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二天回城,车上的人个个秋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他捻起一株北沙参,问沈念,“你说这东西就能祛痰止咳?咱们挖了好几大框,该够用的了罢?”

沈念半是担忧,“该是够用,这病我从来没见过,这几日诊的病患,泰半虚劳,盗汗,厉害的甚至咯血,我担心……’”

他话说一半,又咽回去,自摇摇头,盼着是自己多想了。

冯玄畅把北沙参放回框子里,拂掉手上粘下来的泥土,转过眼来看沈念,“你同我藏话儿?”

沈念说没有,只是不太确定。

身为医官有医官的操守,没确定下来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胡说八道的。

他知道沈念谨慎,也没继续挖问。

到了城门口,远远就看见县丞带罩口蹲守,瞧见他们来直挥手。

雍王打前边先下车了,他们乘坐的排车跟在后边,等停下来,冯玄畅跳下车拉沈念,道,“总算是回来了。”

医官们各带一筐草药回医馆,县丞派衙役跟着打下手。

雍王要去安抚病患,他们辞了雍王,回香草华医馆来,才到医馆门口,医馆掌柜的就出来相迎,一脸焦急的拉沈念往内堂走,絮絮叨叨,“我说不成,秦医女起烧了,八成是染上了,允淑医女昨儿又去西城救了凉透的孩子,现在没有人手可用,几个打杂的不顶事儿,搞得焦头烂额的。”

“她现在把孩子和自己关到内堂不出来,秦医女硬撑着在照顾病患,嗐,也不是人手够不够用的事儿,大家伙儿都担心她这样会染病,那多危险的,用不着她那么小的人去做,真有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掌柜的一路说到最后,沈念和冯玄畅才听明白,秦艽染上瘟疫了,允淑昨天救了个染病休克的孩子,怕传染的更厉害,自己带着孩子隔到内堂去了。

沈念问掌柜,“现下人在哪里?带我过去。”

掌柜领着他们往内堂走,边说着,“叫衙役围个水泄不通,说是允淑医女吩咐的,谁都不让进去,我去了两趟都被挡回来了。”

沈念看一眼冯玄畅,这个人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到了内堂,果然是严严实实围了一圈的衙役,为首的衙兵隔着三尺远就给沈念和冯玄畅揖礼,“医官大人,掌印大人。”

冯玄畅冷冷嗯一声,质问,“郝衙头,我吩咐你看好允淑医女,你这是什么情况?”

郝衙头起身,恭谨回,“昨儿大姑救这孩子,左右我和大姑都同这孩子接触过了,索性就干脆把内堂辟出来的好,掌印大人您身子金贵,别再往前来了,大姑在里头,人好着的,刚用过饭,递了单子出来,说要转给沈医官的。”他挥手,立时旁边的人就捧着用醋熏过的纸张递给沈念,他继续道,“沈医官,大姑说,凡是和病患接触过的东西,都要用醋熏蒸,纸上写的是那孩子从昨日到今晨的所有症状和用药用量,您回去仔细看看。”

沈念接过纸张抖开来看,眉头深锁,心道猜想竟是对的,他抬头,“郝衙头容我近前同允淑说两句话。”

郝衙头迟疑,有些为难,看看内堂的门,再看看沈念,默默让开道儿,“沈医官您请。”

沈念提步,冯玄畅也跟着后边走,给郝衙头拦住了,郝衙头咬咬下嘴唇,“掌印莫为难咱们,朝廷传的话儿,务必要保证您和雍王殿下的安全。”

他瞪一眼郝衙头,“我自然会对自己的性命负责,你且让开。”

郝衙头纹丝未动。

眼见两人僵持着,沈念忙打圆场,说他,“除了雍王你官位最大,他若是个趋炎附势的,拦你做什么?你别为难他,该奖他的,我去问几句话,知道你担忧,自会替你问问她。”

冯玄畅撩撩摆子,“罢了,替我问她可还好?如果要人手帮忙,尽管告诉我。”

沈念额首,这才踅身到了内堂门前,敲门,“允淑,你在里面?”

允淑替喜豆擦脸,温声夸他两句你很厉害,我们再挺一阵子,你就好了,千万别灰心丧气啊。

听到门外沈念的问话,她忙回,“沈医官,我在,这孩子比昨儿好多了,您带药草回来了么?”

沈念答应着,“带回来几大框北沙参,我回去叫药房熬了送过来,你给那孩子服用。”

她欣喜道:“北沙参可用,大人需再辅以麦冬,姜半夏,人参,炙甘草,梗米和茜草,这孩子吸清呼浊,声音也嘶哑,还要加一味银黄片。”

沈念踌躇,“允淑,这么说,这病果然是那种病吗?”

