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落日躲到高楼身后。

斜下方公园秋千边上，突兀地出现一座发着耀眼蓝光的拱门。

蒲星离猜，大概是为了提高效率，所以在自己管辖的区域都会有能让灵魂回去的通道。

“好了女士，”尤靳看着女人，声音轻柔，“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剩下的路需要您自己走。”

女人没说话，转头看着通道门，神情略显哀伤。

拱门中间是层暗淡颜色的薄雾，看起来就是个半透明的玻璃门，一眼还能看到公园另一侧的草坪。

但谁也不知道进去后又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尤靳感受到女人的不安，又说道：“这条路我们没法通过，不过听我的同事讲，您大概会经过一条又黑又长的隧道，但您也不要感到害怕，隧道的尽头会有我们同事会接待您去另一个地方抽选下一世人生的签子，接着就去轮回。”

“这么快啊，”女人感叹着，往前走了一小步又回头看向尤靳，“之前我还以为死神都是骷髅什么的，原来是个温柔的男孩子啊，这样我就不是很怕了。”

尤靳不好意思地挠头，没敢说其实他已经九十岁了。

“你以前也是人吗？”女人问。

尤靳差点没反应过来，回答道：“不知道，也许‘人’对我来说就是上一世。”

女人笑着点头，慢慢走进通道。

尤靳呼出一口气，打开对讲机，在女人名字旁打了个勾。

“我也想问你来着，你们死神以前是人吗？”这个问题蒲星离早就想问了，但还是听话地等到尤靳工作结束。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尤靳把对讲机别到腰间，“反正呢，我现在只是个努力工作的好员工。”

蒲星离对他是不是好员工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尤靳身后的绿化带能不能种西红柿。

当他说出这个想法后，尤靳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先不说这幼苗会不会被小猫小狗刨干净，”尤靳指着绿化带，“你先能保证在它顺利成长的过程中你不会先被饿死。”

蒲星离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那麻烦好员工帮我想想有没有既安全又能让它快速长大的地方吧，”蒲星离笑着，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思，“我觉得我要是饿死了，你的组长不会觉得你是‘好员工’的。”

尤靳冷哼一声，看来是被拿捏了。

他看了眼对讲机，距离下一个灵魂还有五个小时，倒是可以回趟冥界。

印象中老妈好像还有一瓶生长药水，大概可以拿来试试。

那药水效果极好，他记得小时候老妈不小心把药水甩出窗外，结果院子里的小树苗立马长成参天大树。

“那走吧，我回家看看。”说完，尤靳已经抬脚走了。

走得突然，蒲星离还被那根细线狠狠扯了一下。

“你家？”蒲星离问。

“对的。我妈很喜欢种点东西打发时间，或许她那边还有西红柿种子。”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蒲星离把手伸到尤靳眼前，摊开给他看，“我有。”

“……”

尤靳一言不发，看着他手掌中间几颗小黄点。

敢情是刚才吃完剩下的是吧。

莫名其妙又想起了蒲星离在他咖啡里加的东西，他一把推开蒲星离的手。

-

两人很快到家，看看时间，这时候老妈应该还在店里。

尤靳只好走进阳台开始翻找。

而蒲星离站在他身后环顾四周。

家不大，家具又少得可怜。没有床，也没有厕所。

“尤靳，”蒲星离说，“你回家的时间多吗？”

“那还要看工作安排吧，”尤靳还在找，头也没回，“要是像今天这样两个灵魂之间间隔长的话就可以回来。刚刚我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有两个守卫嘛，要是间隔小于三个小时，他们是不会放我们进来的。”

“这样啊。”蒲星离说。

回来的时间少归少，但又不是不回来。

总不能到时候尤靳陪他老妈，自己还要在旁边傻坐着吗？

“尤靳——”蒲星离开口，“你这儿怎么没有棺……”

“什么？”尤靳震惊回头，“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哦，又忘记你不用睡觉了，”蒲星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没有棺材就睡不着。”

“你睡沙发上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比较认床。”

尤靳没搭理他，接着蹲下来找药水。

他连连感叹，真是个挑剔的大少爷。

蒲星离躺在沙发上，突然听见沙发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正想说你家什么时候闹老鼠了没事我吃点老鼠应应急也没问题时，一只只剩骷髅的小猫猛地窜出来！

“我去。”

蒲星离被眼前的这只小猫惊了一下，但一想到这里是冥界，出现个骷髅也没什么稀奇的。

小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骨架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嘎啦嘎啦”细微的摩擦声。小猫走到蒲星离的胸口，不认生地团成一团。

这下蒲星离动都不敢动了，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有太大动作。

小猫的眼睛空洞洞的，此刻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观察蒲星离。

尤靳听蒲星离突然安静下来，回头看去。

“大头，”他说，“快下来，不许这么没礼貌。”

这只叫大头的猫居然立马听话地又站起来，跑到尤靳旁边，撒娇似的贴贴他的裤腿。

“大头？”

“是的，你看他头多大。”尤靳一下一下摸着它的脑袋。

“确实，跟它的身体比起来简直......”

