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阔的五楼骤然一黑，四周变得昏暗，暗红的光从灯管里溢出，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危险黏腻。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餐厅紧闭的大门被吹得哐当作响。

有人牙齿打颤的声音传来：“又……开始了。”

这就是攻击前摇？

视角上方，一个小时的倒计时在催促。

仇术瞬间进入攻击状态，与顾雪词背面相靠：“按照之前分配，各自组队。”

顾雪词抓紧最后时间快速叮嘱：“这一轮重点不是和鬼怪正面pk，而是找到真正的就餐券。”

“但就餐券到底是什么啊，我们怎么找？”

“小顾，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找到就餐券吧？”

“啊啊，救命！那群鬼东西又要过来了！”

头顶的水晶吊灯摇摇晃晃，斑驳的光斑在暗红的光线里越显可怖渗人。

纪云快速冲过来与他们汇合：“小顾，你的意思是这层通关可能不是杀完对方？”

顾雪词看着头顶吊灯：“不知道，或许这是通关方式之一，但不妨碍还有另外的方法。”

自从看到餐厅后，顾雪词就十分疑惑。

就算想让玩家相互厮杀，直到其中一方存活的修罗场杀局，多一个设定这么复杂、npc等级层次分明还这么高端的副本干什么？

完全可以在另一个小时让所有玩家被npc同时追杀，能迅速减少人数，让修罗场来得更激烈。

他进过这样的死局，那是死亡随时奖励，绝不可能在生死战之后让你进餐厅，选一道菜好不好吃。

直到他用调查表试探主厨，果不其然主厨十分在意调查表，但对这区区一张又表示出‘不够’和不屑一顾。

他瞬间猜到这里面有认知误差，餐厅的存在不仅仅是淘汰玩家，或许这才是副本真正的重点，间隔一小时的生死战其实是双方淘汰对方，寻找就餐券的时间。

如果有就餐券的话。

顾雪词没废话，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咔擦的碎裂声，以及鬼怪嚣张的笑声。

‘让我来看看小宠物们都躲好了吗？’

人类玩家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组队分散，顾雪词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透过餐厅另一面，隔着另一个次元的玻璃似乎被打破，鬼怪们肆无忌惮的穿梭而来。

而五楼似乎变得更大了……

顾雪词从口袋里拿出绷带，仔仔细细将手腕缠好。

手中的短匕首换成了双刃剑，两头都开刃，锋利的光被头顶暗红的光斑覆盖，呈现出血斑的痕迹。

他看到有几只鬼怪嗅到他们的味道，从前方包围过来。

他们舔舐着舌头，兴奋的分配着猎物：“穿白衬衫那个给我！我要挖出他的眼睛，这么好看的眼珠，说不定能在第一城卖个高价。”

想卖他的眼珠？

顾雪词轻轻牵起唇：“说话那个给我。”

“好！”

话音落下，三人直奔向自己的敌人。

对面的鬼怪速度极快，他似乎点亮了速度上的天赋，一个呼吸都没有，他已经落在头顶半空，

手中巨大的斧头朝着顾雪词落下。

铛一声，手中武器挡住对方攻击。

头顶鬼怪诧异，他头上有尖角，身形高大，似乎是属于第五城的恶魔分类。

他们极其擅长在黑夜里作战，难怪人类玩家损失这么大。

顾雪词反手间刀刃猛地撕裂对方嘴角，鬼怪闪瞬后退，身后翅膀悬浮，俯视顾雪词：“新来的？人类，你找错了对手。”

顾雪词盯着他那双眼睛：“没找错，我对你的眼睛也很感兴趣。”

黑暗里一根箭矢直奔面门而来，顾雪词面前闪出一张金色盾牌，铛一声将蠕动的黑色箭矢挡住。

鬼怪却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翅膀张开狰狞扑下来。

他手臂机械一转，另一张道具激发，一根尖锐的长矛戳穿鬼怪脖子，铛地将他叮在背后墙上。

鬼怪痛苦的唔了一声，挣扎着从墙上拽出来。

但下一秒，两头刀刃的武器锋利削断了他的左翅，他惨痛一叫，终于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逃窜。

却又被削掉另一边翅膀，孤零零的身体哐当坠落在地，砸碎了地板。

他惊惧扔出道具抵挡面前这个漂亮得惊艳的人类攻击，对方却像一个毫不留情的暴发户，几种道具都被他面前的高级盾牌击碎。

他踉跄爬起来就要跑，被扎破的嘴巴嘶吼出求救的信息，但还没说完整，眼前一黑噗通倒地。

眼前是那个人类染血的衬衫，还有在昏暗灯光下冷白锐利的眼。

顾雪词迅速解决敌人，快速去帮纪云。

几分钟后，三人重新汇合。

顾雪词这才发现五楼的格局彻底发生改变，东南西北都是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而隔着自助餐厅的对面，一道碎裂的玻璃门格外明显。

黑暗隔绝了所有声音和气息，仿佛每一处都隐藏着致命危机。

顾雪词看着倒计时，抓紧武器：“找就餐券！”

