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昏暗的门边，刚闯入的人类修长清泠，乍然得和危险阴暗的厕所格格不入。

郑岩脸色一变，急声喊：“快走！”

门边的黑发青年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清凌凌的眼越过他落在身后的小丑身上。

从他被炸烂的半张脸再到另半张仍旧笑得浮夸灿烂的油彩面庞。

顾雪词弯唇：“看来那颗炸弹效果不错。”

小丑眼神阴翳，从顾雪词踏入那一刻，就杀意盎然的盯着他。

和眼神截然相反的是笑得开心愉悦的右半边脸，牙龈都露了出来，而左半张脸血肉剥离，眼眶骨里眼球都摇摇欲坠。

不像是游乐园哄人开心的小丑，反而是黑暗森林里的鬼祟怪物。

不过，他的确是一只怪物。

“比起我，你看起来更有意思。”顾雪词玩味：“明明疼得都要死了，还得维持人设——，不对、小丑设定，真是佩服啊。”

小丑脸色更难看了，炸碎的半张脸犹如腐尸蠕动。

擦！

郑岩简直要吓死了，你他妈不跑还在这里撩拨小丑，疯了吧。

他可没有主厨的三分钟限制，也没有规则阻拦啊！！！

他一咬牙，吐着血：“别过嘴瘾了，快跑啊。”

他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站最后一轮岗，就被悬在半空的一颗气球拍了回去。

那颗气球顺着空气飞到顾雪词面前，试探的气球线还没扎到他皮肤上，就砰地一声爆炸。

“人类。”小丑桀桀出声，他鲜红的舌头舔舐着被炸得破碎的半张脸，油彩覆盖的眼珠冷飕飕盯着顾雪词：“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居然真敢来。”

顾雪词：“为什么不来？不然怎么欣赏我的作品？”

话音刚落，小丑的手臂拉长，蠕动着射过来。他的无根手指也跟着变长变大，形成一个五指山一样的牢笼，将顾雪词困在里面。

但噗地一声，黑发人类斩断了他的手臂，血肉蠕动里，他掉落的半截手掌痉挛的蠕动着失去了活力，就像是被撕破伪装的魔术，刹那失去了生机。

小丑冲了过来，手指穿花间，玫瑰花、骰子、小木偶……各种小丑道具从他五彩斑斓的衣服里掉出来，被赋予了魔术的灵魂，张牙舞爪的冲过来。

“我擦。”郑岩倒吸口气，奄奄一息的他简直被这一幕震得虎躯一震，正挣扎间，一只捣蛋鬼一脚踹到他屁股，把他踹了个滚地，咕噜噜的滚出了厕所。

他仓惶爬起来，就看到厕所门哐当一声关上。

“大哥，你玩真的啊！”他残血的爬起来，抖着手去拉门，却被守门的捣蛋鬼探出锁口咬了一口，他倒吸口气，就见捣蛋鬼拿出一个一看等级就很高的锁样道具咔擦锁在门上，朝他吐了吐舌头，顺着锁口钻进厕所。

郑岩额头冷汗连连，瞪大眼看着被锁住的厕所。

想到顾雪词说的话——

“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你？”

“要命！”他盯着无法打开的门喃喃自语，挣扎着一咬牙爬起来往后跑。

他不知道顾雪词能困住小丑多久，但在这用生命换来的时间里，他得尽快通知其他玩家，杀掉更多的鬼怪，拿到更多的就餐券。

才对得起大佬的无私付出啊！

他眼眶含泪，摇摇欲坠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脑补了顾雪词决绝清泠的背影，毅然决然挡在可怕的小丑身前。

然后哽咽着，把他‘看到’的一切告诉其他队友。

一个传一个，打鸡血一样的红了眼。

*

隔着一扇门，并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反差效果的顾雪词与小丑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相望。

“真是感人啊。”小丑面无表情：“人类真是一个接一个的喜欢当英雄送死呢，就连看起来稍微不同的你也一样。”

顾雪词：“谁说我找死了？”

小丑踩着气球漂在半空，红色的皮鞋仿佛滴血，他毛骨悚然的笑脸黏在顾雪词身上：“当然是我说的，我改变主意了。”

