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阴霾裹缠之兽:琴酒篇(十)

琴酒反应了一秒。

对于常人来说,走神发呆花个几分钟也很正常。但对于他这种级别的杀手来说,这个反应时间就实在太长了——长达一秒钟的时间里,已经足够对面过上两三拳脚来回,也足够让子弹打穿他的心脏了。

然而在那一秒钟时间内,他的大脑确实是一片空白。幸好前面都是僻静的山路,没有其他车辆,否则多半已经要撞上去了。

杜凌酒的问题很简单,也很好理解。只是要找个适合消遣的地方,带上人一起去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不提情报组那群花蝴蝶,就连比较少到法国区来的琴酒,也知道两三个相对安全的酒吧,可以在任务的间隙小酌两杯提提神。

但是——

想过要带……杜凌酒去的,地方吗?

某柄无往不利的悍枪,很难得地卡膛了。

那些酒吧肯定是不行的。这种地方的常客有多不长眼,琴酒一清二楚。杜凌酒这样空有皮相没有反抗能力的人放进去,就像一块流淌着糖浆的喷香烤肉,会吸引无数下流的虫蚁——反正绝对不可能清静的。

找个组织旗下的酒店暂度一宿,也不是不行。但这里是法国里昂,朗姆的大本营,组织旗下=朗姆旗下。而杜凌酒刚刚说了不想去朗姆的地方。

开上两个小时车去隔壁城市找卡尔瓦多斯的话,那个法国佬倒是肯定能立马安排出一场令人牙酸的烛光晚餐,毕竟一天到晚在筹划攻陷贝尔摩得的浪漫行动——但这样就莫名其妙地感觉输了那家伙一头。

而且杜凌酒应该也不喜欢太过铺张。再说了明天可能还在这边有任务。

但是,其他的,普通的,可以两人安安静静待上一晚上的地方……

确实想不到。

琴酒从小被组织收养,靠自己的天赋和凶性迅速崭露头角,然后就开始轮轴转——组织要拓展地盘,他也要建立自己的威望。想把那群压在头顶的老头子掀翻踩到脚底下,就要花费更多的努力,比所有人站得更高。

除了在他取得代号时,被组织指给他打下手的伏特加以外,并没有什么人能在琴酒身边留太久。他也不需要,手下听话做事就可以了,不听话的,干掉也就是了。

在任务的间隙,也不是没有过男男女女对他抛媚眼。但那些人的目光里总是带着某种恶心的,仿佛在评估他利用价值一样的意味,在嗅觉也开始证明这一点以后,就变得更恶心了。

而且因为嗅觉的干扰,琴酒平日里就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谁也不想闻一堆刺鼻玩意的混合物,更不用说整个人浸泡在里面了。

不如坐在车里,开好过滤系统,再抽一支习惯味道的烟。如果有某片清淡的竹叶香气笼罩在周围,那就连烟都可以省了。

琴酒当然也知道很多景点,可以前往游玩。比如他原本准备去的那个皇家广场,就是著名的旅游胜地。原本准备登上的那座摩天轮,也是不少游客的必备打卡区,他原本还准备了口罩以防被其他人摄录入镜,留下证据。

然而——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并不想带着杜凌酒出现在那种地方。

大概是因为杜凌酒会被广场上嘈杂的音乐、流浪艺人那些无聊魔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频繁吸引去注意力吧——就像刚刚在他的车上走神一样。

但这原本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夜晚。从来没有过这种,不是为了交换情报,也不打算商讨什么行动计划——没有任何任务目标的,纯粹的消磨时间的夜晚。

这种夜晚应该在一个只有他们的地方度过。

在一个专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琴酒发现烟已经快被他咬断了。柔软的纤维在他齿间被挤压成极为轻薄的一片,几乎无法察觉到。

但就是能够察觉到。牙齿就是这么敏锐,有一点阻碍,都会十倍百倍地放大。

为什么他找不到这种地方?