仇术喘着气快步跟上：“就餐券是什么？是需要打怪掉落，还是要翻找？我们之前从没发现有这东西，你说该去哪里找。”

顾雪词脚步一滞：“去过鬼怪那边吗？”

仇术下意识：“没——”

每次都是鬼怪攻击，而他们被动反击。

两人四目相对，纪云却比他们先斩钉截铁道：“过去！”

顾雪词从来不以好的一面考虑副本，每个副本目的都是至玩家于死地，所以生机在最危险的地方好像也十分正常。

他跨过碎裂的玻璃门，就有人攻击他。

顾雪词迅速解决对方，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在原地，甚至和仇术他们失去了联系。

面前是一排排置物架，上面放着不新鲜的蔬菜、香料，还有好几个箩筐的土豆红薯。

这是食材储藏室？

顾雪词上前一步，耳边一阵冰冷的呼吸扑面而来。

他抬头，只见有人悬在半空，披头散发，滴答滴答的血液在地上淌了一地。

一双猩红的眼睛幽幽注视着他，就像守着宝藏的恶龙。

就是这个‘守关boss’形象有点误差。

但在什么都能出现的恐怖世界里好像也很正常。

装神弄鬼。

顾雪词拿出一张低级道具卡：“小姐姐，能问问你这里能买到就餐券吗？”

小姐姐无声瞪着他。

顾雪词再接再厉，摸出第二张。

他向来信奉除非除非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否则什么都能谈。

如果还不能，那就是谈得不够。

小姐姐看着第三张卡送到面前，挂在半空的脑袋终于动了，手动拨了拨挡在脸前的头发，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用眼神示意顾雪词把卡递给她。

顾雪词从善如流塞过去，小姐姐眯眼确认了一番，僵硬的手指了指旁边装满了土豆的箩筐。

顾雪词莞尔绽笑：“多谢。”

他提起箩筐懒得慢慢翻，直接将土豆倾倒出来，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就餐券。

不是服务员发的轻飘飘一张，随便哪里撕扯下来的纸。而是一张卡片，黑色底金色烫金字，上面写着‘帝国酒店自助餐厅’，旁边甚至还印着主厨的照片，激情介绍：本餐厅主厨是酒店厨艺最好的顶级厨师，欢迎各位客人光临。

这才是就餐券。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就餐券，服务生却发给他调查表？

他之前说的不过是随口一句，根本不信是因为通关过一次副本，那原因是什么？

顾雪词犹疑不已，摸了摸从柳秀秀那里顺过来的几张转证书？

是这个？

他心存疑虑。

将就餐券小心翼翼收好，又将土豆放回去，顾雪词拍拍手离开，走之前还和小姐姐打了个招呼。

储藏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顾雪词重新出现在昏暗的走廊。

比起人类那边的混乱危险，这边似乎更安静，滴答的水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地上是之前他解决的那个鬼怪。

顾雪词低头看了看，眉头一挑。

又是前五城的鬼怪。

看来这次鬼怪阵营入侵人类副本，真是来势汹汹啊。

他站在走廊，正要走，突然脸色一变，仓促躲避。

面前的b级防御道具咔擦一声碎裂，他衬衫上噗呲裂开一条缝隙，崩了一颗扣子。

顾雪词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有人站在那里，戴着小丑帽、穿着高脚靴，夸张的拍着手：“哇哦，竟然有人类敢主动来这里，让我看看是谁？”

啪嗒的靴子跺地声响起，鬼怪缓缓走出来，昏暗光线下，对方戴着手套，脸上滑稽的刻印着小丑的脸庞，下半张脸笑得几乎要裂开。

不需要确认，顾雪词一眼就可以知道。

对方是五楼那只排名二十名以内的鬼怪。

曾在纸人镇有过一面之缘，手段残忍弑杀，更喜欢凌虐对手。

第一城的高级鬼怪，在危险的第一城甚至拥有一座游乐园，而他用来向居民们取乐的道具是人类！

甚至被掳到鬼怪世界的大部分人类，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只手段残忍、毫无对话能力，血腥至极的高级鬼怪。

排名十九：小丑

对方走出来，笑眯眯的看着顾雪词的脸色变化，嘻嘻笑着：“看来发现我的身份了哦，谁叫我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本来被困在这鬼地方正生气，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样的极品。”

“你叫什么？有人说过你很好看吗？”小丑夸张的西子捧心，双眼里挤出一颗颗红色心心漂浮在半空：“看那顺滑的黑发，冷白的皮肤，漆黑猝冰的眼睛，哇哦！就连衣服上的血，都让你更动人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灵感就来了，我要把你带回游乐场，你一定会成为第一城最受欢迎的大明星！”

顾雪词面不改色，却拿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当然有人夸过他好看。

不知怎么，顾雪词脑海里突然蹦出鄀峥的脸。

被他拒绝时，可怜巴巴的站在孤独的圆形灯影下，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脸一黑，把这张不合时宜的脸快速从脑海里删掉。

