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酒店再待多久,救命恩人太宰先生在一通通疯狂响起的手机铃声中和他告了别。
临走之前星野和音将自己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写给了太宰先生。
救命之恩……总是要好好报答的。
如果太宰先生有需要,也能够联系上他。
从酒店打车回到家倒是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一身血的病号服在酒店简单梳洗后换掉了。
于是星野和音是穿着酒店送的浴袍回的家。
虽然这几天没有在家,但由于给家务公司付了足够多的钱,房子里被收拾得非常干净。
那间作为案发现场的浴室也是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穿着浴袍的星野和音在家里检查了一圈后,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东西都待在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
只除了茶几上放着的一个陌生的礼品袋和一封寄来的信件。
星野和音伸手打开礼品袋,里面是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一张贺卡,上面写着——
「祝你早日康复哦,星野君!看见这个就忍不住想到星野君,所以就擅自买下来了,希望你会喜欢!——安室透」
……是他的锚点,安室先生送的。
星野和音顿了一下还是选择将礼物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
礼品盒里装着的是一对晶莹剔透、像宝石般闪耀着光芒的红色玻璃小酒杯。
向来平静如水的内心仿佛忽然落下了一颗石子一般,控制不住的奇异触动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他像轻飘飘地在棉花上踩了一脚,整个人有一种落不到地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星野和音困惑又茫然地伸出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诸伏景光无声叹了口气,【……】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他的发小降谷零……也就是安室透,当然是非常值得托付终身的可靠男人。
可是,Zero他当初成为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童年时期就喜欢着的那位女医生。
Zero是恋旧的人。
虽然直到他死之前,Zero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表现过对任何人的兴趣,但从过去来看Zero的取向是果然还是女孩子吧……
他现在没有想好是否要点破和音对Zero的感情,如果点破,却无疾而终的话,和音也会相当受伤吧?
他们的少年,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病人。
不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他是否真的适合和其他人建立这样的亲密关系呢?
【很漂亮的杯子哦,Kazu。】诸伏景光试着转移自己少年的注意力,【打算放在什么地方呢?】
星野和音回过神,他扫视一圈客厅,最终决定把杯子放到装饰柜最显眼的一层里去。
放好了杯子,星野和音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信件又是……?
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拿起信封翻面来看,邮戳显示的寄出地是……
巴尔的摩。
刚刚飘起的心在此刻瞬间沉沉落了回去。
星野和音沉默地保持着拿着信的姿势,在渐沉的天色里一动不动。
诸伏景光发现了不对劲:【……Kazu?】
没有回应。
过了很久,直到诸伏景光想再次叫他的名字时,听见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信还是被拆开了。
从信封里先拿出来的一封信,使用的是非常昂贵的手工纸。
这种纸有一种极淡的好闻香味,是那个人常常爱用的……星野和音讽刺地想。
将纸展开,墨水也没有刺激性的化学制品味道且颜色纯度均匀,不是文具店随便能买到的那种。
纸上写着的是相当好看的花体英文,上面写着——
「找到你了,谢尔,我的宝贝。」
信封里似乎还有东西,星野和音将东西往外倒,发现是一枚戒指。
而这枚戒指……上一次出现是在机场里杜莫里哀医生的小拇指上。
星野和音将戒指握在手心,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尼采说,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你。
果然杜莫里哀医生的最终选择,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吧?
他也只是有一点点微不足道幼稚的期待而已。
见过深渊的致命诱惑,没有人能够逃脱。
【和音?】诸伏景光犹豫着叫少年的名字,【这是谁寄来的信?】
星野和音侧着躺倒在沙发上,平静地回答自己的系统先生,【是我的监护人。】
身体连续的受伤再加上本身的虚弱,现在的星野和音状态是相当糟糕的。
一晚上穿着湿衣服让他这会儿全身开始发冷,体温也有升高趋势。
他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个人……是个名叫汉尼拔·莱克特的心理医生。】
很累,很困。
现在只想沉沉睡过去。
-
「宝贝,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哦?」
有人用英语在叫着他,他迷茫地找回自己的视野,发现自己的身体缩水了很多。
缩水……?嗯?为什么要用缩水这种形容?他之前是在……?
真奇怪啊。
六岁的星野和音想。
……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视野改变了,不再是和音的第一视角,反而是像重新活过来一般,只不过拥有着的是透明的身体。
阵平和织田先生没有在身边,不知道他们是否能通过大屏幕看到这个。
但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面板提示——
【系统提示:您正在触发任务对象星野和音的回忆梦境】
诸伏景光点掉提示,发觉自己身处的地方不再是和音的房子,而是一个相当炸裂的场景……说实在的,正常人看了大概会发疯。
这里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典雅的餐厅,每一处都是那么的有细节、有品味……
呃,这个强烈既视感是……第一次在大屏幕上看见成年版和音的感觉。
暂且忽略掉房间的布置,诸伏景光看向餐桌上坐着的三个人。
长桌的一侧坐着缩小版的和音。看起来大概六、七岁左右。
与和音相对的另一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男人,不普通的是此时他正打着吊瓶,而且餐桌下的左腿部分完全消失了。
吊瓶里应该是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药物,这让这个美国男人脸上带着极度恐惧的表情,身体却几乎是一动不动。
美国男人身侧坐着一位身着高级定制西装的高大绅士。
这个人是……
诸伏景光认出来这应该是之前成年版和音身边坐着的人。
这次终于能够看清楚脸,相貌英俊、颇具魅力,有着一双和Kazu一样毫无波澜的双眼。
这位就是Kazu所说的汉尼拔·莱克特?
