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两袋奶茶走回别墅,组里的其他人已经陆续前往室外花园准备开始晚宴。
廖峰攥着领带站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刚巧看他走进来。
“奶茶怎么现在才到?晚宴都要开始了。”
“还不是邱盈她们吵着要喝。”纪均成把东西堆到桌上,无奈道:“这地方本来就远,外卖起码要一小时,刚才去取东西的时候又……”
话说一半,他莫名笑着把话咽回去:“柏佳扬呢?”
廖峰好不容易系好领带,整整衣领:“八百年不穿一回正装,楼上换衣服吧。”
“行,那你先去。”纪均成说:“我换好衣服和他一起过去。”
夜幕逐渐将天空晕染成望不见尽头的深蓝,和市区纸醉金迷的夜景不同,度假村四周楼屋稀少,蝉鸣代替车笛,树叶窸窣响动,处在其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每年夏天R coffee都会组织一场大型团建活动,团队各个部门吃喝玩乐彼此熟悉的同时,在晚宴上会进行前两个季度的总结,以及对未来两个季度的工作规划。
然而今晚,有人欢喜有人忧。
线下销售部以高于去年业绩11个百分点变成瞩目的焦点,营销部则被按上下半年必须扭亏为盈的硬性目标,让这顿饭变得食之无味。
晚宴末尾,几个部门总监绕着长桌相继敬酒。
李思铭喝得满脸通红,举着倒满的红酒杯远远向着这边走过来。
“承蒙各位前辈照顾。”
他唇角带笑,嘴上说着前辈,视线却毫不掩饰地落在柏佳扬身上:“下半年我们争取不再拖一部的后腿,早日做出点成绩来。”
李思铭手背故意撞上他面前的红酒杯,酒液贴着杯沿飞溅,将他衣袖沾染成暗红色的一片。
见状,李思铭故作惊讶:“抱歉兄弟,我这酒倒太满了……”
柏佳扬面色没变,只是抬手把手背上的酒液往唇边一沾:“没事儿。”
“都是营销部的人,话没必要说得这么生分。”他接着举起酒杯,唇角一弯:“我干了,你随意。”
等李思铭人走了,廖峰才把酝酿好的国粹骂了出来:“傻.逼,拐弯抹角说我们拖他后腿是吧!”
“要骂出去骂,这儿这么多人。”纪均成瞪他:“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柏佳扬自然是没有心情吃这顿饭的,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拿起烟盒:“你们先吃,我出去趟。”
纪均成看他一眼,把打火机丢过去:“一起?”
柏佳扬单手接过打火机,背过身摆了摆手:“不用。”
直到走出花园,转到林荫的另一个拐角,身后喧闹的声音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咬着烟掏出打火机,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
瞥见来电显示,柏佳扬把唇角的烟拿下来:“喂。”
那头上来就是质问:“昨晚就给你打了电话,怎么不接?”
“在球场,没听到。”
“嗯,吃饭没有?”
“吃了。”
似乎听到他周围空旷的声音,柏学海问:“你在外面?”
柏佳扬回复依旧简短:“聚餐。”
“不是打球就是喝酒,你一天天都在做什么?”
几乎能想象到柏学海在电话那头眉头紧蹙的样子:“我好不容易跟你杨叔打好招呼把你从深城调回来,你好歹上点心,不然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柏佳扬眉眼间这才带上几分波动:“我调回新城是因为杨总?”
“毕业不留在家里非要跑出去工作,没做出点成绩就算了还把自己搞到深城去了,我不帮你谁帮你?”
柏学海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你本来就赢在起跑线上,爸爸只希望你不要玩物丧志,至少能——”
“我早说过,既然对我这么失望。”柏佳杨笑道:“您不如放我自生自灭,免得操心费神。”
柏学海气得血压直高,忍不住冲着他喊:“你!”
“没事就先挂了,您多保重身体。”
趁着那怒火隔着电话涌过来,柏佳扬先一步挂断,把手机丢进口袋。
玩物丧志。
他嘴里默念着方才电话里听到的话,垂眼望着手里那根早被捏得抽成一团的烟,无声叹气。
柏学海说得没错,相比大多数小孩,他的家境从一开始就提供了许多便利。
私立学院,昂贵的兴趣班,家里吃穿用度总给他最好的,而这些便利却也变成牢牢压住他的巨石。
——为什么这次考试成绩滑到第二名了?
——进篮球队能做什么?一个体育生出来你以为能有什么出路?
——就凭你的能力不靠家里这点儿老底,能在新城有多大的出息?
