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林清温柔善意，说话声音温和动听，甜腻沁耳。

刚刚说的那两句话，嗓音完全不像平日里那样，话说得也不好听。

章奕天小心翼翼地去看周见忱的脸色。

他这位表哥，周家的天之骄子，被各位长辈捧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不管是家里给或是自己努力，都能轻松得到，成长路上一帆风顺，更别说一句批评他的重话都没听到过。

章奕天听说，这几天在榆市这边的分公司里，有几个资深员工说了周见忱几句不堪重用的话，他根本不顾及情分，眼都不眨地把人开除了。

周见忱看向iPad屏幕，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也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不高兴。

“哦。”

“那我安静地坐会儿。”

说完，他坐在章奕天身后的单人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翻开阅读。

周见忱低头安静地看书，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章奕天又回头看林清，后者没说什么，任由他待在这里。

两个人继续学习，时间一分一秒地漫过黑夜。

高三大大小小各种考试多，林清挑了几套对章奕天这种学习程度靠上的有用的试卷，全部仔仔细细做了讲解，还顺便补充了新的题型与解法。

周见忱也没再打扰他们，一直专注看书，直到他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卧室里早已没了讲题的声音，静悄悄的。

他起身，走到章奕天旁边。

“嘘。”章奕天食指比在嘴边，小声说，“林老师说她太累了，要先睡会儿，我们小声点。”

周见忱说话声也跟着放低：“都这么困了，你们还不结束？”

“可是还有一张卷子没讲完。”

高三就是这么忙，请假这两天，学校发的卷子摞起来当豌豆姑娘的床垫，她都不会觉得床垫下的豆子硌身体。

“林老师说了，我虽然聪明，但也不能懈怠，有两个新的题型她还要跟我讲。”

“那明天接着讲。”

章奕天摇头，轻声道：“林老师说她明天放学后要开全体教师会议，不确定校长开到什么时候，可能没时间，就赶着今天讲完。”

ipad屏幕内，林清侧着脸趴在书桌上，细瘦的两只胳膊交叠，下半张脸都埋在臂弯中，只能看到头顶，长发被随手扎成一个丸子，白净的脖颈间散落着几缕碎发。

她双眼紧闭，后背随着呼吸缓慢起伏，似乎睡得很沉。

她真挺能熬的。

也真挺负责的。

周见忱静静看了会屏幕，忽然对章奕天说：“我出去一趟。”

章奕天不解：“这么晚了？你又去加班？”

周见忱已经转身走向卧室门口，他没有过多解释：“不是。”

周见忱边走边打开手机，点开和章若羽的聊天框：

【周见忱：上次我爸送您的那束能安眠的花，有图片吗？】

过了会儿，章若羽才回复：

【章若羽：[图片]】

【章若羽：主要是薰衣草和茉莉花，剩下的是你爸请花店老板搭配的。】

周见忱保存了图片，拎上外套就要出门。

章若羽这时又发来消息，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

【章若羽：这么晚了？你要这个做什么？】

【章若羽：你失眠了？】

周见忱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指尖落下敲击：

【周见忱：送人。】

-

林清定了闹钟，她只睡了十分钟，闹钟响起，她立马睁开眼睛。

章奕天在视频对面：“林老师，你醒啦！”

“嗯。”

林清撑起身子，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便立即对章奕天道：“我们继续。”

“好。”

林清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里面的少年正专注地埋头读题，他的身体占满大半个屏幕。

而他身后的那个角落里的沙发上，只剩一本摊开扣在沙发上的书，不见那个男人。

林清犹豫了一下，打断章奕天：“……你爸呢？”

“嗯？”章奕天朝身后看了一眼，“他？他出去了。”

“哦。”

