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词直觉不妙，但数十万眼睛唰地落在他刚挡了一半的身体上。
太子附庸神情愤慨，恨不得拆了顾雪词鱼尾。
在他脑门上刻上背叛和出轨标签。
南王麾下表情诡异复杂，有种自家上司抢了人老婆的舒爽，但老婆是嫂嫂的心虚。
但不论什么表情，数十万人鱼大军窥见那半条在深海闪耀着钻石光芒的鱼尾时，脑海里都噫吁嚱三个字。
祸水啊！
这个太子妃&南王妃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两位殿下反目成仇，南王叛逆，太子不顾生死闯出都城。
达成这个载入史册的丰功伟绩和成就。
原本杀意沸腾、战意澎湃的战场刹那安静得只有海水流动，以及海兽不耐烦拍打尾巴的声音。
顾雪词尚且残留的脸皮略有些发烫。
在数十万人鱼灼灼目光下还没想好遮掩颜面的言辞，就被南王投过来的目光灼得心惊肉跳。
早在太子看向他时，南王就像被侵占领地的发情雄兽唰地扭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鱼一眼锁定顾雪词。
自从放狠话暴走后，顾雪词还是头一次和南王正面相对。
接连的胜利非但没让这位海中战神狂妄得意气风发，反而因为太子的话脸臭得可怕。
就像海底火山上封锁的那层冰块，即将碎裂冲出浓稠炙热的岩浆，烧遍整片海域。
而此时即将燃烧的主角，那双冰透的眼正六月飘雪将顾雪词笼罩。
顾雪词：“……”
他要是会说话，大概会争辩一句。
他到底错做了什么，被这两个神经架在这里演猴戏。
当着数十万人以及数十个队友的面，丢这个大脸！
“小顾……”
陈霄担心小声提醒。
顾雪词冷静下来，隔着遥遥海域和数十万竖起耳朵的人鱼，皮笑肉不笑：“殿下说笑了，我早就不是太子妃，这个称呼可以改了。”
他看着温和雅致的太子，眼中狐疑一闪，启动透视眼。
看到了太子嶙峋的身体里古怪的混乱。
属于太子的温柔面庞下，一半被半合着眼的鄀峥占据，另一半则属于太子。
他一时错愕。
这怎么回事？
但看过来的太子一如他在这个副本里多次见到的南峥，温和、宽容、睿智，丝毫不参杂鄀峥的邪肆可怖。
他还想细看，鄀峥的灵魂耳朵微微一动，眼皮下一双眼珠顺时针滚动。
顾雪词立刻收回视线，紧迫感瞬息拉响。
鄀峥要苏醒彻底占据这具身体了？
必须在他苏醒前解决这个任务！
顾雪词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经过数天冷静，他准备袭杀鄀峥的计划早已经删掉，意识到神祗并非好杀。
趁他病要他命也要属于同一个层次。
此时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离开这里，找到诺曼所说的真相。
以及远离这两个让他在这个世界丢了大脸的神经病恋爱脑。
顾雪词思索间，南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他冰冷的眼挑衅侧向太子。
太子金色的发丝擦过略深的眼尾，仍旧看着顾雪词，声音友情又缓：“但在我心里，我的太子妃只有一个。”
南王额头青筋暴跳，抢过扩音海螺：“北峥，闭上你的臭嘴。还是你弱得已经听不懂人话，都说他和你没关系，你的太子妃还是留着你自己随便找个谁顶上吧。”
“不对！”
南王突然一哼，嚣张妄为的视线轻蔑扫过轮椅上的太子，恶意森森：“今天过后，你再也不是太子。”
艹！
顾雪词咯噔一声，还来不及阻止南王的战前讥讽，太子轻咳，深蓝的眼眸色黯淡，金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轻声说：“没关系，我们的名字写在了帝国历典上，皇家也收入了我们的婚书，无论如何在我心里小词永远都是我的太子妃。”
顾雪词呼吸一滞，刹那间远比之前太子喊太子妃时更可怕更复杂的目光落在身上。