一道黑影掠过车辆前方,琴酒猛地一脚刹车,发现那是一只鸟。他注视着那只贸贸然冲出来的小动物,对方毫无觉察地停在路边的树上,抖抖尾巴,跳进了树枝上的蓬窝里。

虽然隔着车辆听不到声音,但看鸟窝上面突然冒出的一群影子,也能猜到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他明白了。

应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不是组织分配的那种,随时可以废弃的安全屋,也不是什么装潢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是遵照他的心意,在他挑选的地点建造起来的房子。不需要很大,那样就不得不找许多人去维护,过于吵闹。也不需要很高,轮椅进出不方便。

应该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种上大片的,足以掩蔽房屋的竹林,即使敌人开着直升机从上面飞过也不会发现。

就像林间的窝巢,只有归鸟知道位置在什么地方。

这样他就可以把杜凌酒带到那个院子里去,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把人放在里面,再要临时出去,也很安心,不怕有什么无关人等找上门来。

他现在缺这样一所房子,一院遮天蔽日的竹林,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无所适从。

琴酒咬住烟很低地笑了一声。

这太简单了。等回到日本,他就叫手下去物色地点,然后从里面挑一个最顺眼的地方,造这样的一所房子。等这所房子建好了,他检查觉得合适,就可以把杜凌酒领进去了。

他还可以在世界各地都建这样的一所房子。不过杜凌酒平常不太出远门,顶多在港岛和日本两个地方来去一下,建了多半也是空着。

在港岛置业的话,不可能瞒过杜凌酒的眼睛。放着杜凌酒的地方不住,要自己出去找房子,难免显得像是在防备什么,就不必了。

所以就还是在日本吧——下次杜凌酒再到东都,就可以用上了。

至于现在,就出去随便找个落脚点吧。

正在琴酒在心里比较哪个酒吧的包间勉强还算可以接受时,车辆终于离开了这片广袤的森林。

虽然到了平坦的大道上,但今夜云雾深重,隔很远才有一盏昏暗路灯,根本照不亮前方。

琴酒把车前的远光灯打开了。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环境,虽然暗处适合潜伏,但现在他在明,如果有人潜伏,就是对方在暗。这种被动的情况让他刚刚好转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

“我要加速了。”他简短地说,“坐稳。”

杜凌酒一直没有出声。琴酒向旁边瞥了一眼,看到对方已经微微垂下头,双手拢起来收在身前,好像开始闭目养神了。

杜凌酒的睡眠一向很差,半夜突然惊醒也常有发生,所以平时没有事的时候就会小憩片刻。琴酒很清楚这种状况,所以就不再说话了。

车辆沉默地转过一个又一个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电话又来了。琴酒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压低了声音:“什么事?我们今晚不——”

一滴水珠突兀地出现在他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溅开来像一朵盛放的花,然后缓缓地滑下去了。

下雨了?

琴酒皱着眉扫了一眼天色。

他出任务前当然看过今晚的天气预报,是毫无疑问的晴。而且刚刚看到的云层的颜色,有这么深吗?

“好像要下大雨了。”杜凌酒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双深茶色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睁开了,注视着玻璃上越来越密集的水迹。

不用他说,琴酒已经发现了。毫无预兆的雨,在短短几秒内就变成了让人无法前进的风暴,连车顶都被敲得像是战车行进一样。

是突然闯入了哪片积雨云的地盘吗——只要离开这一带就可以了吧。

但是这种暴雨之下,连本来就十分晦暗的那点灯光都被挡住了,前方两百米左右的东西已经开始看不清楚。琴酒不得不把速度降下来,谨慎地前进着。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杜凌酒像是感慨地轻声说道,“那个晚上,雨好像就下得这么大呢。”

琴酒沉默了一下。

他其实对那个晚上的事,印象不是太深刻了。毕竟只是从聂展青那里出来以后,从酒店大门到伏特加等在路边的车这短短的一小段路,中间的一个小插曲。杜凌酒——那时还是林小公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差点摔了,他顺手捞了一把,然后两人就分开了。

而且他还在酒店大堂里的时候,就隔着玻璃认出了那个正在侧身给雨伞套袋的人。朗姆把他派出来之前,将林庭语的资料给过负责监视聂展青动向的他——对于随时可能变成人质的对象,琴酒当然会格外留意。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叫住他,跟他说那样一番话,再给他一条发带。开什么玩笑,淋点雨而已,他又不是杜凌酒这种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家伙,根本不需要把头发绑起来——但他临到要走开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折回来,拿走了那条发带。

仿佛有个深藏在心底深处的声音,在说那条发带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这让琴酒起了一点疑心。他特地摘下隔绝气味用的口罩,嗅了嗅林庭语的气味。

不认识。没有记忆。应该是从来没见过面的。

……但似乎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太奇怪了。

直到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瘦长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门后,再也看不见了,琴酒也没搞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源自何处。

直到他站在杯户百货商场的楼上,注视着那个同样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孩走进了商场大门——直到他看见对面的另一栋楼上,有瞄准镜的光骤然一闪。

千百场实战积累起来的经验,让他瞬间意识到那栋楼上的枪手对准的是谁。

——可恶!