“你这样叛逆不听话的人类怎么能成为我的舞台道具呢，那可是会吓坏客人的，我要把你的皮扒下来，在你身体里塞满棉花，哇哦！我将拥有一只百依百顺的漂亮道具。”

他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面前的人类，上一轮被他追逐得狼狈逃窜，只能使用道具拖延时间存货下来的微弱小可怜。

这一轮，他再也不会给他机会。

他瞥了眼旁边的倒计时。

00.25

够了。

顾雪词也在看倒计时，他算着大家抵达鬼怪这边的时间。

清凌凌的眼落在小丑身上。

只有他能看到的两张身份卡无声悬在眼前，一张蓝底，黑发披在肩头，眉眼清泠五官立体。

一张红色为底，漆黑的头发如瀑倾洒，长裙华丽，在暗红的背景下，清冷夺目的眉眼迤逦灼目。

一只捣蛋鬼吱吱扑到他肩膀上，咕叽咕叽的说着什么。

顾雪词夸道：“锁好了吗，真棒。”

‘察觉到本副本玩家有两个身份可选择，请选择人类身份&鬼怪身份’

顾雪词戳向鬼怪卡牌，身上的衣服变化，身体被拉得纤长，他疏冷的眼猎猎望着对面骤然变了脸色的小丑。

“美！美！”

小丑不敢置信，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个刻进他心里的名字。

在纸人之城坑死了他和其他高级鬼怪的罪魁祸首！

“竟然是你！”他呼吸急促，癫狂般血丝蠕动着扑向瞳孔：“你竟然是人类！你居然有两张身份！”

小丑激动得嘶吼：“我要你！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带回第一城，你将是我最好的战利品，会是第一城最新的顶流！哈哈哈，我即将成为第一城最有钱的游乐场主！”

顾雪词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感受着鬼怪身体带来的另类感。

与人类身体不同，他处在被诡异化后的五楼副本里，会感觉被阴暗的环境侵蚀，会浑身不适。

但此时的他适应良好，阴冷的气息温柔拂过他的皮肤，犹如呼吸一般自在。

仿佛他天生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同时，属于鬼怪的力量徐徐增强，与他本身的势力融合。

比人类时更鬼魅，更危险，也更具有杀伤力。

“果然……”顾雪词轻声自语，纸人之城积分发下来后，他就产生过怀疑，但之后没什么机会再用到这个身份，到现在才真正感受到其中的秘密和区别。

与此同时，鬼怪世界中心大厅，美美卡在三十六名许久没动的位置突然以极快的往前跳闪。

许多鬼怪犹疑着看过来，瞪大眼看着那个迅速往上窜的名字。

鬼怪排行榜前一百已经很久没大的变化，更别说这么短的时间从三十几跳到二十几。

“二十八！”一个排名在三十五的鬼怪闻讯赶来，脸色难看的看着那个名字骑在自己脑袋上还不到一秒，就跳到三十以内。

“二十七！”

有人惊呼。

“二十六！”

“美美去了哪个副本？是不是有新的五星副本被她攻破了？她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凶残！”

“二十五！”

在一声颤抖的喃喃自语里，美美带着称号的【绝命寡妇】定格在二十五上。

有鬼怪下意识松口气：“还好25……”

但这是二十五啊！

排行榜前一百都是鬼怪世界的顶级人物，前五十的变动更能轻易改变恐怖世界十大主城格局，而现在前三十突然变化，神秘的美美横空出世。

大家仿佛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

自助餐厅副本。

阴冷的风顺着厕所被掰断的下水管道传来，凝成水雾的气息挂在瓷砖上。

顾雪词浓稠的发被吹得擦过耳垂，他抬头望向痴迷癫狂的小丑，轻轻一嗤：“正好呢，我也有一个打算。”

“你将是我验证两个身份融合的第一个试验品！”

小丑悬在半空，一片彩带在他身后怦然炸开。

“就凭你？”小丑哈哈大笑：“美美排行榜三十六，而我排行十九，你一定不知道前一百名没往前挪一个位置的区别吧。”

他张开双手，身后出现一双彩带形成的翅膀，头顶上挂着一捧白色的气球：“让我来告诉你19和36的差距！”