仿佛恨不得将他这个人鱼中的祸水灼得干净。
顾雪词冷漠想。
毁灭吧。
这该死的任务早点完成吧。
“你做梦！”
南王怒火撕裂碎冰，他穿过战场锁定太子，声音冰寒杀意：“等我杀了你，历典和婚书再给你海葬！”
他将扩音海螺扔给副将，骨节分明的左手抓起旁边比他还高的武器，蓦地举高在半空。
头顶缓缓流动的水被他的动作撕碎，混乱的变成一个漩涡乱流。
数十万大军灼灼看向他们的领袖，带领他们踏上无上胜利的主人。
看着那只手青筋从手背蜿蜒到手腕，看着手中武器迅速割破海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这场深海最盛大也最残酷的人鱼之战。
“杀！”
声音荡扩海域，顾雪词听到齐刷刷的武器举起，又被水流同时拍打的声音。
随着海浪一响又一响飘远。
“杀！”
征战的海螺沉闷嗡鸣的响起，战鼓如雷霆敲打耳膜，带动心脏同频跳动。
周围呼吸灼烧了海域，战意笼罩数十万人鱼。
远处，太子阵营齐刷刷举起盾牌，一人高的贝壳整齐划一横跨海线。
盾牌一层一层从前方扇形展开，从最前方的巨舰到后方的大型、中小型，甚至轻型突击舰。
占据了深海视野的巨型战舰四周炮台同时升起旋转抽出，一层淡金色的护罩笼在太子所在的甲板。
在柔和的乳白贝盾衬托下，金光带着神性光辉将太子笼罩。
顾雪词神经蓦地绷直，仿佛透过太子‘神性’的平静看到了他体内的另一个主人。
顾雪词轻声说：“如果有机会，尽快杀了太子或者诺曼！”
陈霄眼眸闪烁，没问为什么，只回答：“好！”
数十个人类阵营在数十万大军的战场能起到的作用少之又少，他们就是机动兵，也是游兵散将，在不影响战阵和南王制定的攻击方向前提下，大家奋力参与着这次大决战。
能顺风的副本少之又少，不趁机攒点积分还等什么时候。
接到陈霄示意，众人一言不发却相互靠近配合，准备在混乱中直捣黄龙。
杀了太子以及对方阵营负责鬼怪！
许久不见的诺曼一直待在太子身后，表情阴沉、眼皮耷拉成三角眼，扫来的目光危险又压抑，显然在损失所有队友后重回太子身边更加不起眼了。
人类阵营动作间，南王已经带着麾下攻击战队如长枪尖头一马当先冲在前方。
数十头庞大海兽紧随其后，他们推开的水流激烈的拍在身上，让人脸皮抽动几乎站立不住。
阿法听从南王指挥正要带顾雪词撤出战场，就见南王妃尾巴一甩，以极快的速度跟上逆流的海水，海蛇般游走在左方战阵之中，眨眼就被密集的人潮掩去身形。
他耽搁这么一会儿，连那条显眼的尾巴都看不到了。
南王妃自己要去前线的，这和他无关吧？
抽搐间，前方已经进行第一次交战。
和陆地上的战争不同，当巨大的水炮炸开，掀起的更多是鱼雷般的深海爆炸，水流被打乱，朝四方推开。
南王阵营早有准备，太子最前方的人鱼战队被炸晕，一大片盾牌粉碎漂在海中沉沉浮浮。
当头的攻击之后，犹如肉搏的杀戮战拉开帷幕。
巨大的海兽卷起一艘攻击舰，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下，撕碎半条舰船。
人鱼真刀真枪的肉搏刺穿坚固金属打造的战甲，一时间清脆的武器声被海水裹上一层沉闷，此起彼伏在四面八方响起。
血色从一朵朵到一片片，染红整片海域。
而杀得最狠的是南王。
他手中沉重锋利的三戟叉戳死了太子的副将，将他抛到身后，锁定前方那艘汇聚了整个帝国精华打造的战舰。
连他这个为帝国做牛做马、在最危险的外海作战的指挥官都未曾见过的顶级舰船。
他嗤笑一声，遥控主舰指挥官：“冲击它的护罩！”
“轰！”
顾雪词就看到数十颗炮弹裹着铁皮在深海中擦出火星，抛物线逆着水层落在那艘瞩目的战舰上。
砰地炸开。
主舰毫发无损，太子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身后的附属脸色焦急，却又强制忍耐。
第二颗！
炸在左侧。
第三颗——
如雨后春笋冲出泥土，这些炮弹一颗跟着一颗在预定的护罩位置爆炸。
咔擦……
