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野的指节扣住帐篷内壁的支撑杆,金属边缘硌进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压痕。
他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水的深渊中挣扎而出。额角冷汗涔涔,顺着眉骨滑落,滴在肩头,浸湿衣襟。
头痛如刀劈般,一记记砸在太阳穴上,几乎撕裂颅骨。可他的目光却无法移开——那五颗糖果,静静躺在地上,猩红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它们通体泛着诡异的光泽,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糖霜,每一块糖果的轮廓都隐约勾勒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眼窝深陷,渗出透明粘液,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更可怕的是,当你凝视它足够久,就会察觉那层晶莹糖壳下,有极其细微的颤动——
是嘴唇在动。
无声地开合,重复着一句话。听不见声音,却仿佛直接烙印进脑海。
像是求救,又像是诅咒。
“咳咳——!”许朝阳蜷缩在角落,猛地呛出一口浊气,脸上残留着梦中灼烧的红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差点以为要死了……真不想再进去那种地方。”
田烬沉默地坐在对面,刀身横卧于手肘内侧,抽出长刀用衣袖抹去了刀身上的橙色腐浆。
他抬眼看向岑野:“拿到了几颗?”
岑野缓了口气,将五颗糖果轻轻推到两人面前:“五颗,都在这儿。”
“那去掉之前吃了两颗,我们现在就有六颗了。”许朝阳掰着手指头计算,目光落在那几颗猩红的糖果上,眼神忽然凝固。
“这糖……”他声音发颤,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扭头看向岑野,“难道说,和巫婆交易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这个?!”
“应该是。”岑野眯起眼,声音低沉,“每一颗,都是一个被梦境溶解的意识体。”
空气骤然凝滞。
许朝阳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抱紧双臂,喉咙滚动了一下:“所以……我们刚才差点就成了它们?”
他想起自己半边身体陷入滚烫糖浆的触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色发青。
“刚刚那个眼睛,”田烬忽然开口,目光看向岑野,“是什么?”
岑野顿了顿,“第一晚入梦前,我在帐篷顶上看到的,一颗猩红的巨眼,悬在中央,”他缓缓闭眼,又睁开,“没猜错人话,就是它强行把我们推进梦境发的。”
“现在那眼睛消失了。”田烬收刀入鞘,语气冷峻,“今晚应该不会再强制入梦。”
“但这也意味着……”岑野站起身,声音陡然转沉,“获取糖果的唯一途径,只剩下巫婆。”
他扫视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决议:“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今晚的表演,是关键。”
三人不再多言,拉开帐篷门帘,踏入夜色。
主帐篷方面灯火摇曳,人声鼎沸。途中经过巫婆的糖果推车,推车身上缠满彩色丝带与风干的玫瑰,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此刻,推车前已围满了人。
“我要两颗!我用悲伤和愤怒跟你换!”一个女孩嘶吼着。
“三颗!三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男孩跪在地上,求着巫婆。
……
巫婆坐在阴影里,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只枯瘦的手缓缓伸出,递出两颗糖果。
“吃了这糖,就能盖住痛苦了。”
岑野脚步一顿,眼神微冷。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在交易——是在献祭。
而他们手中的糖果,或许正来自某个尚未苏醒的梦境囚徒。
岑野三人没有多作停留,甚至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没有人知道,一份善意最终会换来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
夜风穿过后台空荡的帘幕,几天前,这里还挤满了喧闹的表演者。而此刻,后台冷清,只剩下三三两两尚未被侵蚀的正常玩家。
他们沉默地坐在镜子前,眼神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的粉饼或口红。有人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小声抽泣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今天不是我和你的表演。”田烬靠在墙边,在岑野的耳边低语,“你打算怎么上台?”
岑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房间,最终,视线落在角落的一对女孩身上。她们依偎在一起,轻声安慰着彼此。
他转头看向田烬,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眼神分明在说:看我的吧。
“把你的卡牌给我。”
田烬眯了眯眼,又瞥了一眼前方那两个女孩,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着微光的卡牌,递了过去。
岑野接过卡牌,顺手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笑容——干净、无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光芒。
他缓步走向那对女孩。
“姐姐,”他仰起脸,扑闪着大眼睛,声音软糯,“今天你们要上台表演吗?”
短发女孩一怔,下意识点头:“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岑野笑了,眼睛弯成一弯小月牙:“是这样的,我想和两位姐姐做个交易。”
许朝阳这时踱步到田烬身边,双手叉腰,盯着岑野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吐槽:“这小子,去搭讪了?”
“交易?”短发女孩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长发女孩则直接伸手挡在岑野面前,语气冷硬:“请回吧,我们没什么可和你交易的。”
岑野立刻摆手,脸上浮现出一副被冤枉的无辜神情:“不是的,姐姐!我朋友今天会上台表演。”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用手指向许朝阳的方向,“我想用我的卡牌,换你们手里的卡牌。”
他顿了顿,笑容依旧灿烂:“这个交易对你们毫无害处,我想……你们一定会同意的。”
“你怎么确定我们会同意?”长发女孩冷冷反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因为这个。”岑野摊开手掌,轻轻伸到她们面前。
两人定睛一看——掌心赫然躺着一颗糖果,通体猩红,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糖霜,在昏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糖果?!”短发女孩瞳孔微缩,声音陡然变轻,“你……你确定要拿它来换?不反悔?”