之前周见忱一直来卧室里晃悠，让他在卧室里待着，本来还以为他能旁听到结束呢。

结果这么没耐心。

临近凌晨十二点，林清结束辅导，章奕天和她礼貌说了再见，并答应她等下次去学校送礼物答谢。

她归整好资料，感觉口渴，去厨房给自己倒水。

厨房台面上的直饮机发出轻响，水柱自动流出。

这时林清的手机震动一下，她臀部靠在台面边缘查看消息。

【周见忱：林老师，感谢你深夜为我家小孩辅导，给你送个礼物。】

【周见忱：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周见忱：[图片]】

林清放大图片，车里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大束鲜花，紫色的薰衣草开得小巧玲珑，中间夹杂着大朵的白色茉莉花，开得正艳丽。

睡个好觉……？

她心思微动，立马打开百度搜索，显示两种花放在一起养有助于缓解焦虑、改善睡眠质量。

花束后面的车窗外的景象，林清认出那是自己现在正居住的公寓楼下

不会吧？

这大半夜的……他跑这么远专程来给她送助眠的花。

林清走到客厅落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窗户玻璃里面探出一双眼睛。

她住的楼层并不高，能大概看清楼下。

漆黑的夜里，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林清站在窗帘后，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回复周见忱的微信。

她也没来得及换衣服，随便披了个外套，匆忙换了鞋，准备下去。

推开大门，门外却站着一个人。

林清愣住在原地，身体上没有动作。

孙梵珍拎着包拉着一个小行李箱，正站在门外。

她看林清像是要准备出门的打扮，上下扫视，语气尖锐：“你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妈！？”林清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孙梵珍进屋换鞋，胳膊撑在鞋柜上，“怎么？你也和你爸一样，藏着我不能知道的东西？”

“不是……”

孙梵珍冷哼一声，拉着行李放到客厅：“我和你爸打了一架，让他自己在家收拾吧，我来你这里住两天。”

整个家里只有林清卧室亮着一盏小台灯，还有厨房的一个小夜明灯

孙梵珍打开客厅的灯光开关，转了一圈，像在自己的领地巡逻一样。她边走边看边严厉批评：“你看看这客厅，你平时工作忙没时间整理。”她顺手捞起一件衣服叠好，“这些顺手能做的你也没时间吗？跟你爸一样懒。”

林清不做声，默默背锅。

因为那件衣服是冉染出门前穿上试了试，她觉得不好看，随手仍在了沙发上。

想到冉染，她现在还在外面鬼混没有回来，林清赶紧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妈驾到，你要还想在我这里住，回家前先找个地方卸妆换身衣服。】

【冉染：我靠！】

【冉染：我本来醉得像条狗，看见你这句话我直接醒酒了。】

【冉染：我现在就回家。】

冉染回到家，孙梵珍已经顺手把家里整理一边了。

她站在玄关处，听见林清正叫住准备去客卧的孙梵珍：“妈！那是小染正在住的卧室，您现在这样去不合适。”

“对对对。”冉染回家前去商场的洗手间卸了妆，问朋友借了白t和牛仔阔腿裤又在商场找了个试衣间换上。

她赶紧走上前，笑着解释：“我的就是猪窝，太乱了，不能麻烦您收拾。”

“你平时也得注意一下。”孙梵珍对着外人不好说重话，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等孙梵珍检查完去洗澡，冉染问林清：“你那些在你妈眼里属于违规的酒瓶都扔了吧？”

林清点头，朝她比了个ok：“都扔了，我喝完就扔。”

冉染：“那就行。”

“那件衣服呢？”冉染又提醒她，“我记得你上次拿回来一件男式西装外套，你放我那里没？”

“外套？！”林清小声惊呼。

“对啊。”冉染看她的反应，立刻紧张了起来，“你不会是忘了吧？？”

“不是。”那件外套林清倒是收起来了，就是孙梵珍一来，她一时间忘记了某件事。

她本来要下楼去见周见忱的。

林清快步走向落地窗旁，拉开窗帘，略微急切地朝楼下望去。

依旧是漆黑的夜色。

楼下路边，方才停着黑色轿车的位置，此刻已是空空荡荡。

只余下清冷的路灯光晕，寂寞地笼罩着那一方空无一物的柏油路面。

周见忱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