琴酒在那里本来是要观察聂展青的。对方会在这个时候去“拜访”阿曼达·休斯,他的望远镜和狙击枪早就架好了,但凡聂展青表露出一丝不按计划行事的迹象,这种程度的雨也挡不住他的子弹。

但那一刻他调转枪口,朝着对面的另一栋楼接连发出两枪——猛然迸发的怒火在那时直接驱动他紧咬着那个枪手不放。

等他再想起回来看的时候,聂展青已经不见了。

琴酒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场景,那种情绪还是会瞬间冲上头。是一股如同所有物被擅自触碰了一样的,被冒犯的怒火。而且,不是第一次了,肯定不是第一次了——就像那股浅淡的竹叶芳香一样,肯定在什么时候留下了印象。

或许只是他忘记了而已。

但杜凌酒也说那是第一次见面——可能只是什么时候曾经路过,双方都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吧。

不过,既然是注定要为他而生的,总会再次相逢。

就像现在这样,不管中途有谁来来去去,最后总是会停在他的身边。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雨是不是一种信号……”杜凌酒说。

这句话的尾音十分微弱,玻璃上越来越剧烈的雨声太响了,琴酒没有听清:“什么?”

杜凌酒转过脸,对他笑了笑:“没什么。”

那张笑脸很苍白,好像有些不适,汗珠也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琴酒立即靠边刹停,扯开安全带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杜凌酒的额头很凉。

他知道杜凌酒的这个老毛病。毫无预兆的头晕,浑身发冷,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倒地。医院查不出原因,杜凌酒又不肯去组织的研究所,只说是家族性的问题,不影响什么。

而且这种发作确实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扛一下也没什么。

但是琴酒有些烦躁。他盯着那张失去了所有血色的脸,刚死的尸体都没有这么白。他自己早年受伤是家常便饭,这种小事本来也不算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很烦躁。

“你怎么样?”

杜凌酒过了一会才回答:“头疼。”

还出现了新的症状。

琴酒忽然很想抽根烟。但他知道烦躁根源不在这里,不是一根烟能解决的问题——他就是不想看杜凌酒这种一副濒死的样子,这勾起了他心底记不清的某种阴影。

好像他曾经见过杜凌酒的死状一样。

……怎么可能。人死是不会复生的,组织花了那么多年,投入那么多人力物力,不是到现在都没有实现这个目标吗。

他扭过头去,想要眼不见为净,但杜凌酒偶尔忍痛不住,小小抽气的声音像一条冰凉的蛇,不依不饶地缠绕在他耳畔。

他终于忍无可忍:“我带你去——”

“不去。”杜凌酒打断了他,“而且,也没时间了。你听我说,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

什么?

琴酒回头望过去。他看见那双没有一丝颜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从里面发出来。雨声溢满了整辆车,大概是把杜凌酒的声音都盖住了。

他下意识地靠近,但仍然没听见,一点都没有。他继续靠过去,近在咫尺,杜凌酒微弱的呼吸流淌在他面上,带着湿润的、浓郁的竹叶香气。他伸手按住了那段和脸一样雪白的脖颈,他似乎想这样做很久了——

就像这场毫无预兆的雨,永远不会停歇。

周末难得有空,去了一趟30周年展,里面居然还有凶器大赏,那个88枝麻醉针堆成的小山也是让人十分担心毛利的身体状况……还有个禁止饮食的告示牌下面配的是猫哥端出夹生牛肉锅的图,实在是太生草了。访谈倒是没有什么新料,都是以前流出的内容。总之还是值得信仰充值一下啦。

看完展以后顺路去重温了M7,还是老画风美型,想找时间把前面的都补一补……但是时间在哪啊!(抱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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