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时间在一片死寂中结束,空气中仿佛凝固着某种无形的压迫。
修女缓缓起身,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眸如同蒙着一层灰雾,既无悲喜,也无波澜,她走向三人的脚步轻的近乎虚幻。
“今日劳作,”她的声音依旧平直,“清洗所有的床单。”
话音落下,许朝阳的脸立刻耷拉下来,嘴角微微下撇,像是被分配了额外作业的普通学生。
他撇了撇嘴,低声咕哝了一句“又是脏活”,却没有抬头争辩,只是耸了耸肩,动作懒散的抓了抓后脑勺。
三人沉默的走向洗衣房,角落里赃物的床单堆成了小山,布料层层叠叠,泛黄的边角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洗衣女工玛莎佝偻着背,头也不抬地嘟囔:“洗完所有的床单。”与此同时,冰冷的系统提示在他们脑中同步响起,毫无温度。
田烬撇了一眼岑野仍在渗血的左手,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他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一卷干净的绷带,递了过去。
“谢谢。”岑野低声道,接过绷带,动作缓慢而专注地一圈圈缠上手背。绷带收紧的瞬间,疼痛如针扎一般刺入神经,反而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垂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冷峻的几乎疏离,仿佛那痛楚来自别人的身体。
田烬靠在斑驳的墙边,双臂交叠于胸前,目光却始终锁在岑野脸上。
见他缠好绷带,才压低声音问:“刚刚你看到了什么?”
岑野的手指一顿,布条在手中绕出一个死结。他缓缓抬眼,瞳孔深处掠过一缕晦暗的光。
“稻草人。”
“稻草人?”田烬皱眉,眼神中带着疑惑。
岑野没有解释,反而反问:“你们呢?”
许朝阳正低头整理床单,闻言手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太重要的旧事。他抬起头,眼神平静,语气甚至带着点调侃:“我家的客厅,爸妈坐在那里看电视,脸是平的,没有五官,我喊他们,他们只会笑。”
他说着,轻轻啧了一声,像是在吐槽某个拍的很烂的恐怖片,“墙上渗着血,天花板上全是眼睛。”
说完便继续低头干活,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讲昨夜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田烬没接话,他依旧靠着墙,眼神沉入一片幽暗。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句:“我杀了我自己。”
一句话,轻的像风一样。
岑野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左手渗血的绷带,血珠正缓缓的在布条上晕开,疼痛是真实的,可比疼痛更清晰的,是脑海中那个稻草人晃动的轮廓。
它没有脸,却在“看”他。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许朝阳停下了动作,手里还抓着床单,“修女的态度很明显,童谣的诅咒还没破,我就要先被这些劳动任务累死了……”
岑野缓缓点头,眼神一寸寸扫过洗衣房的每一个角落。
“诊疗室。”他终于开口,“那么多孩子,病因各异,结果却全是急性传染性疫病?太干净了,干净的像是被抹去过什么。”
许朝阳眼神一震:“你是说……那些孩子根本不是病死的?”
“有没有可能是献祭?”岑野看向许朝阳,“有人在用他们的生命,完成某种仪式。”
一直沉默的田烬,此刻也抬起了眼。
“所有线索,最终都会归档。”岑野缓缓吐出三个字——
“档案室。”
“我们怎么去?”许朝阳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玛莎守在洗衣房门口,像一尊门神,不完成任务,谁也别想离开。
岑野低头看着自己渗血的左手,忽然笑了。
他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虚弱至极。然后他走向水槽,打开水龙头,试图把手伸进去冲洗。
“嘶——”
他猛地抽手,整张脸扭曲成一团,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怎么了?”玛莎抬头,皱眉。
岑野咬着牙,声音发抖:“”水……太冷了,伤口裂开了……”
他缓缓摊开左手,血已浸透绷带,顺着指尖滴落在床单上。
他脸色苍白,像是随时都会晕倒,“我……我试过洗,可一碰水就疼……还不小心弄脏了床单……”
玛莎走过来,瞥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把床单弄成这样?要是被修女知道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岑野低着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偷懒……”说着,身子一晃,扶住墙才没倒下,像是拼尽全力在坚持。
玛莎叹了口气:“罢了,你这手得重新包扎,去医护室吧,别再这儿碍事。”
“那……任务……”
“你去叫那两个小子,一人分一半,你去处理伤口。”玛莎挥挥手,语气不耐,却以松口。
岑野低声道谢,踉跄着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田烬和许朝阳一眼——那一眼中,虚弱褪去,只剩下冷静的决断。
走!
许朝阳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我去把通行记录报一下,不然修女查起来会很麻烦。”
田烬也动了:“我去拿点新的绷带,顺便看看有没有消毒水。”
玛莎没有拦着,三人分散,理由充分,伤情真实,谁也挑不出错。
*
昏暗的走廊中,三人的脚步轻却急促,顶上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缓缓吸入又吐出,每闪一次,墙上的影子就扭曲一寸。
转过拐角时,迎面撞上了另一支小队,正是第一天遇上的高挑女人的队伍。她站在阴影边缘,目光如钉,直直地落在田烬身上。
“田烬,”她开口,声音不高,“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田烬垂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仿佛她只是路过的一阵风一般,只是缓缓侧身,示意岑野三人先行。
女人却一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指尖不自觉的收紧:“童谣有问题,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在这样下去,明天死的可能就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田烬终于抬了眼,目光冷淡的扫过她的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波澜,转身欲走。
女人咬咬牙,声音里带着不甘:“你明知道我的心意,那次为了你,我差点丢了性命,你就真的一句话也不肯和我多说?”
