙找了个托词,拉着瑞庆就跑走了。

皇帝夜游西湖,宿小瀛洲清心别馆。傍晚才下过雨,细濛濛水雾弥漫,笼在亭台山景上,变得影影绰绰,仿佛披了蝉翼纱的琼岛仙宫。滺澜卸了差事,闲闲漫步堤岸,看珠玉玲珑的宫灯将湖面映出金影粼粼。

忽见水面各色鲤鱼聚拢过来,却是有人从身后洒了把饵食,小姑娘不曾防备,心中一慌脚下不稳,好悬没落下湖去。幸而被拦腰揽住,跌入个怀抱之中,少年从背后将她环住,下颌垫在姑娘颈窝之间,“澜姑姑可是生我气了?”

桃花唇瓣若有若无的触碰,和他身上比微雨庭园还清润的气息,让滺澜心都化成水雾,况且她本就不是爱计较的性子,“谁说我生气了?没有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奶皮子粥好喝吗?我给皇上熬粥时,也给你熬了一盅,知你不好甜食,特意把糖撤了,换炒核桃碎去腻,独一份儿,可别抱怨是顺手剩下的,挑剔鬼!”

小姑娘拿指尖在他精巧的下颌上捏了捏,嘴里虽是嗔怪,可字字句句都是纵容溺爱。

少年垂眸不语,他想端着架子不露声色,可才片刻又破了功,终究抵不过心中窃喜,没忍住笑出来。

“乖,莫声张,我今儿来找你,是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小主子望见远处观湖楼了吗?”

春水如镜,圆月似银盘,皎皎流光印在湖心,恍若白昼耀目,一叶扁舟悠悠穿梭于细密高挺的荷叶之间,仿佛隐居避世的仙妖趁月夜出门采灵药。

“如何到我这儿就是小主子?你喊我十四,还是,叫我名字听听?”,少年将姑娘环在怀中,唇瓣蜻蜓点水般落在她面颊耳畔,缠绵绵的话语似蝎尾勾,诱哄着人家落圈套。

可惜小姑娘不中计,怕痒似的瑟缩着闪躲,抿着唇角笑起来,“我出生那天,祖父正和同僚在观湖楼品茶赏雨,仆从去报喜信,说府里添了千金,诸人纷纷道喜。祖父很高兴,望窗外湖光山色,言碧水滺滺,微雨观澜,就取了滺澜这名字。仆从折返回家,将名字告之祖母,老人家连赞名字好、意境妙,又说水生旺木,《山海经》记载,上古有神木,其状如棠,木可制船,食之果可以御水。棠树长寿喜光,未等及笄,就给取了小字‘棠棠’,寓意福寿绵延,性情温和乐观。”

“棠棠?”

“嗯。”

女子小字乃闺阁隐秘,由父母或祖父母来取,出嫁后可让夫君知晓,外人一概不可以此称呼。她将小字告诉自己,可见是记挂着之前因云韶喊她名字而流露的不悦,十四阿哥有些羞窘,又有些感念这信任珍重,一时竟受宠若惊,慌乱无措起来。

小卉子将船停在湖心岛岸堤,看他们家爷牵着姑娘小手上山走远了,这才拾起袖子擦了擦额间冷汗。方才差点儿听见未来主子奶奶的名讳,幸而他机智,感知到背后扎过来的那一记森冷眼刀,赶紧撂船桨把耳朵堵上了,不然回去可能得被灭口。难,当奴才太难了。

“因为是你啊……”

“什么?”

“我猜想,您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将小字告之。就像上次在晚梅庄,您问我,如何那般亲昵,也不见半句言语。因为是你啊,换了任何人我都不愿,可若这人是你,千般万般,我也心甘情愿的……”

仿佛一束焰火绽放在心口,激荡出滟滟烟波千万里。少年微微怔楞,他以往不曾遇到过,此刻亦不知如何回报姑娘家入骨缠绵的情意。

“我也,我也因为是你啊,今生今世我待你,会比旁的人都好。我知你嘴上不提,心中嫌我有妾室,可这里头的隐晦,却是有所不知。皇子大婚前纳妾不仅是规矩,还是皇上的心结,你看诸阿哥谁能独善其身?皇父幼年同保母在行宫避痘,过得孤独冷寂,少年继位辛苦支撑,江山险些失守于权臣。他恪守仁孝之道,不愿指摘先帝,就把过错都归咎于孝献皇后董鄂氏,憎恶男人沉湎儿女情长。若婚前不纳妾室,我艰难,将来的福晋更是寸步难行,善妒失德的罪名会压死人。且若因此惹皇上娘娘忌惮,激起反叛,婚后会源源不断赏赐女子入府,后患无穷。我同你坦诚,那二位既已过门,只要不作妖胡闹,不过府中多副碗筷,踏实安养就是。咱们关起门过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长相厮守连枝共冢,可好?”