一条裂缝碎裂，金色的护罩晃了晃。
太子抬起手，看着被打的狼狈后退的都城军队：“后退下一个拦截线。”
诺曼脸色难看：“殿下才开战不过几分钟就后退，对士气有所影响，要不然再坚持下。”
“闭嘴！”灰尾不满警告他：“什么时候轮到你反驳殿下的话！”
四周无鱼理会，指挥官更是按照太子吩咐让部队缓缓后撤，诺曼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忍耐。
妈的恋爱脑，该死的太子。
要是他是南王阵营，早该杀了太子剥皮拆骨！
巨大的主舰一往后退，顾雪词就注意到了。
纪文飞喘着气呸出一口血迹：“这么快就撤？”
顾雪词抓紧匕首：“跟上！”
南王阵营里发出一声欢呼振奋的呼哨，庞大的队伍在血色中杀得太子阵营狼狈撤退。
当退到第二条战线，顾雪词这才发现这里竖起了一道金属护城墙，它数百米高，缓缓将撤退的舰队挡在后方，像个乌龟壳将后方海域挡住。
仇术不知何时杀到顾雪词身旁，震惊仰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顾雪词压下心中震动：“我也想知道。”
这他妈还算副本吗？
为什么会派给他们这种级别的任务？
这难道不该是s级的吗？
前方，南王睥睨无畏，他嗤笑：“这就是你的底气？这个壳子？”
他的声音戏虐又轻蔑，仿佛意有所指。
比如躲在壳子里的乌龟。
他身后攻击战队往两边撤，后方数万人鱼的战阵随着摇晃的阵旗和沉闷的战鼓声变换阵法，数艘副舰朝中心靠近，竟然搭起舰桥如同变形金刚一样，朝着中间那艘主舰变换成更大、更具有攻击力的工程武器。
上百米高、数十米宽，那黑压压的炮筒缓缓移动时，充满了威慑力。
仇术再次喊：“他们怎么做到的！”
顾雪词深深吸口气：“不要小看任何种族。”
无论是人鱼，还是鬼怪。
仇术脸色皱得发苦：“我怎么敢小看，这种离谱的科技怎么会出现玄幻的人鱼帝国啊！”
顾雪词默了默：“我也想知道。”
那数个炮筒咔嚓扭动，对准前方高大拦截深海的金属墙轰然按下攻击按钮。
顾雪词下意识闭上眼，就算阵营前方及时竖起防护罩，也被余波撞得往后倒，在数十米后重新稳住身形，就看到前方金属墙撕碎一条裂缝。
仇术再次失声：“这什么材质，这么坚固？”
顾雪词张嘴，又重新闭上。
不想再进行重复的对话。
第二颗再次落在原本位置，撕开一个洞口。
咕噜咕噜冒着水泡。
数十只海兽被操控着上前，撞击、撕碎洞口，那个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水流从被洞口喷出浪涛滚滚。
领头的一只噬血鲨锋利的牙齿张开，咔擦咬碎那道缝隙最后一点残渣时，一只远比噬血鲨还要高大的海兽从金属墙后方闯出。
顾雪词已经不记得今天震撼过多少次，那些深海巨兽对他来说就像历史中的恐龙高大、危险，而这只大概就是海兽中的恐龙。
它的脖子很长，尾巴就如真的恐龙尾巴，巨大粗壮，轻轻一扫，一艘战舰就被拍得粉碎。
锋利的牙齿密密麻麻，那只今天逞威风的噬血鲨在他面前仿佛小学生，一口就被撕下半个身体，喷涌的血流模糊了那个洞口。
南王阵营在今天第一次遇到挫败，指挥官立刻吩咐数十只战兽同时围攻，更多的攻击弹落在这只‘龙’兽身上。
但都发出当当当的声音，丝毫没在它身上留下一点伤痕。
“这就是你的依仗？”南王沉稳如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立刻稳住略乱的战阵。
他举起三戟叉，越过前线，遥遥指着那只从未见过的巨大海兽。
“我正觉得我的婚礼用这些蠢东西拉聘礼太跌份儿，这头海兽我要了！”
顾雪词：“？”
他感受着周围明明紧迫到极致，还下意识看他的人鱼，暴躁得额头乱跳。
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打就打，能不能不要废话。
废话完的南王弹射而出，逆流而上，在数十只海兽围攻中踩着噬血鲨的头颅一跃而上，三戟叉扎向‘龙’兽锋利牙齿中的细嫩舌头。