鄀峥才不是什么可怜小狗，是一只会择人而噬的三头地狱犬。

“你在走神！”

小丑脑袋咻地拉长，伸到顾雪词一米以内，他仍旧笑着，眼神却恶意森森：“你看到恐怖世界第一城最有名气的游乐园之主，竟然敢走神！是我不够抢眼，还是我的装扮不够惊艳！不不不！这绝不是我的错。”

他双手拉长，犹如魔术师一样变出两条细长的手臂，从两边朝顾雪词抱过来。

“人类，我原本想把你收为下属的，但你太没眼光了，我要让你好好欣赏我的表演！”

两条手臂犹如细面条从走廊两侧伸过来，前面那双戴着手套的手穿花似地变着魔术，一会儿是掉落的玫瑰，一会儿是跳出来的火焰，一会儿又是一只只会飞的棉花糖。

但所有的虚拟物都呈现出狰狞的红色，龇牙咧嘴的悬浮半空，将顾雪词团团包围。

几张道具卡瞬间激发，数十只捣蛋鬼吱吱叫着冲向飞出来的虚拟物。

顾雪词斩向伸过来的手臂，但两只手却像弹簧一样在触碰刀刃刹那咔嚓垂直九十度朝下，两只手掉在半空摇摇晃晃的仍旧变化着手势，飞出更多的虚拟物。

“嘿嘿，斩不断！”

小丑的脸突然凑到眼前，顾雪词一刀斩过去。

对面变成了虚影，背后传来小丑冰冷的呼吸，他身体一重，像是驮着一座山。

顾雪词脸色一变，还未曾动作，小丑突然吃痛跳开，他笑脸上一双眼阴测测的盯着顾雪词：“你的衣服是什么道具？”

顾雪词这才发现他的前胸一片被腐蚀的痕迹。

他眸光一闪，突然想到在楼上时鄀峥擦拭他脸上被客人指甲划破伤口时的模样。

真是小气啊。

但这会儿突然就变得顺眼了。

顾雪词：“无可奉告。”

小丑眯起眼，贪婪的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普普通通的衬衫，身前还有一大片血迹，但却能阻挡他的触碰。

他舔了舔嘴唇，嘻嘻笑着：“不说也没事，杀了你，它就是我的了。”

一件能阻挡高级鬼怪直接接触的道具，多么珍惜多么宝贵啊。

这真是进入副本以来最好的收获了。

一道五颜六色的身影冲过来，小丑身上变化着各种虚影，一一跳出来攻击，又被捣蛋鬼拦住。

小丑眨眼间冲到顾雪词面前，一口火焰喷出，直扑顾雪词的脸。

顾雪词脸色一变仓皇躲避，下巴被灼出一点炙红，给白皙的脸颊灼上了一点绯色。

小丑舔了舔唇：“我要把你带回第一城，你一定会成为年底最爆火的节目！”

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条绳子，飞到顾雪词面前，捆住他的手臂。

哪知对面的人类道具极多，一个眨眼就脱离他的控制。

小丑眯了眯眼：“看来你在人类阵营排名不低啊。”

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道具卡。

甚至能接连召出几十只捣蛋鬼挡住他的魔术。

不过——

他嘻嘻的笑，目光热烈：“这些都是我的了。”

顾雪词又是一张道具卡瞬间躲开对方攻击，仓皇朝后闪避，冷声道：“有本事来拿。”

小丑逗弄一般踩着高脚靴追上，他的魔术穿花一般在走廊绽放表演。

从大变活人到魔方又到塞满花束的墙，每一件都是危险至极的攻击让顾雪词踉跄闪避，目光下意识看向右上方。

小丑敏锐发现了：“想熬到倒计时结束？你当我那么蠢？刚才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小丑打了个哈欠，双手拉长再拉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贴在顾雪词墙两边，看着倒计时进入十秒，下半张脸笑容热烈：“那么现在结束了，我的战利品！”

他身体一个弹射，顺着贴在墙两边的手飞过去刹那，一只捣蛋鬼叼着一张卡片冲过来。

那张道具卡？

小丑恍惚一瞬，下一秒就是轰然的爆炸声。

剧烈的爆炸几乎要炸断这层楼，烟尘密布、楼房倾塌，小丑的惨叫声传来。

“该死的人类，我要杀了你——”

他从烟尘里冲过来，准备无视规则杀了顾雪词时，却在倒数最后一秒落下刹那，一片无形的玻璃挡在两人中间。

顾雪词面前斑驳的楼层碎片拼凑又碎裂，整个人在混乱的万花筒里倒退再倒退，直到噗通跌落在地，头顶灯光明亮，仇术扑过来：“小顾，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狼狈？”

顾雪词捂着伤挣扎着爬起来，他们站在帝国自助餐厅的外面，而餐厅里再次响起用餐的欢快铃声。

“就餐啦、就餐啦，我的菜最好吃，夸我夸我~~”

毫无准备的，循环的车轮战之餐厅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