百年难遇他能说这许多掏心窝的话,小姑娘被窥破心事,又听了情深意切的剖白,羞涩着回不出半句话,只将脸埋在他前襟上,任如何哄劝也不肯抬起头来。

夜风萧瑟,舞动着湖心孤岛上的草木花树,偶有莺啼鹤影,又添荒凉冷寂之感。

“十四爷,你怕妖怪吗?说唐德宗贞元年间,书生邓珪居住在晋阳郊外童子寺,某年秋日夜里,他与友人聚谈,忽妖风阵阵,有只枯黄干瘦的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猜怎么着?是寺北百步外的蒲桃树成了精,你现在身后就种着一株蒲桃树……”

这俩人凑在一起,撑不过一炷香的正经。滺澜憋着坏笑,故作神秘的指着他身后的桃花树,假装惶恐想吓唬人。

“然后呢?书生把树砍了没有?还是发觉树妖貌美,捆回家做老婆了?”

偏偏少年不买账,本就是勇猛无畏的性情,又拆穿小姑娘故意逗他的把戏,把人轻盈一抱,放在高高石阶上。

月色清辉流泻,给姑娘青丝缎般的发髻镀了层银边,看她肤若凝霜新雪,眸似澄澈清泉,眼波顾盼之间,娇媚又天真。他想起幼年时,老嬷嬷拍着自己入睡,讲民间的传说故事,嬷嬷说:“小阿哥,往后长大了,在古旧荒弃的园子里,见着美貌乖巧的佳人可要躲远些,无论天宫贬谪的仙,还是花木幻化的妖,都会勾魂摄魄的……”

少年将手臂撑在高石阶上,扬起颀长的脖颈,喉结上下动了动,俯身含住眼前胭脂花瓣似的红唇。小姑娘轻轻颤了颤,酥酥麻麻渗入了指尖,忍不住攀在他肩上,小心翼翼回应。

过会儿又觉着颈间温软,似乎是被他吻了过来,十四阿哥将心心念念的人抱了满怀,仿佛彼此间半点罅隙都容不得。

“白天并非我心胸狭窄,要苛责你与旁人谈话,不过是厌恶他们往前凑,担心我的棠棠被抢走了。我不喜甜食,一辈子有这颗糖足矣了……”

1、关于文中提到妃子们不能随意接娘家人入宫,这个是有史料记载的,清代妃嫔确实管束比较严格。浅香也不是以亲戚身份入宫,而是只能通过内务府选秀走捷径,用宫女身份待在永和宫,剧情不冲突。

2、这章亲戚关系比较复杂,梳理一下,其实前清的权贵圈并不大,且适龄男女还要门当户对,满汉又不通婚,所以,大家族沾亲带故很正常。不算剧透,下章会解释清楚,善奇将军不是滺澜的亲舅舅,他是完颜亮的舅舅,堂兄妹一起长大,所以滺澜也跟着叫善奇舅舅,就如同小七管滺澜的奶奶也叫玛玛。

善奇(杭州将军)——善奇妹妹(完颜亮的额娘)

善奇夫人(皇族宗室格格,皇上堂妹,小七的额娘,阿哥们的堂姑姑)

所以,善奇是完颜亮的舅舅,但他也很疼爱滺澜,两家是姻亲。

释义:

玛玛:满人叫祖母。

奶乌他:清宫糕点。满族传统食品,是用软奶制作的饽饽,天寒冷时,趁夜造出,围棋子大小,入口后用舌头一压,会有湛露熔浆爆出,口感香糯。(感觉有点像爆浆小蛋糕)

然后,嗯,通过这一章,大家已知未来的弘明小朋友乳名白起起,他还有个弟弟,小名白皑皑。这不是我编的,是史料查到的,作为曾经的《恋与》pick白起的玩家,我也很无奈哈哈哈~~~~只能说,十四爷也是个人才~~~~期待白起起和白皑皑小兄弟早日登场吧~

小七的故事充分告诉我们,自古竹马拼不过天降。下章去滺澜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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