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投影仪蓝光映照出空气里细小的粉尘，柏佳扬靠在转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神色一本正经，视线终点却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机。
司夏：[行，那我去问问别的鱼。]
柏佳扬：[不是说唯一？]
司夏：[每个池塘一条，但池塘可能有很多个。]
司夏头像是个张着嘴喷火的小猫，对话框里出现有关‘鱼’的字眼就变得格外可爱。
柏佳扬眉尾轻抬：[那我真的会给其他鱼下毒。]
司夏：[好好工作。]
司夏：[禁止摸鱼。]
不知道为什么，从发来那个句号开始，柏佳扬就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似的。
柏佳扬：[快闪店的事情谈完就回来。]
司夏：[知道啦。]
连柏佳扬都没察觉自己脸上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纪均成伸出胳膊肘顶他，侧身小声说：“如果不是中彩票，就把你那翘到天上的嘴压下去。”
柏佳扬这才收起手机，把注意力重新放到ppt上。
这次会议开在乐芙总部，之前联名推出市场反响很好，Rcoffee季度销量直接提升了五个百分点。
本来正是李思铭得意的时候，但一部新渠道测试已经出来向上升势头，公司层面上让两个部门打配合，实际竞争却愈演愈烈。
会议整整三小时，李思铭一直有意无意关注着柏佳扬那边的反应，连ppt数据都报错了好几次。
纪均成听得连连皱眉，杨总脸上更是乌云密布。
会议结束，杨总让其他人先回酒店收拾行李，单独留下了李思铭。
纪均成这种老狐狸最会职场上的察言观色，回酒店路上两手搓着核桃，眉头舒展冷不丁蹦出一句：“妥了。”
柏佳扬手里拿着咖啡配了张照，语气敷衍：“嗯，我知道。”
纪均成猜他大概率没听，顿了脚步抻头盯他屏幕：“知道什么？”
“乐芙这次想搞联合广告投流。”柏佳扬侧身躲开他，把手机揣进兜里：“一但主动权交给我们，李思铭就没戏了。”
“但李思铭不是那种轻易松口的人，就算交到一部，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果然人太聪明就会显得无趣，每到这种时候纪均成就会有点怀念廖峰。
他没给柏佳扬躲开的机会，二话没说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往下压：“刚才还没问你，平时出个差要死要活，这次心情怎么这么好？”
“放心。”柏佳扬唇角一扯，笑得虚假：“中彩票的话一定跟你讲。”
“……”
“不要对下属的私生活太有占有欲。”
—
吃过午饭，安依依拿着几个颜料桶喊司夏来接。
咖啡店外墙重新粉刷过，现在空荡荡一片，司夏索性把原先的打卡墙重新涂鸦，变成新的宣传亮点。
画完墙面，看她杵在那相机拍了半天，安依依累得不行，抽出几张酒精湿巾清理掉围裙上的颜料：“小邹今晚值班吗？”
“嗯，她最近学校没什么要忙的，就多排了几天。”
“那正好，你前天不是还在视频里说想打卡润和茶楼的新品吗，上次周末人太多了就没排到。”
“啊对！”司夏差点忘了：“正好今天你在，等会把大疆拿上可以拍个vlog。”
“行。”
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刷了太多博主的视频，安依依也馋得不行，答应干脆利落。
两人特意补了妆，准备买上甜品再找家漂亮餐厅大快朵颐，结果人还没到茶楼，就先看到门口绕成s形的长队。
司夏两眼一黑，她可以接受连轴转做几个小时咖啡，但无法接受单纯站着拍几个小时队。
安依依也正有此意，扭头和她对视：“我们……”
“忽然也不是那么想吃。”
“就是，不过是个甜品，去哪吃不是吃。”
意见达成共识，司夏站在门外浅浅拍了个茶楼门头先做交差，开始思考起晚上吃哪家餐厅的问题。
市中心的夜晚缀满点点灯火，街边人来人往，火锅店偌大的红色招牌在其中极为显眼。
原本想要吃漂亮饭的意志也在闻见诱人香气后变得不堪一击。
虾滑、毛肚、雪花肥牛……
进门光速点好菜，坐下不到半小时菜品就码了满满一桌。
铜锅里沸起罪恶的红油，安依依眼疾手快夹住刚刚飘过来的肉卷，却瞥见司夏筷子悬在那里，接了个电话就要起身。
安依依把肉塞进嘴里，烫得龇牙咧嘴：“锅都开了你去哪？”
“有个外卖我去取一下。”
正值下班外卖高峰期，司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接到气喘吁吁赶来的骑手。
拿到手是一个白色保温袋，沉甸甸的，瞥见袋子外面‘润和茶楼’四个字，她迟疑着打开，浓郁的黄油香扑鼻而来。
奇怪。
