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恒一望着花衣，仿佛回归很多年前的梦魇。

他对柯南所说并不完全是谎言，只是半真半假、掩埋了一部分事实。比如，他其实和森川认识了不止一年；比如，他其实知道森川最初想要做什么。

他那时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朦胧的影子，在黑暗里隐隐约约放出光亮，似一只脆弱的、又美丽的萤。可是那种惊艳震撼只是一瞬间，再之后，他便被巨大的贪欲埋没了。

——他想杀了他。

杀了名为竹下萤的少年。

森川拿到毒药的过程并未向他隐瞒，两个过去曾是好友、现下又处于相同境地的男人，哪怕没有交流也能感知到对方所想。

森川想要杀了他，把他永恒地固定在这一时刻。高桥恒一想要杀了他，却更多是想要摧毁他。

摧毁那高高在上的、仿佛看穿一切又漠视一切的神明。

“毒药被我融进了方糖里。你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稍微拨起些骚乱吸引视线，我趁机把方糖混进店里，营造无差别投毒的假象。”森川那时候对他说，“这咖啡厅比较高档，如果出事，他……他会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高桥内心涌起一阵愤怒，却不是为自己——他不知道这愤怒从何而起，只是内心仿佛有团火在燃烧，烧得他眼眶里都泛起了热意。

“可以的话……多放一些。让那些人去给他陪葬。”

可是为什么，阳介最后放弃了呢？

高桥恒一凝视眼前的空白。

他能察觉到对方的想法，只是他无法理解、自然也无法感同身受。高桥曾为谋杀计划的失利而愤怒，为竹下萤的失踪而惶恐，为森川阳介濒死瞬间的喜悦而……恐惧。

为什么，明明目标就在眼前，你却放弃了？为什么，你还能像这样表情安宁地坦然赴死？

……那不是神明，那是诱人堕落的魔鬼。

可到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懂了。

名为竹下萤的少年挟带着一股魔力，也许是他自身过于空白，于是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像面对镜子般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可镜子本身无错，他只是过分宽容，宽容了那些不应有的贪欲与邪念。

唯有神明……才具有这样的宽容。

高桥恒一微微出神，望着死亡女神伫立身前高举枪刃，锋利末端对准了他的心脏。这一刻他不再感到恐惧，只是些微遗憾涌上心头。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看见他。”

高桥闭上了眼。

——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兰匆忙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面容清丽、甜美无辜的少女，穿着防护作用几乎为零的白衬衣短裙。她黑发微扬，裙摆像花瓣一样舒展，阴暗小巷里好像突然刮起了夏日清爽的海风。

可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轻松的氛围又瞬间变得阴冷。

少女高举凶器，似乎下一秒就要杀了躺在地上失去反抗能力的男人。

立场颠倒的错乱感令小兰感到惊讶和茫然，但这情绪只在她大脑里停留了极为短暂的时刻。她望着对方，急呼出声。

“——花衣姐！”

竹下花衣一怔，侧头往这边投来一瞥。小兰被这一眼里的凉薄惊住，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有些畏缩。

“……兰？”

私人片场里一高一矮的两名闯入者站在光下，而阴影中，竹下花衣手握形状狰狞的钢筋。她的力度太大，隐约能听见咯吱咯吱的挤压声，好像代表了主人坚定的杀意。

竹下花衣将目光收回，手腕施力，小臂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柯南瞳孔骤缩。

眼看着那把枪就要刺进男人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毛利兰携不可阻挡之势从天而降，飞起一脚！

熟悉的大力从腰侧袭来，高桥恒一被踢飞几米，落地没收住还接连打了好几个滚。

江户川柯南：“……”

竹下花衣：“……啊。”

毛利兰一脚结束，慌乱地挡在了高桥身前。她急声喊道：“花衣姐，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人犯罪！”

从晕眩中清醒，听见这句话的高桥对少女报以复杂的视线。

小兰只是善良，但并不愚蠢。她当然察觉到了现场的异常——本以为的加害人好像已经彻底摆烂，躺在地上安静地等死。本以为的受害者则手持凶器、一副杀心顿起绝不手软的凶残模样。

哪怕抛开其他，就冲这两人的神色……他们之间也绝对是另有隐情。

但她现在不去想那些。

“花衣姐，”毛利兰突然平静下来，清透的蓝眼睛定定地注视着花衣，而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回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可我也不想再原地等待了。”

“新一就是这样突然失踪的。”

少女垂下眼眸：“我明明知道他身处危险，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被留下、也被他保护，一直一直等待着……甚至不知道会等到什么结局。”

“……可是，比起被保护，我更希望我能跟他一起面对。”

柯南默默抬头望着小兰。少女的表情有些黯淡，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对方无忧无虑的笑脸。

‘兰……你是这样想的吗？’

“——花衣姐！”小兰表情坚定地抬头，“请你收手吧！我不想……也失去你了！”

巷道一阵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竹下花衣的表态。然而对方沉默着，握着钢筋的手也依然没有松开。

毛利兰紧张地看着她。

她虽然有一点武术造诣，可之前比不过对方力气，现在又缺少了武器优势。真要打起来，她很难能占到上风。

但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把她喊醒！

谁都没料到的，一直像一具尸体、默默躺在小兰身后的高桥恒一突然出了声。

他低低笑了起来，那声音像从什么狭窄的通道里被挤出，明明低沉，却又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气。

高桥恒一目光落在小兰身上，少女的眼神有点飘忽。虽然是为了救人性命，但她毕竟才给了人一脚，还自顾自地把他定义为坏人。

不过对方的注意力明显并不在此。

“小姑娘，你很喜欢……竹下花衣？”

高桥压着嗓子开口，话语里的刀锋很明显对准了另一人。他带着点不知从何而起的、居高临下似的嘲弄，嘶声笑道：“她可不一定能这样对你。”

“你说是吧，连名字都是虚假的——森川爱。”

毛利兰茫然扭头，而竹下花衣默然不语。她黑色的眼睫低垂，遮掩了略微复杂的视线。

……这么多年，要说她到底是竹下花衣还是森川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天空一声巨响，小兰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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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