上百只捣蛋鬼吱吱叫着冲出去，与小丑身体里跳出来的表演道具大作一团。

头顶奄奄一息的灯管噗呲熄灭，一片漆黑里，小丑打了个响指，一簇簇火光飞过来。

顾雪词手中道具轻轻一捏，哗啦的水流冲出水龙头，淋了小丑满身满脸。

悬浮的火球消失，身后的气球打得七零八落。

四面八方，捣蛋鬼们叽叽叫着将道具撕毁，拒绝小丑的表演。

和魔术师打架，首先要做的就是破除他的假把戏！

小丑冷笑一声，手指一敲，几只木偶跳出来，从空气里拖出来一具尸体绑在木架上，给顾雪词现场表演大变活人。

在小丑用幕布遮住尸体瞬间，顾雪词突然浑身僵硬迟钝，就像变成了一具被捆绑起来的道具——

小丑张开双臂，表演一般的唰地拉开幕布，绑在木架上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顾雪词。

他抖着手痴迷的摸上去，还没碰到顾雪词的脸，一把刀从半空中横劈下来，将他削成两片朝两边噗通倒下。

一片脸上血肉淋漓，另一片面带笑容。

就像掰开的一块饼干，啪地坠向地面。

就在砸在地上的那一刹，两片身体犹如泡沫消失，小丑出现在厕所另一头，幽幽看着顾雪词：“美美，你真是很讨厌呢！”

顾雪词从木架上扯出身体：“彼此彼此。”

另一片，替换顾雪词的那具尸体倒在地上，失去了作用。

小丑看了看倒计时，叹口气：“本来该和你多玩一会儿的，但时间不够了，所以下面我要来真的了哦。”

顾雪词摸出一卷绷带缠手，免得摩擦力影响动作：“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倒计时00.20

一道黑发如瀑，一道五彩斑斓的身体在半空中交错，小丑彻底撕掉了伪装的浮夸笑容，在漫天喷涌的彩带里，十根手指变成了蛇头，从四面八方撕咬顾雪词的身体。

刀光闪过，薄刃的手术刀一根根斩断蛇头，噗通掉在地上变成一根根颤抖的手指。

小丑吃痛，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手指捡回来，成群的捣蛋鬼吱吱争抢着吞吃下去。

紧接着，美美速度极快的贴近他的胸口，薄薄的手术刀在他胸口正中划下一刀。

噗呲一声，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出来的声音。

小丑脸色大变，迅速从原地消失，血肉模糊的手掌将心脏重新塞回去，用气球线缝合。

他举手就要打响指，但十根手指却没了，小丑恼怒，手臂一抖，一片五颜六色的气球从他的衣服里跳出来，一颗一颗眨眼就占据了整个厕所。

又听到咕噜的滚地声，一堆堆塑料玩具球铺满一地。

不过瞬间，整个厕所都被气球和玩具球淹没。

一直冰冷的手从后面卡住顾雪词脖子，把他往后拖，他反手一刀扎过去。

卡住他的手消失，而四周气球越来越多，淹没了他的视野，遏制了他的行动。

倒计时00.18

一只木质的手从气球堆里伸出来，顾雪词斩断，又是一只手从气球里伸出攻击。

再砍。

小丑的木手像是无极限一样，不停的变换出来，从四面八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地方袭击顾雪词。

速度穿花般跳跃，快得眼睛都跟不上。

他的脸上、脖子上逐渐出现掐痕，那些手越来越多，肆无忌惮的挤在气球缝隙里，将他困在角落，挑拨着他避之不及的神经线。

“美美，你该怎么办呢？”

小丑嘻嘻的笑声响起：“你找不到我呢，就算砍掉我的手又怎么样，我还有无数道具可以按上，你会被困死在这里，你的身体将属于我。哇哦，我已经想到我带着你回到第一城，你在全城人面前表演身份变化的那一天，那真是！”

“太！美！妙！了！”

犹如炫技般，魔术师快得肉眼看不清的木偶手指挑衅的幻影一样出现，顾雪词砍的手指已经快堆到小腿，但仍旧不够！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随着被围困、被挤压，包裹厕所的气球线一根根扎进他的皮肉，透明的气球逐渐有了五颜六色的皮肤。