岑野笑了笑,将手中的卡牌与那颗糖果一同递出,语气温柔却坚定:“确定,不反悔。”
两姐妹对视一眼,沉默片刻。
她们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接过了糖果。随后,她们从包里取出两张卡牌,交到了岑野手中。
岑野收下卡牌,笑容依旧纯净如初,仿佛刚才完成的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合作愉快。”
*
岑野晃了晃手中的卡牌,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在田烬眼前轻佻地甩了两下,“搞定了,我们走吧。”
许朝阳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道:“可以啊你,搭讪有一手。”
“那可不,”岑野抬手捋了把额前碎发,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美少年,倒是你,小墩墩体型,怕是连巫婆看了都懒得收。”
“靠!你找打是不是?”许朝阳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
田烬:……
*
“姐姐,太好了!”短发女孩紧紧拉着长发女孩的手,眼里闪着久违的光,“有了这个,我们就不用去找巫婆了……也不用献出情绪了!”
长发女孩刚想回应,喉咙却突然一紧。
“嗯……”她张了张嘴,话音未落,一丝鲜红自唇角缓缓溢出,顺着下巴滴落。
一滴、两滴,落在掌心那颗猩红糖果上。糖壳吸收血液的瞬间微微震颤,色泽陡然加深,红得近乎妖异。
“姐姐?!”短发女孩惊叫出声。
长发女孩低头,看见自己胸口衣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一片暗红。
她艰难回头。
少年就站在她身后,嘴角勾着熟悉的笑,温柔又残忍。
下一秒,寒光乍现。
刀刃从她背后穿出,鲜血喷溅,染红少年半边脸颊。他非但不避,反而微微仰头,任血滴滑入唇角,笑容在血色中绽开,病态而餍足。
“……你……骗我……”长发女孩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瞳孔逐渐失焦。她死死盯着少年,嘴唇微动,却再无力气闭眼。
短发女孩瘫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姐姐——!”
少年抽出刀,任尸体倾倒于血泊。他弯腰,拾起那颗吸饱鲜血的糖果,毫不迟疑地扔进嘴里。
“咔嘣、咔嘣。”
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中回荡。
“蠢货。”他轻笑,吐出一口带血的气。
“你!骗子!我要杀了你!”短发女孩嘶吼着扑来,泪水与怒火交织。
少年身形一闪,轻松避过,反手一记手刀精准劈在她颈侧。女孩软倒,意识溃散前,只听见一句低语:
“留着你还有用。”
他蹲下身,慢条斯理地用女孩的衣角擦拭刀刃与手指上的血迹,动作优雅。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着微光的卡牌,扔在她身旁。
转身离去时,灯光洒在他侧脸,映出一道熟悉轮廓……
*
田烬冷眼望着眼前打闹的两人,目光冷冷的盯在岑野身上。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你顶着这个招摇过市,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吗?”
许朝阳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只见岑野头顶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箭头,正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四个大字在空中跳动:“家族叛徒”。
“我靠!”许朝阳倒吸一口凉气,“我都忘了这玩意儿还挂着呢!这也太显眼了吧……跟夜市灯牌似的!”
“害,”岑野轻笑着挥了挥手,斜眼看向田烬,语气满是玩世不恭,“哥哥的实力我还不了解吗?有你在,谁敢动我?再说了——”他仰起头,冲那闪烁的箭头做了个鬼脸,“它爱闪就闪呗,反正又不疼。”
田烬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冷冷转身朝着候场区走去。
许朝阳翻了个白眼,做出一个夸张的干呕动作:“呕,哥俩好啊你们,建议直接领证别走了。”
话音刚落,全场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吞没了喧嚣。
紧接着,是那道熟悉又激昂的嗓音,厚重的幕布应声而动,在机械低沉的嗡鸣中缓缓向两侧拉开。
一束幽蓝的追光自穹顶垂落,精准地锁住舞台中央那个静立的身影。
她的肌肤冷白无暇出,面容姣好。瀑布般的黑发垂落胸前,在微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双眼紧闭,长睫如蝶翼轻颤,唇色殷红。
她的脖颈一下被一条暗红色的绸布层层围裹,四角由极细的银线悬吊于空中,宛如祭坛上的供品,神圣而诡异。
随着掌声响起,像是触发了某种仪式开关——
“啪!”
“啪!”
“啪!”
四根细线接连崩断。
红布缓缓飘落,铺展于地。
聚光灯下显露的,却并非少女曼妙的躯体——
而是一个通体漆黑、雕工繁复的陶瓶!
瓶身缠绕着荆棘与枯藤,扭曲纠缠,仿佛从噩梦中生长而出。
岑野呼吸骤停,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瞳孔猛缩,仿佛被无形之手攥住心脏——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名字在轰鸣:
美人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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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嘉年华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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