这位莱克特先生面前正摆着一盘不知材质的肉,而他也拿着餐刀餐叉优雅地食用着。
在又切下一片肉放进嘴中咀嚼吞咽以后,他喝了一口手边放着的红酒,眼睛看向和音的方向。
「宝贝,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哦?」
「用餐时间要好好对待你的食物。」
诸伏景光扫过和音桌前的那盘同样不知材质的餐食,视线落在年龄虽然缩小但依旧显得冷静又平淡的和音身上。
这诡异地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多少也让诸伏景光对盘子里的肉到底是什么有了猜想。
诸伏景光走,或者说飘到和音身边,发现后者放在餐桌下的一只手正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诸伏景光身形顿了一下,一股密密麻麻的心疼慢慢从心脏位置蔓延开来。
「为什么不吃,我的男孩?不合胃口吗?」莱克特关怀地询问,「不喜欢大腿肉的话,换个部位怎么样呢?」
莱克特的眼神落到露出极度恐惧神情的美国男人身上,微微笑了笑。
猜想得到证实,一股难以忍受的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和音,他们照顾着的少年……在这个时间点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下简直是正常人完全无法去想象的……
莱克特是监护人的话,他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巨大的愤怒侵蚀了诸伏景光的理智,他想伸手捂住和音的眼睛和耳朵,却只能徒劳无功的做个旁观者。
「我可以回房间吗,Papa?」和音站了起来,低声用询问的语气对着莱克特说。
依旧是如长大一般平静地语气,没有波动的情绪,但诸伏景光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小小和音是摇摇欲坠的。
缩小版本的五官,总会是人群中最漂亮好看的孩子,但此时那双宝石一般的红色眸子深处是脆弱的坚持……扭曲地、绝望地动摇着。
他的信念看起来快要被这个叫汉尼拔·莱克特的男人击碎,只剩下最后一块挣扎着的防线。
他独自在光与暗的阴影中绝望着、徘徊着。
所以说作为锚点的零才那么重要,对吗?
可是仅是短暂相遇的善意如何能做到让和音坚持十几年的呢?
作为零的发小,他的记忆中是没有和音存在的。
和音说3岁时遇见,15年前,那时候的自己和零14岁,印象中没有听零说过什么,或许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另一个人这样尽全力坚持着。
你的过去里到底还有些什么啊……和音?
诸伏景光想要抱住餐桌前这个直直站着的小小身影,却只能任由自己的手从对方身体中穿过去。
这只是……一份回忆而已。诸伏景光颤抖着告诉自己。
「不可以哦。」莱克特慢条斯理地回答,他像一个真的在关心自家孩子的长辈一般,用十足温和地语气接着说,「来我这边,谢尔,我亲爱的孩子。」
和音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想让事情变得糟糕吧,嗯?」莱克特微微一笑。
和音慢慢走到了莱克特身边。
「乖孩子。」莱克特伸手将和音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坐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忘记教过你的餐桌礼仪,在客人面前失礼可不是绅士应有的行为。」
「他是您的食物……」坐在莱克特怀里的和音垂下眼眸,「并不是什么客人。」
莱克特脸上的笑容扩大,他握住和音的两只手,就像在教后者礼节一样用后者的手分别拿起刀叉,「既然是食物……你为什么总是拒绝吃它们呢?挑食可不利于长身体。」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苦恼。
他握着和音的手不疾不徐地切下一片肉,然后送入自己口中。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诸伏景光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种不寒而栗的恶心感,是人类看见同类作为食物被食用的本能反应。
和音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低垂着的头让诸伏景光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莱克特放下和音的手,端起红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没关系,我总是对你有无限的耐心。我有一个提议,如果你愿意尝一口的话,我就饶它一命怎么样?」
几乎是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原本脸上全是恐惧与绝望的挂着吊瓶的美国男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就像看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露出极度渴求地求救表情。
与此同时,莱克特也捏住和音的下巴,将怀里人的脸转向美国男人的方向。
和音被迫迎上男人哀求的眼神。
这只是场无比恶劣的诛心游戏……诸伏景光握紧了拳头。
他能够看到莱克特眼中的兴味盎然,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说的是假话。
他们的少年看起来也非常明白对方说得是假话,或许这个游戏早就玩过不止一次……而且他们的少年本就是个超越99.9%人类的天才。
因此和音摇头拒绝了。
可那个挣扎在生死间迫切想要活下来的美国男人是不明白的,他哀求的眼神变成了极度的……愤恨。
而和音没有移开视线……
坦然地,接受了对方死之前最强烈的恨意。
这样小的孩子,却像个背负着别人强加给他的罪恶的赎罪者一般。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把尖刀插进去狠狠搅动了几下。
他闭了闭眼。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了。
梦境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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