……
习惯性掌控,无数次打压。
无论怎么努力,他都只是柏学海眼里众多不成器孩子中的一个。
所以他宁愿自己是真的玩物丧志,没心没肺做个废柴公子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时每刻都对自己产生怀疑。
许是被那红酒灌得昏了头,风一吹,他闭上眼睛,竟听到身后的树林里隐约传来水声。
晚宴不宜消失太久,柏佳扬伸手扯松领带,透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准备原路折返。
然而走出几步,耳边的水声却愈发明显。
他人身体微侧,放缓脚步向里望了一眼。
林荫两旁石阶道相连,顺着月光洒下的尽头寻过去,有个浅蓝色的泳池。
楼梯边落坐的背影纤细,烟粉色泳衣,浴巾松散的挂在臂弯,露出细腻白皙的皮肤,被水汽润得发亮。
她两条修长的腿垂着,脚尖点过水面,百无聊赖地划出浅浅的波纹。
是刚才那水声的源头。
柏佳扬目光随着那模糊的轮廓上挪,直到视线不受控制的在她侧脸上聚焦。
他两手一垂,脚步彻底停住了。
—
“我真以为那份外卖是你定的!”
安依依嘴里咬着披萨含糊不清:“而且那外卖小哥也没说手机尾号,就听见个纪先生。”
季思韵快笑得肚子痛了:“然后你就因为外卖和对方吵了一架啊?”
“没吵。”安依依极力辩解:“我是在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
说着她忽然回过味来:“你这么高兴干嘛?他不是你民宿的客人吗,不怕投诉?”
话落,季思韵笑容僵在唇角。
司夏猛地抬头撞见季思韵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口可乐差点没喷出来。
“咳咳咳……”她伸手抽出两张纸巾捂住嘴角,顺势调侃:“长得怎么样?好看的话明天让依依去道个歉直接把他拿下。”
要说长相,那人白白净净一股子书生气,像是学生时代收到情书可以面不改色打开修改完病句归还的男人。
以前被偶像剧荼毒的时候还能勉强心动一下,可放到现在……
安依依想都没想:“不是我天菜,没感觉。”
“行了。”看外面天色不早,她拍拍手站起身:“赶紧收拾收拾去泳池吧。”
司夏和季思韵同时抬眼:“现在?”
安依依也睁大眼睛:“只是拍照,你俩该不会真想去游泳吧?”
“……”
—
满满一个行李箱,全都是安依依带来拍照的衣服。
低胸露脐超短裤,还有两套为他们准备布料少得可怜的比基尼。
司夏蹲在地上翻了翻,最后两根手指从里面拎出昨晚她偷偷塞进去的那套,看上去不太那么暴露的分体泳衣。
她暗搓搓抱进怀里,换来安依依无情的嘲笑。
临近十月,夏季的尾巴还是没能抵抗住秋意渐袭。
白天太阳毒得仿佛要把人烤化,天一黑,凉风就又吹得人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司夏站在门口,把浴巾裹得紧了再紧,见安依依从里面出来,问道:“不等思韵了?”
“三号楼的房客找她,说空调从下午开始就不好用,她要等那些人晚宴结束之后过去看看。”
安依依也冷得发颤,扑上去抱住她手臂:“快走快走,赶紧拍完回来躺着。”
泳池离着别墅大概几百米,从中间小道穿过去也不算远。
两人刚在泳池边坐下,四处观察着光景准备找个合适的拍照地点,安依依忽然哀嚎一声,猛拍大腿。
“相机!”
“我忘拿相机了!”
按照她丢三落四的秉性,司夏丝毫不觉得惊讶:“等会让思韵带过来不就行了。”
“她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过来。”安依依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你先在这等等我,我回去取,很快的。”
“那你就把我一个人——”
没等司夏说完,她人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绝对不可以小瞧一个博主对于拍照这件事的执念,显然司夏认为自己并不称职。
泳池四周被绿植环绕,夜灯作为有限光线环绕一片,暗黄色的光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只是静静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司夏坐在岸边,身体向前探了探,抬头望着天空,两条腿也随着头顶摇摆的树叶一起晃来晃去。
手机震了一下。
她本来不想分神,怕是安依依有急事找她,司夏才歪过身体用指尖去摸放在置物台上的手机。
是柏佳扬。
——[暑假放得开心吗?]
司夏半个身体几乎都贴在泳池边上,用一种很怪异的姿势看着这条更怪异的讯息。
大晚上的这人又在抽什么风?
她眉头皱起,再松开。
——[没有钱赚,不开心。]
像一直盯着手机,柏佳扬消息回得很快。
——[是吗?看着倒是挺开心的。]
——[你哪只眼看见了?]
司夏扯开快要垂进水里的浴巾,丢到一边,两只手快速在键盘上敲打。
——[我现在在很远的地方,你别想框我。]
——[啊,那是我看错人了。]
——[穿粉色泳衣趴在泳池边上的那位。]
司夏微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蓦地仰起头环望四周。
果不其然,柏佳扬正站在她斜对面的位置,正笑着,冲她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手机。
……
噗通——
电光石火间,司夏骂人的话还没滚出嘴边,她就一个重心不稳。
接着,整个人掉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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