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严可又练习了几天，可总觉得差点意思，虽然该有的技巧都用上了，但还是没有钱乐视频里的那种感觉。

明天就是周一，正是到了该上场比赛的时间。

六中的周天放假，所以严可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埋头苦恼。

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脑子里却还是那首诗。

“操，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再看一眼。”

严可拿着手机备忘录看了眼那首诗，随后又闭上眼睛开始背。

“又忘了，操！”

他又拿起手机看着备忘录上的诗，生气地长叹一口气，手重重地握成拳头一把锤在了旁边的墙上，戒指顿时把手指硌得生疼，他却没有松开，又继续用拳头往里钻了钻，一道红红的印子留在指头上。

“我操！疼死老子了。”

严可把手收了回来，取下那枚戒指，对着指头呼气。

咚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严可又重新戴上戒指，遮挡住红印，沉闷地喊了一句，“进来。”

门外的人迟疑了一下，试探地按下了门把手，门被哐一下推开了一条缝。

严可疑惑地看着这个像是做贼心虚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我还以为是贼。”

严可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钱乐。

“贼会那么有礼貌吗？”

钱乐回道。

“我刚刚听到墙震了一下，你在里面打架了还是藏人了？”

钱乐边说边环顾四周，试图把那个人找出来。

屋子里除了严可和一个老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声音，再没有任何痕迹了。

“你幻听了。”

严可不想承认刚刚的举动。

钱乐又在那把旧椅子上坐了下来，扫了眼表情暗淡的严可以及一片狼藉的床，看起来被暴躁地又蹬又踹过。

“明天比赛了，准备的怎么样。”

钱乐开口问道，这也是他今天来着的目的，帮他“学习”的最后一天。

“挺好的，肯定能拿第一。”

严可硬气地说道，实际心里有些发虚。

“那行，给小爷我演示一下。”

钱乐看着严可说道。

严可虽然不情愿，但这个小爷也是当初自己请来的，只能自己受着了。

“浣溪沙，纳兰性德......”

严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还可以在发音上用了技巧，有些生硬和奇怪。

“靠，别说是我教的你，丢脸。”

钱乐在听完那别别扭扭的最终结果后，无语道。

“你要怎样，我就是蠢，学不会的。”

严可愤愤道，其实刚刚他生自己的气也还没有消。

钱乐看了眼即将爆炸的严可，摇了摇头，到床边把他一把拽了起来，拉到窗边站着。

“你想干嘛！”

一束刺眼的光打在严可的侧脸上。

“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是你以前觉得很平常，现在却怎么也触摸不到的东西。”

钱乐平静地说道。

严可眼睛扫了一下这个房间，桌子上的成绩单，全家福照片，角落的电吉他......

“有。”

严可吐出一个字。

“那首诗的大概意思呢，就是......”

钱乐莫名耐心地讲着前几句诗的意思，都是一些在过去很平常的事情。

严可竟然真的安静地听着了，他语文课都没有那么认真过。

“所以，当时只道是寻常。诗人在现在才发现过去的那些平常的东西有多么可贵。”

钱乐又接着说道。

严可虽然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却听进了心里，眼睛看着那张全家福照片——他笑的多么开心。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严可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耳朵里完全听不进钱乐说的话了，脑袋嗡嗡的，仿佛小时候的笑声在耳畔回荡。

“我知道了。”

严可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钱乐，实际上他早就没有听了，但确实仿佛自己就进入了诗里。

他闭上眼睛，一句句诗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用生硬地去把一个字一个字扣下来揉进记忆里，便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那再来一次？”

钱乐问道。

严可浅吸了一口气，朗诵流利又带有深深的情感，配合着抑扬顿挫还有他独特的嗓音，让人不免跟着进入了那个诗中的世界。

“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钱乐边鼓掌边说道，还想用手拍一下严可的肩膀，就像一个老师对学生那样。

只是手还没有到对方肩上，严可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悬在了空中。

“你干嘛。”

严可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反应。

钱乐缩了一下手，可严可力气确实不小，两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你那么大反应干嘛，我就想拍拍你的肩。”