“昂……”
顾雪词再度听到了开战时那道威慑力十足的叫声，当时所有人都被那艘庞大的主舰吸引了目光，原来声音来自于它？
‘龙’兽在剧痛中奋力挣扎，想将挂在舌头上的小蚂蚁甩出去。
但小蚂蚁却冷笑一声，三戟叉直接朝下，将它最柔软的牙齿从中撕成两半。
滴答的血迹和剧痛的惨叫震破海域，传到海面，惊起鱼兽乱飞。
南王啧一声：“舌头破了？不知道系个蝴蝶结，本王的王妃喜不喜欢。”
顾雪词冷着脸，很想回应。
不！喜！欢！
与其舌头系蝴蝶结，还不如上次拔掉的牙齿。
然后他就看到，南王扔了三戟叉，抓住‘龙’兽的舌头一跃到它头颅上，一手洞穿了它的眼球，在痛到极致的翻滚中扯下它的牙齿举在手里。
牙齿时略微的弧形，泛着玉石的光泽，流畅艺术感的同时又带着原始的凶悍。
仇术瞠目结舌，扭头看顾雪词：“小顾，这个要是送给你，你带回去后能让我摸摸吗？”
顾雪词板着脸，不承认在看到这颗牙齿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不能！”
仇术失落：“好吧。”
就看到南王将牙齿朝后一抛。哐当落在副舰上，砸得副舰一阵摇曳。
“给南王妃，本王给他的礼物。”
顾雪词已经不想去看周围人鱼的目光了，只是提前制止仇术：“做个人，麻烦我亲爱的队友去刷积分，不要在我这里闲扯了！”
仇术偷笑：“好的，我这就去。最后说一句，南王这种顶级恋爱脑真是少有的实诚啊！”
顾雪词一匕首扫过去，仇术转瞬水遁走人。
前方，南王三下五除二将‘龙’兽收拾得翻滚痛吼，那双凶残的眼中头一次出现畏惧，它甩着尾巴匆忙朝后扯，又带起哗啦的水流翻滚。
当顾雪词再度稳住身形时，南王打头已经撕碎了前方金属墙，并且将战线持续扩大。
他裹夹在后方阵营里，已经看不到南王醒目的银色盔甲。
顾雪词心头莫名一惊，急忙跟上。
就看到金属墙后方千米海域外，南王带着大军威慑在前，挂着‘龙’兽爪子的三戟叉遥遥指着躲在主舰护罩里的太子：“现在你还想怎么阻拦我？”
在这条战线后，隐隐绰绰间是都城的边缘和那带给顾雪词震撼的透明护罩。
冲破这条战线就即将到达都城？
这么顺利？
顾雪词再度产生之前的飘忽感，就看到前方南王带队势如破竹撕碎那层金色护罩，‘龙’兽早就惧怕逃跑，留下一连串的血痕，而主舰上那层最后的透明护罩终于暴露在危险下。
太子终于看向南王，隔着数百米距离，轻声问：“南屿，你一定要与我作对？”
“是你与我作对！”南王三戟叉遥遥指向太子：“我比你优秀、比你强大，为帝国征战四方，而你！什么都不做，就因为比我早出生那么一会儿，就抢占了所有东西，这公平吗？”
太子沉默：“不公平。”
南王嗤笑：“你竟然知道！”
太子深蓝的眼与南王冰蓝染怒的眸对视：“但事实就是比起交给你，被你的鲁莽冲动主导帝国，掀起永无宁日的对外战争，这个决定自然是正确的。”
南王脸色阴沉：“你说我鲁莽？”
太子看向南王，在看着他身后散乱的大部队，轻笑：“显然。”
“你忘记了一件事，既然陛下选择将帝国交给我，怎么不给我控制你的手段呢？”太子轻叹一声：“我亲爱的弟弟。”
太子手中轻点，身下那个顾雪词推过的轮椅突然弹出一个网状光雾，它呈冰蓝色，与南王眼睛的颜色如出一辙。
一出现，就自动展开直奔南王而去。
南王心头一悸，像是看到此生克星，多年征战的敏锐让他想要躲避，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站在原地。
任由那个冰蓝光雾将他笼罩。
再一个瞬间，他锐利的目光在浑浊与竭力清醒中摇摆，逐渐后者占据上风。
当！
他手中的三戟叉松开，落在下方破碎的战舰上。
数十万奋勇攻击的大军蓦地一滞，看向他们在海中沉浮不动的王者。
南王就像一柄权利与胜利之剑，所有人鱼都知道跟着他战无不胜、征战外海，享有无尽荣耀和财富。
南王也的确如此，从未失败过。
而此时，他们战无不胜的将军被一道光网轻而易举的控制……