她都没跟柏佳扬提过，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光今天，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柏佳扬就像她肚里的蛔虫，哪怕人不在新城，却能把她的想法全部洞悉，事事有回应。
思索片刻，司夏发了条消息过去，告诉他东西已经收到。
柏佳扬没回。
司夏收起手机，拎着袋子进去还没来得及往桌子上放，安依依就先眼尖注意到店名。
“嗯？”她问：“你找跑腿去买的？”
司夏很害怕自己是不是恋爱脑，只要关系没确定下来，就一直有某种不安全因素隐隐作祟。
所以也就不太敢跟安依依提起。
她若无其事打开袋子：“感觉没吃到太可惜了。”
安依依耸肩：“可是跑腿好贵……”
嘴上这么说着，东西一点没少吃。
火锅升腾起阵阵白烟，风卷残云过后，桌上只剩下寥寥几根蔬菜。
安依依整个人松散进椅背，低头刷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划动：“对了，你之前的甲方爸爸要和乐芙开全国线下快闪体验店了。”
司夏正在筛选刚才拍摄的甜品素材，随口应：“Rcoffee啊。”
“嗯？”安依依从屏幕里抬眼，眼睛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眯起来：“消息这么灵通？”
不用想都知道她这句话想表达什么，司夏轻咳两声，嘴巴却先大脑一步掩耳盗铃：“我猜的。”
说完她又觉得安依依根本就是在诈她，找补道：“本来我的甲方也没几个。”
怪就怪司夏每天的心情都像晴雨表全都写在脸上，安依依懒得戳穿：“是哦。”
“……”
两个字就让司夏举白旗，如实招来：“他最近不是在江城出差嘛，跟我提过一嘴。”
“我可没说是谁。”闻言安依依咧嘴笑得猖狂：“对了，纪均成说他今晚——”
司夏耳朵正要竖起来，就见她瞥了眼手机，眉云瞬间阴沉。
“等会你自己打车回吧，晚上别等我。”
“？”
“我妈又开始给我找相亲了，我要回家战斗。”安依依深吸一口气：“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
忽然落单，司夏倒也不着急回去了。
晚风夹挟几丝凉意，月光清澈明亮，变成道道银白丝带，缠绕进城市无数不经意的角落。
习惯每天在咖啡店和出租屋两点一线，这样松散的时间令人感到奢侈。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还是她和柏佳扬第三次见面，两人约在公园见面的时候。
那会她刚经历完渣男洗礼，整个人陷入混沌状态，也根本想不通怎么就稀里糊涂认识了柏佳扬。
又稀里糊涂的，变成现在这样。
可司夏想不了那么多了，掌握关系进度的永远是主动的人，既然没法违抗自己的心，那就活在当下。
转眼走上过街天桥。
不知是哪家明星的应援活动，对面几座高楼映照出晃眼霓虹，引人驻足。
司夏跟着人潮站停在原地，抬眼望去，大片鲜红玫瑰映入眼帘，她胸口缓缓张开某种异样的裂缝，像急需被填满似的。
她攥着手机，拨通柏佳扬的号码。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男人低磁的声线灌入耳廓。
“店里的事情忙完了？”
“嗯。”司夏背靠着天桥栏杆，百无聊赖的举着手机：“你忙完了吗？”
“算是吧。”柏佳扬问：“怎么样，晚上的火锅好吃吗？”
消息已读不回，电话接得倒是快，司夏低低的‘哦’了一声：“原来我发的消息你能收到啊。”
她听见柏佳扬很轻的笑了一声，“有点事看不了手机，这不是提前给你买甜品赔罪了。”
司夏腮帮子鼓了鼓：“这点东西休想把我收买。”
柏佳扬立刻接：“那什么才能收买？”
司夏嘴角翘着，脚尖点在地上转了半圈，转身，手臂撑住栏杆，深呼吸了两次才把笑意压下去。
沿海的夏天不再是雾蒙蒙，头顶一片深蓝，缀着点点繁星。
司夏定睛看了片刻，打开微信传了张照片过去。
“看到了吗，新城今晚的星星。”
耳边和电话那头同时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她没听见柏佳扬的声音，却瞥见手机屏幕亮起。
他传来一张和她相近角度的夜空。
天桥、夜空、繁星。
还有——她的侧影。
风吹乱她的头发，司夏茫然扭头，视线穿过如织人潮，嘴唇动了动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心脏却在一瞬间收紧。
路灯下，他黑色西装敞着衣扣，露出白衬衫，手臂撑在行李箱拉杆上，视线向上，深黑色的眸子硬是等她主动往上撞。
顷刻间。
通话里微弱的电流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是一声比一声放大的心跳。
“看到了。”柏佳扬看着她：“很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