小丑兴奋的看着即将到手的战利品，忍不住上前一步，刚长出来的新手指在穿插的木偶手指里朝着他垂涎依旧的脸颊摸去。

下一瞬，长发鬼魅的美美身形一变，突然换回清冷锋锐的人类身形，他刚长出来还柔软脆弱的手就被人类包裹着纱布的手稳准狠抓住，落在他染血的衬衫上。

小丑手一抖，惨叫一声就要缩回来，但人类速度更快，顺着他的手臂挣脱出气球围困，刀锋一转，砍断了他的整条手臂。

他惨叫一声，慌忙用气球隐藏自己的身体，却被顾雪词牢牢抓住。

拖着砸到厕所隔间里，小丑的脸贴着厕所隔间的墙，仓皇爬起来就要使用魔术，却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他吃痛。

顾雪词：“排名19的你竟然不敢和36的我正面作战，一直用道具攻击我，是什么原因呢？”

小丑恼怒瞪他，喘息着就要用道具尸体替代自己的位置。

却听噗呲一声，外面拥挤的气球还有一地的玩具球、木偶手臂被火焰点燃，他的道具损失惨重，玩偶尖叫着躲避火焰，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命令。

顾雪词一脚将他重新踹下去，面朝厕所蹲坑：“我猜是你实力受损对吗？看来主厨的菜并不好吃呢。”

小丑目眦欲裂仰头：“你和npc联合了！”

顾雪词冷眼淡漠：“主厨攻击你是规则以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被你欺负后，反败为胜的可怜人类罢了。”

顾雪词说完，用一张高级防御卡堵死了小丑的临死一击，果断将他解决掉。

小丑瞳孔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脑袋啪嗒歪扭。

身体突然变成一块快木头拼凑的积木，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顾雪词指尖轻轻颤抖，望着小丑残存的木块，仔细检查几次确定小丑没了后，才踏出隔间。

一只举着水管的捣蛋鬼扑过来，满地的气球和玩具被烧得一干二净，又被水冲过，此时厕所里一片狼藉。

顾雪词将损失惨重的捣蛋鬼们收回道具卡，软著身体踏出厕所。

00.05

*

五楼。

几个玩家齐心协力，耗尽力气，将一只高级鬼怪搞死。

找到一张就餐券后来不及激动，抓住郑岩：“你说真的？新来的小顾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一个人去堵小丑了？”

郑岩红着眼：“这他妈有什么好骗人的，我亲眼看到的，呜呜呜，小顾，大好人啊，呜呜，我之前竟然怀疑你的话，我上一轮就该听啊，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惨。”

“都是我们太怂了啊，要不是小顾突然过来，我们到现在恐怕全都玩完了，艹！不就是鬼怪吗，不就是自助餐吗，怕个屁啊，小顾，你别急，我们来救你了，碗大一个疤，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干不掉一个小丑！”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红着眼流着泪冲向厕所，刚赶来的仇术和纪云一愣：“你们这是怎么了？”

郑岩跳出来：“小顾把小丑困在了厕所里，快去救他！”

仇术脸色一变，急忙冲到最前面。

纪云：“等等——”

她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已经天不怕地不怕冲过去了，跟之前躲着鬼怪跑的样子一个天一个地。

“小顾不是莽撞的人，说不定有其他原因。”她急忙把后半截话说完，前面却连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她头痛不已，忙追上去：“不许冲动，谁敢破门而入我要谁的命！”

万一这些人莽撞破坏了小顾计划怎么办？

她冲过去，却见一群人傻眼的站在门口：“怎么了？都说了不许冲动。”

人群让开，她看到了湿发贴身，狼狈扶门的顾雪词。

对方锋锐的眼沾着水珠，黑发贴在脸侧，伤痕累累，看起来战损得清泠屹立，但满目狼藉的厕所又给他增添了另一份魅力。

属于强者的睥睨和狂妄。

那双漆黑的眼力竭的轻轻眨动，从人群里穿梭落在身上，淡白的唇染血微启：“幸不辱命。”

“小丑，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帝国酒店—自助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