他们的信仰、战意顷刻间变得茫然无措。
太子看着被困的南王，从闪烁的冰网收回目光。
灰尾上前一步：“南王麾下众军听令！南王已经被俘！诸位放下武器归降才是明智之举！太子仁慈，投降不杀，各位保留原位，帝国仍是你们的后盾！”
有鱼呼吸一滞，下意识看向南王，再看一眼太子。
“各位本就是帝国英雄，为帝国征战多年，荣誉加身，何必为了已经被俘的南王与帝国为敌。各位生于帝国、长于帝国，本就同属一域，本该齐心协力！”
“太子殿下说得对！”一艘副舰上突然有人应声，那是半途头像南王的某个贵族。
他在众目睽睽下大声振奋呼喊：“殿下仁慈英明，在他的带领下帝国一定会更加强大。南王嗜血好战，各位难道想陪他征战一生，什么都没享受到就死在战场上？”
更多的贵族站出来蛊惑。
顾雪词站在混乱挣扎的底层人鱼战士队伍里，心头缓缓沉下。
果然。
他和陈霄的猜测是对的。
太子早有准备，所以稳坐不动，任由南王攻陷各大海域。说不定还趁机达成自己的目的，杀了不听从都城指挥的贵族豪门。当南王被俘，他将作为仁善的胜利者招安，重新将多年下来已经有问题的海域纳入掌控。
这些投降贵族，要么风吹两边倒，要么本就是太子安排。
南王以为自己强大得能掌控一切，从未将这些贵族放在心上，却在此时发生作用，不费吹灰之力掌控这数十万跟随南王打下各大海域的精兵战将。
就算他们投降后反悔，那时候以南王性格还会接受这些背叛他的下属吗？
真是好计谋啊。
不愧是帝国太子，不愧是鄀峥！
他看向坐在轮椅上仍旧苍白嶙峋的太子，轻轻一笑。
但他大概不知道，有个最大的漏洞。
“诸位听我说！”纪文飞在队友配合下闯入主舰，抓起那个足以让这片海域听到的扩音螺。
“大家杀了多少太子下属、多少对方阵营贵族豪强，各位以为他们真的会放过你们吗？”
“就算太子仁慈，但那些失去领地、财富的贵族会忍住不下手？各位既然跟随南王作战，那必然和殿下一样，当年属于被人忽视、潦倒度日的鱼，是殿下给了各位崛起之日，殿下更是带领诸位闯到都城海域，即将撕破他们最后的领地，而各位将成为新的贵族、新的豪门，为什么要成为下半辈子灰溜溜的人鱼呢？”
灰尾眯起眼，想反驳。
“就算太子会信任各位，但有多少能从贵族围堵中再度闯出头。太子麾下文武皆备，各个位置都有人占领，各位怎么去争抢？”
纪文飞极具煽动力的声音响彻海域：“而殿下不同，他与各位征战多年，从尾末至今，各位生死相依，能扛得住低谷也享受得了富贵，殿下待各位如何，大家比我们这些新投靠殿下的更清楚。殿下赤城、既信任便待人以诚，就连那些不怀好意投靠的贵族也放在重要位置！”
“而太子，能轻而易举布局到现在，忍下下属被杀、战舰被毁，除了都城海域全都被摧毁，才在此时反击。我虽然卑微，却也知道，前者不易得，后者不易处，还请各位仔细想想清楚啊。”
“就算殿下被困又如何，我们没被困，战力仍旧高于太子，我们杀向都城，破了太子的光网，救出太子！”
“救出太子！”
有人鱼振奋嘶吼，齐声应是。
但也架不住有人鱼早是内应，带着麾下队伍趁机杀向昔日同胞。
一时间，南王阵营大乱。
纪文飞终于松口气，脚下一软被人扶起来：“干得漂亮！”
虽然现在大乱互斗，总比全都跟着太子跑了强。
纪文飞心有余悸：“不负众望！”
顾雪词在混乱的人群里逆流往最危险的前线冲，太子的舰队也已经加入战场，配合叛徒击杀南王阵营。
失去了南王，阵营内乱，短短几分钟内并不能彻底整合队伍，指挥官只能遥控舰队奋力收拢反击，有心去救前面的南王，却被早有准备的叛徒挡住。
但人类阵营不同，他们从最开始就散开，零星的几十个人在数十万的乱战里仿佛蚂蚁，轻而易举的撕破混乱地带。
而顾雪词每经过一处战场，南王阵营人鱼都会为他挡住攻击，太子的人马又不敢真的对他下手。
毕竟谁知道现任南王妃会不会再变成太子妃。
顾雪词最快也最轻松抵达前方，他看到了在冰网里缓缓下沉，犹如鱼肉般任人宰割的南王。
银色的铠甲被围攻的人鱼划破，点点血迹溢成小溪，几乎把身周染成淡红色。