田烬脚步一顿,终于侧过半张脸,眼神平静的近乎冷漠:“那是你一厢情愿的。”
女人瞳孔微缩,像是被这句话彻底钉在原地。她盯着他,嘴唇紧抿,牙关咬合,几乎能听见磨牙的轻响。
她没有吼叫,没有崩溃,只是站在那里。
岑野眯着眼,嘴角扬起一抹坏笑,歪头凑近许朝阳:“她是谁啊?”
许朝阳轻咳两声,故作镇定的瞥了田烬一眼,压低声音:“嗯,烬哥的追求者。”
话音刚落,岑野拖长音“哦~”,尾音上扬,眉梢高高挑起,眼睛瞬间弯成月牙。
他没说话,只是走了过去,轻轻牵起田烬的手,动作自然的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烬哥,”他声音软的不像之前那个张扬的岑野,反倒像夜里低语的情人,“别理她了,我们走吧。”
田烬微微一怔,侧头看他,眸光微动,却没有抽手。
岑野仰起脸,冲那女人笑了笑,眼神却不在轻佻,而是变得既温柔又坚定:“姐姐,你可能不知道……他可不是装傻,他是心里有人了~”
女人一愣:“谁?”
岑野没有回答,只是反手将田烬的手攥得更紧,然后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是我。”他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寂静的走廊里,“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带着一个新人进A级本?还这么卖力的保护我,难道你真的以为是诱饵吗?”
田烬依旧沉默。
岑野搭上他的左手悄然环上自己的腰,然后往他怀里蹭蹭。
他抬眼看着田烬,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眼里却亮亮的。
“所以啊,”他轻声说,“你说合作?抱歉,他这个人呢,护短的要命,眼里只能容下一个人。”
“你……你们……”女人站在原地,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她没在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转身离去,背影很直,却透着一丝孤寂。
三人渐行渐远,直到转过拐角,许朝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你俩刚才那出‘公开恋情’,演的我都快信了。”
岑野松开手,挑眉坏笑:“怎么样?为你挡桃花,演技在线吧?”
田烬淡淡扫了他一眼:“戏太多。”
“这叫临场救急!”岑野理直气壮,“不然她一句‘我为了救你’,下一秒就要组队共患难了,你哭都来不及。”
许朝阳笑嘻嘻地插嘴:“所以后续还澄清吗?”
岑野耸耸肩:“无所谓啊,再说了,”他斜眼瞅田烬,“他没有反对,就是默认。”
田烬脚步一顿,冷声道:“在演,副本结束让你真死一次。”
岑野立刻闭嘴,却冲着许朝阳挤眼睛:他心虚了。
远处的暗角里,一双眼睛无声地锁定着他们,田烬忽然回头,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阴影。
“怎么了?”岑野低声询问。
田烬没有回答,只轻轻摇头。
*
档案室的门上,挂着一把锈掉的铜锁。
岑野皱眉:“系统商城里有开锁的道具吗?”
“其实……”许朝阳话未说完,田烬已抽出长刀,寒光一闪——“咔!”锁应声而断。
岑野:“……”
许朝阳耸耸肩,递去一个“他向来如此”的眼神。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沉闷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房间里堆满了高耸的文件柜,大部分已经腐朽不堪。
他们没有时间犹豫,立刻分头行动,在档案室里翻找起来。
每一份档案都蒙着厚厚的灰,上面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走廊上随时可能传来修女的脚步声,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他们的神经绷紧到极致。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岑野在最角落一个柜子的最底层,摸到了一个坚硬的边角。
他费力地将压在上面的几摞档案搬开,抽出了一个一个厚重的档案夹。
这个档案夹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字样,但入手的分量却截然不同。
三人凑到微弱的灯光下,屏住呼吸,岑野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它。
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但字迹却异常清晰,是用一种很漂亮的字体手写的。
记录者不是别人,而是几十年前的一位名叫“安娜”的修女。
档案里没有记录恐怖的虐待,反而充满了悲悯和爱意。
安娜修女详细记录了每一个孩子的特点和喜好,但在档案的后半部分,笔锋却急转直下,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诅咒已经开始了,孩子们在夜里唱着童谣,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光……我不能让他们被恶魔拖入永恒的黑暗。神抛弃了我们,我必须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查阅了古籍,找到了唯一的方法。一场‘安魂弥撒’,用至纯的圣物引导他们迷失的灵魂,让他们得以安息,而不是被困在这座牢笼里,永世不得超生。”
“……我准备好了,真正的圣物,就是孩子们最心爱的那个八音盒,它的音乐是他们灵魂唯一的慰籍……”
看到这里,三人心头剧震。
档案的最后一页,记录戛然而止,只有一行匆忙写下的血字,字迹潦草而绝望:“来不及了,她发现了……她阻止了我……”
她?她是谁?
“安魂弥撒……未完成的仪式……”岑野喃喃自语,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童谣是诅咒的媒介,而破解诅咒的方法,就是完成这场被中断的安魂弥撒!”
“圣物就是八音盒!”许朝阳的眼睛亮了,“怪不得之前那么危险。”
岑野小心撕下档案中记录的仪式内容,藏在了衣服内侧。
三人决定完成劳动分工后,就返回宿舍。
岑野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纹丝未动。
他又试了一次,猛地发力,“哔啦”一声,门终于弹开。
可就在门缝打开的刹那,一股阴风扑面,修女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不是靠近,不是逼近,而是早已等在门后,脸几乎与岑野撞了一个满怀。
没有呼吸,没有眨眼,甚至没有眼球的微动。那双枯井般的眼睛,直直坠入他的灵魂深处。
走廊的灯忽明忽灭,映得她惨白的脸一阵阵抽搐,却始终不动。
许朝阳下意识后退半步,田烬的手已经摸向刀柄。
就在这死寂之中,岑野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然后——
她的嘴角猛地向上撕裂,咧出一个非人的狞笑。
“你们——违——反——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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