允淑叹气,“是,大人,是传尸,死了的百姓大人一定要慎重处理,张掖以北的尸体也尽量着人去清理,还有,”

“我知道了,会下发安息香着每人携带于身,也会尽快将这件事禀告给雍王上书。”沈念接话,末了道,“冯兄托我问你一声可还好?需不需用另派人手过来帮你?”

允淑摇摇头,“别了吧,外头的病患更多,医书上记的这种病是慢传染,长年消耗身子,此番来势汹汹,染病的人都是立刻有了症状,甚至突然毙命,才让大家没往这上边注意,即知道了,大人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里我自己能应付过来的。”

沈念道好,“你凡事上注意,过两日我再来看看。”

他回来问郝衙头,“这孩子是突染恶疾么?”

郝衙头点头,“昨儿老张头说,前日他有个亲戚家娶亲,他带着孙儿偷偷从西城墙狗洞钻出去吃喜酒去了,听说那新媳妇是个外乡人,人傻还有点痨病的,估摸着是吃喜酒的时候这孩子染上的。”

沈念黑了脸,“走,带上老张头,去药房拿上安息香随身携带,咱们去老张头亲戚家拿人去。”

冯玄畅看沈念黑了脸,知道事情不简单,按住郝衙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调人,只怕我们带人闯了去会引起民愤,还是要去县丞那里,让县丞带人前去才好说话。”

沈念点点头,“这样安排周全,那咱们且先去找县丞。”

县丞陪着雍王探视过几个重病患,才回衙门,掌印大人和沈医官到府衙上这么一说,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拍大腿,道,“这还了得!我马上着人手咱们这就去拿人。”

冯玄畅点头,“来时我已经给长安那边去了折子,雍王暂且就不要同病患再有任何接触,毕竟是皇子,他自个儿不在意,咱们深受皇恩不可不在意。”

县丞连连道是,“这事要慎重对待的。”

赶明儿雍王真在他地盘上出了好歹,他这县丞就不用再做下去了,没准小命也得搭进去,这几日雍王那边就是抱着大腿不撒手,也不能再让人随意出府见百姓了。

县丞擦把汗,起来请人,“掌印大人,沈大人,咱们走吧。”

冯玄畅和沈念也不迟疑,利落起身,同县丞一并到老张头说的亲戚家去。

城外不过十里路的一桩小村子,寥寥十几户人家,也是家家关门闭户的。

老张头亲戚家很好认,因是才娶亲,门口还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喜字,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甚至于有些破落。

县丞叫人去敲门,门打开来,开门的是个老妇,穿着打补丁的衣裳,鬓间白发凌乱,她打量打量外头这一行衙兵,眼里透着精明和警惕。

“咱们是寻常庄户人家,差爷们别不是走错了门?”

“没走错门,你是老张头的亲戚,你家娶了外乡人做媳妇,是个有肺痨的,快把人交出来吧。”

衙头半点也不客气,凶巴巴的。

说话妇人哭天抢地起来,甩上门腿一撑坐在门槛上直拍大腿,嚎啕,“老天爷评评理,你们这些吃公粮的官差不管咱们百姓死活,来人快看看,衙差光天化日抢新娘子了,来个人评评理吧。”

庄子总共十几户,都挨在一起,妇人一嗓子嚎出来不少村民出门看热闹,庄户百姓对衙差评头论足起来,没一句好听的话。

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衙差遇到泼妇骂街那也是个有理说不清。

眼见着百口莫辩,沈念往前走一步,“村民们,这家媳妇是有痨病在身的,老张头家的孙子因来吃了喜酒,回去就染病了,大家伙儿都是家里有孩子的,不要人云亦云。”

村民们根本没人理他,沈念还要再说,冯玄畅伸手拦了拦他,低声道:“这场面你应付不了,交给我吧。”

沈念只好作罢。

冯玄畅也没说话,往前两步从衙头腰上抽出佩刀,搁妇人面前一站,冷凛凛地。

“今儿要么把人交出来,要么要你儿子的命,大娘,你自己个儿选一个吧。”

妇人给他吓呆了,一时间忘了嚎,醒过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让了道,唯唯诺诺的回,“你领走吧,在柴房里捆着的,她是个疯傻的见人就咬,我儿子娶了她也是倒八辈子血霉的。”

冯玄畅给衙头使个眼色,衙头带人进院子把人带了出来。

见着那女子,冯玄畅和沈念皆是一怔。

传尸就是现在说的肺结核,在古代是传染病,无药可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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