他俊美的面庞血迹斑斑，划出一条皮肉翻飞的伤口，从额头到下巴，挑碎了额头上那颗漂亮的宝石。
顾雪词不知怎么有些愤怒。
他冲上去，闪电般杀了一只动手的人鱼。
再杀！
再杀！
队友们陆续汇合，配合着冲过来的人鱼反杀太子阵营。
但战线拉得太远，主力又被挡在后方，他们数百人鱼在这里根本溅不起水花，就被拥有更多有生力量的太子阵营杀了更多。
仇术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陈霄冲在最前面。
更多的队友伤痕累累却不撤退。
他们在顺风时乐得在南王阵营打酱油混积分，但当真该动手时，绝不会退缩怯懦，所有人都战在自己的位置，朝着阵营之主的方向而去。
但免不了边杀边骂。
“该死的南王，智商都被武力值吃了吗，居然主动远离主力战线这么远，是个作战多年的指挥官都不会这么做啊！”
“所以太子玩儿得阴啊，打从最开始就用小顾刺激南王，一步步把他引进来，咳，小顾抱歉，别瞪我，我就是口误。”
顾雪词咬牙：“口误也不行！”
他做什么了，什么都没做，背上一个祸水名字，这会儿还被队友顺口嘴嗨。
这次出去，他们堵住其他队友的嘴吗？
顾雪词边杀边想，盘算自己要堵多少人的嘴。
至于能不能活着出去？
那是当然！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南王，无比坚定。
他们一定是胜利者！
南王周身光雾再次闪烁一下，顾雪词没注意，拼着受伤终于冲到南王面前，伸手抓向冰网，却被灼了满手伤痕。
他嘶了口气，继续伸进去：“南王、南屿、恋爱脑！醒醒！你的人都要被太子摇光了！”
剧烈的疼痛从手掌蔓延手臂，灼了个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旁边的人鱼趁机想攻击顾雪词，被陈霄拉住，武器横推，将几只靠近的人鱼齐齐往后推走。
但又有敌人杀过来，更离谱的是几颗水弹呈抛物线撞过来。
顾雪词终于知道南王身上那些最大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他抓住南王的手，正奋力将他推开原地却来不及时，那几颗水弹突然改变了攻击方向。
一只修长的手抓住顾雪词的手，将他拖出光雾范围。
太子的声线冷淡：“这么在乎他吗？”
这句话似乎似曾相似。
顾雪词眼神闪烁：“您怎么在这里？”
太子轻笑：“想杀了我，给他争取一线生机？”
周围厮杀不断，他的队友们在奋力交战。
顾雪词不否认：“我有这个想法不是很正常吗？”
太子看着他：“我到底哪里输给了这个蠢货。”
顾雪词：“……”
很好，真不愧是兄弟。
一个骂废物，一个喊蠢货。
真是人如其名，你们直接凑对得了吧。
不对。
顾雪词想了想，骨科得被封。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同太子虚与委蛇，太子不会信、而他也不想废这个功夫了。
“命中注定。”
谁叫他分到了南王阵营，别说南王是武力值强悍的主将，就算他脑袋有坑，他也得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给他摇旗呐喊。
“命中注定吗？”太子轻声重复：“但我不信什么命中注定，我生来体弱，活到现在靠的就是逆天改命呢。”
太子捏住顾雪词已经能看到骨头的手腕：“跟我走，我放了他。”
“殿下！”
不远处激动得血液倒流的诺曼不敢置信：“不行！一定要杀了南王。”
太子没理会他：“走吗？”
顾雪词在犹豫。
用他一个换南王活着挺划算的，只要给南王机会，显然太子不会是他对手。
至于这光网需要一定范围内才能激发，南王只要遥控指挥，定海神针不倒，他的大军就不会散，战斗力足以杀破都城。
顾雪词抬头：“走……”
话音未落，诺曼在众多人鱼之中稳准狠杀向南王。
南王伤势更多，而身周光网闪烁速度变快，诺曼实力强悍，眨眼就冲到南王身边。
顾雪词脸色大变，和周围队友急忙冲过去。