但显然尤靳没在听他说话，这会儿他已经举起手机跟他老妈打电话了。

“喂？老妈。”尤靳说。

老妈那边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了几声才能听见完整的话。

“怎么了靳靳？”

“你那个生长药水还有吗？我要用。”

“......五十块！再便宜下去我孩子都快上不起学了！”老妈大喊，喊完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打电话，“生长药水？哈哈哈哈哈你忘记你弟弟是怎么长到两米了吗？”

尤靳没说话。

那小子能窜那么高，估计是把药水都用完了。

“行吧没事了挂了啊。”

收起手机，尤靳回头，看见蒲星离正用带着点遗憾又带着点看戏的复杂的表情盯着他。

“干嘛？”尤靳被他盯着发毛。

“两米的弟弟？那是不是说我的西红柿也能长那么高？”蒲星离期待。

“也许吧，”尤靳敷衍，“可能是。”

“那赶紧走吧，这种东西商店应该都有。”说着，蒲星离已经带着尤靳走到门前。

尤靳感叹着迪伦这跟绳子系得也太短了点，就刚才那下，跟放风筝没什么区别。

打开门，蒲星离突然后退一步，结结实实磕到尤靳的鼻子。

“靠！你干嘛！”尤靳下意识捏捏鼻子，探出个头，“程嫚？”

“晚上好啊。”

程嫚刚把手举起来准备敲门，结果门自动开了，差点一拳砸到那只人形蝙蝠。

为了缓解尴尬，她立马假装在伸手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

“跟你讲八卦来了！”她两眼放光，随后瞥了眼门边上的蒲星离，“当事人也在。”

“我的？”蒲星离问，“是联系到我的父亲了吗？”

“好消息，联系上了并且你的父亲相信你，坏消息，”程嫚顿了顿，“你的几个哥哥好像……”

蒲星离皱了皱眉。

果然跟他想得一样，小的时候那几个哥哥因为父亲陪他的时间更多一点就偷摸着往他嘴里丢大蒜，但在父亲面前好歹也会装作乖小孩的样子，现在倒好。

“好像什么？”

“跟你老爹说什么，被我们扣留在冥界是一种耻辱，就算你是被诬陷的那也是擦不掉的污点，以后还会被子民嘲笑。”

“就这样？”蒲星离不屑一笑。

“是的。”

“然后呢？”尤靳问。

程嫚两手一摊:“大哥，我能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很不错了，严格来讲这都算上机密！”

“你多去打听打听，”尤靳指着蒲星离，“他就是机密。”

“哦——”程嫚发出吊儿郎当地语调，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你们要出去啊？”

“对的，我们打算去头点生长药水。”

“生长药水？”程嫚打开包，“我有，赏你了。”

蒲星离纳闷:“谢谢，不过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个？”

“因为我们的头发早就停止生长了，要是一些小姑娘想换发型了该怎么办，”程嫚递过去，“你们黑漆漆的蝙蝠是不会懂的。”

“再这么叫我试试呢。”

蒲星离看了眼所谓的生长药水。

棕红色的液体，看着比自己分泌出来的毒液还不靠谱。

“记得用少点哈，这玩意儿效果很强，你要是不放心就少量多次的加。别到时候像……”

蒲星离笑了，开始抢答:“跟他两米的弟弟一样是吧。”

“没错哈哈哈哈，才三十岁就两米了，老师直接看傻眼。”

程嫚毫无形象地拍大腿狂笑，笑了一会儿才停下。

“……不对啊，”程嫚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蒲星离，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又不用长头发……那还能长哪里啊？”

尤靳翻了个白眼:“长他的饭！”

“啊，好吧，”程嫚尴尬一笑，“那你们还出去吗？”

“来都来了那就……”

想说那就休息会儿再走吧，结果这时电话响了。

“尤靳尤靳尤靳——”电话那头的洪栩语速飞快，“下午那个灵魂我帮你接走，你先来帮帮我！我搞定不了！”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尤靳说。

“那你去吧，我摸摸大头就走，”程嫚朝他俩挥挥手，说完换了个让人肉麻的语调，“头头——让我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