钱乐回道。

严可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不会对自己有威胁的钱乐。

不过这也不怪他，曾经蒋巡还在柳树街的时候，那帮战斗力不小的小弟也经常来找他麻烦，有一次其中一个小弟突然从他面前的巷子里窜出来一把推着他的肩重重摔到地上，他就那样被三五个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教训。

那次严可伤的很重，现在背上还有疤痕，左肩都还在有肌肉记忆，下意识会警戒起来。

“哦。”

严可回道，把钱乐的手松开。

“没想到你力气那么大。”

钱乐埋怨道，轻轻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不好意思啊。”

严可小声说道。

这倒让钱乐开眼了，这哥们还会道歉。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感觉严可不是那种没素质还喜欢勒索敲诈的街头混混，倒想一个为了保护自己伪装成一副凶残模样。

不过他那张脸看起来可真不凶残，不然论坛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粉丝了。

“明天加油，我先回了。”

钱乐还有些不适应严可的道歉，有些局促地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放在桌子上，便推门离开了。

屋外传来严奶奶的亲切问候，不一会便又安静了下来。

“靠，我在干嘛。”

严可站在原地，空调正徐徐往他脸上吹风，他想到刚刚下意识和钱乐道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是他先想对我动手的，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严可继续说道，一把把冷帽摘了下来，头发随意地散在耳后，风立马涌了进去。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重重锤了几下自己的头。

“死脑子，又犯浑。”

严可边说边指责自己，不过指责的是刚刚的道歉，毕竟这与他在六中塑造的人设极度不符，谁知道钱乐会不会变本加厉，或者添油加醋地传出去。

空调的扇叶呜呜响着，严可在被冷空调洗涤了五分钟后，终于又冷静下来，缓缓坐在椅子上。

视线上看着那张全家福，脑海里不经意就出现了那首诗的模样。

在他六岁生日的时候，全家拍了这张照片，严爸拿着一把电吉他送他做礼物，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乐器，姚静给他准备了蛋糕，全家人都在为他迎接新的一岁而鼓掌唱歌。

严爸是一个乐队的吉他手，虽然在当地小有名气，但始终没有固定收入。姚静觉得他不够安稳，两人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激烈。

后来严可也迷上了摇滚乐和说唱，那把电吉他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严可的心分了一半在音乐上，那时正值升学季。从此，那些东西在姚静眼里彻底变得像“毒品”一样，她恨不得把电吉他摔成两半。

伴随着严可青春期的叛逆，那个小家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每天活得死气沉沉。

严爸也退出了乐队，本想找个安稳工作却屡次碰壁，便整天在家中喝酒。

那时候的严可躲在房间里玩音乐，只记得某天伴随着屋外一声剧烈的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后，这个家彻底散了。

......

那首诗终于不再是生硬的文字了，严可的心里有了波涛起伏。

一阵一阵的带有频率的钻心的疼袭来，好像心脏在抖动。严可赶紧从回忆里抽了出来，在明天比完赛后，就把那些东西继续忘记，或者埋在心底就好了。

【萧沐辰】:靠，你竟然背着哥们参加诗朗诵了？

严可的手机震动，显示出了萧沐辰的消息，他点了进去，发了条语音。

【严可】:被逼的。

【萧沐辰】:你大爷的，我在的时候让你陪我参加什么你都拒绝我走了你倒是潇洒上了。（带有埋怨感的语音）

【严可】:要老子重复几遍？（语音）

【萧沐辰】:谁TM能逼你啊，别告诉我是什么钱乐啊，是你找的新朋友吗，算了我不想听。

（语音）

【严可】:那你就当我疯了自己报的。（文字）

随后就是一连串的萧沐辰私藏表情包轰炸，基本内容都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严可刚想打字解释，却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傻，他严可竟然变成了一个会为了抄作业而被逼去参加诗朗诵的人？

是的，他是。不过不完全是为了作业，而是自己良心过意不去。

【严可】:我问你，如果你不参加，我就会因为你被四分五裂，死无葬身之地，你参不参加。不对，不止我，一整个靖城的人都会受牵连。（语音）

【萧沐辰】:我靠，那么严重？那我要是去了不成大英雄了。兄弟挺你。（语音）

严可关掉了手机，萧沐辰就是这样一个没啥心眼的人，还从小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英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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