太子低头，看到了空荡荡的手。
前方，所有能冲过来的人鱼都去阻拦敌人，保护南王。
终于有机会冲破封锁的一艘副舰冒着被击碎风险摇摇晃晃冲过来，一颗颗水弹不要钱砸在前方，为战友打开一条生路。
大家冒着重伤的风险终于抵达南王附近，顾雪词再度抓向南王的手企图将他拉出危险区域。
但还未曾成功，诺曼的攻击突然落在他手腕。
本就见骨的手被削掉手腕，顾雪词被撞得狼狈倒退，但在光雾催发的疼痛下竟然觉得也就如此。
他想用另一只手去拉南王，但手中匕首放弃就失去了攻击力。
而诺曼在所有保护南王的势力中，突然朝顾雪词反杀。
他距离越近，顾雪词清晰看到了他眼中的癫狂、振奋、孤注一掷。
他恍然大悟，杀南王冒险太多，而杀他显然要容易得多。
杀了自己，太子还会选择放过南王吗？
很聪明也很狡诈的选择。
顾雪词想躲避，但太子阵营里那些人鱼有意无意挡住他的退路。
将他逼得直面诺曼攻击。
他看着焦急想救援的队友，再看已经有人保护的南王，轻轻叹口气。
该死的鄀峥。
他捂到手的替死卡竟然没多久就用了。
顾雪词一边觉得可惜，一边静待致命攻击。
远处，南王周身光雾闪烁得越发急促，一根根网状线随之崩断，他的眼皮颤抖、手指动弹……
他浑身挣出血痕，奋力扯开光雾控制，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前方即将被围杀的顾雪词。
南王瞳孔一缩，逆水而上。
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和诺曼的攻击一起到的还有太子主舰上那颗从没开启的主炮弹。
显然，为了有机会杀了这个祸水，大家默契配合孤注一掷下了狠手。
诺曼的刀已经戳到了胸口，顾雪词闭上眼。
一只皮包骨的手臂再度将他揽在怀里，硌得人疼的肋骨将他包裹在怀中。
顾雪词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还有太子麾下贵族不敢置信的尖叫声。
太子身上的防护罩破碎，激发的防御罩破碎、穿着的最顶级防护战甲撕碎。
顾雪词嗅到了腥甜又馨香的血腥味。
他僵在太子虚弱却牢固的怀里，看着成千上万的人鱼不顾一切冲上前来。
看着南王已经抵达身边。
太子抬头，一直被顾雪词形容不见光的苍白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透明更苍白。
他金色的睫毛仿佛泡沫轻轻一颤就会碎裂。
淡色的唇一张开就吐出一串血。
顺着下巴滴在顾雪词脖子上，又迅速溶于海水。
顾雪词看着近在咫尺的太子。
太子轻轻笑，一如第一次见面，温柔、耐心，但又多了点其他的什么。
他说：“这次我比南屿那个蠢货快。”
顾雪词眨了下眼，竟然觉得太子身体也在变得透明。
他伸出手，却真的抓了一个空。
太子坚固的怀抱突然变得摇摇欲坠，如深海的瞳孔倒映着顾雪词茫然的脸。
“可以想我、可以怀念，但别愧疚，因为南屿说对了一句话，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
顾雪词再次伸出手。
太子如泡沫消失在眼前。
就如同童话故事里，变成泡沫的小美人鱼。
生于大海、消失大海。
他伸手一捞，只抓到几颗如珍珠般飞快消融的泡泡。
然后看着一颗一颗消失，直到最后一颗噗嗤破开，融于大海。
晚安晚安~~
我又去考了科目三，一百多公里的区县，哈哈哈，这次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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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人鱼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