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方案差不多敲定了,河水始终拍打着堤坝,发出阵阵怒吼,金水上下依旧人心惶惶。
不过今日一早,衙门就已经开始招募人手了,但分水口不好控制,可能会殃及居民,正交涉看村民是否同意搬迁。
河官半路说,身体有疾,让他们先行,可过了几天还是不见人影,沈南初让人沿路去看了,才知道已经死了。
宋砚池招募人去了,县令有些慌张,毕竟他们商量的,不一定管用,术业有专攻,原本想等他来再看看,改进改进。
迟雨年在旁画着图纸,“他没了,这不正好,反正他既不会治水,也不懂土木,来了只知道摆官架的家伙,碍事。”
沈南初看向他,说:“河官不会治水?”
迟雨年不抬眼,“嗯。”
“你很厌他。”
迟雨年沉默须臾,说:“寒窗数载,好不容易走运,摘了桂枝,耗尽心血办的差,报上去的,都是他的名,年复一年,我难道还要谢他,历练我?”
沈南初说:“锥处囊中,其未立见,大人才华横溢,必不会让人挡了路。”
迟雨年垂着瞳嗯了声。
乌云如墨般翻涌,沉甸甸地压在天际,将原本只泛着毛边的太阳轮廓遮蔽。
河涛若闷雷般滚动,一阵接一阵地传来,狂风肆虐的叫嚣,如同一头失控的猛兽,疯狂地摇晃着路边的树木,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纷纷扬扬地飘落。
雨水如注,打湿了每一个人的衣衫,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没有人停下脚步,大家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在官员们的组织下有序地撤离。
百姓们扶老携幼,脸上满是惊恐与不安。有的抱着年幼的孩子,有的搀扶着年迈的父母,脚步匆匆地朝着安全地带奔去。
一位老妇人腿脚不便,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旁边的年轻士兵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将她背在背上。
老妇人突然挣扎起来,着急地说:“等等,等等,我还有床被子没有带上!我得回去拿!”
年轻人喊,“别惦记了!一会大水来了,你也走不,被子哪有你命重要!赶紧走吧!”
老婆婆说:“这不还没来吗?那可是我父亲,那会传下来的,是棉的,老婆子我死来,还能传给小的,我还是回去拿吧!”
年轻人不肯回去,在两人争执中,远处已经响起隐隐的轰鸣声,远处,洪水如同一堵高墙,汹涌而来,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转眼间由远及近。
之前就有信来,上游连日暴雨,怕金水有溃堤之险,让他们早做准备 。只是后来停了几日,水位稳定,大家都带着侥幸心理,不料昨晚,上游突然发了水。
听到水声,老婆婆也不闹了,安安分分地靠在年轻人的背上。但撤离的队伍还是溃散了,呼号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前面的年轻人探入喊,“列队。”
好在之前训练过的,一些年轻人反应过来,从人群中抽出,一同站成防线,防止人群乱撞,有人踩伤。
“跟着带队的走,”
宋砚池神色匆匆,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家不要慌,按照顺序,跟紧队伍,随我迅速往高地撤离!”
迟雨年站在一处高台上,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着。他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扯得支离破碎,却依然努力地喊着。
场面开始回归既定的顺序,沈南初看他年轻,但指挥队伍、号令领导都不错,却是个面生的,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沈南初跟在后边问张旭明,“那小伙还挺有本事的,不过听口音不像金水人。”
张旭明说:“那不,我特地找来的。”
沈南初说:“军营里的?”
“算是吧,守备军里的,人还不错,就是话多了点,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轰——轰隆
高涨的河水又一次撞击堤坝,两人瞬间正了正颜色,快步跟上了带路的人。
河水高涨,渐渐满过河堤,汹涌的潮头击打着大坝。
客栈二楼但凡能落脚的地方,沾满了人,担忧害怕在人群中蔓延。
人群中的一个老头,看着远处惶恐地说:“你们看,那怎么站着个人。”
“怎么可能!水都没过大坝了,上面哪能站人!是树枝吧?”
“就是,有人肯定会水冲走的。”
“不是,你们看,好像真有个人!”
天本就晦暗,人群看过去,好像真有个人影。河水拍打着高坝,却没有越过那人所站的地方,好似无形的东西阻碍着河水。
人影并未消散,直直立在那。
老头颤抖地指着他,说:“那是太子殿下!”
年轻人说,“老头,瞎说什么?太子十几年前就没了。”
“那...这...莫不是,太子不忍百姓受难,显灵保佑我们。”
另一个老人说,“你别说,这模样,还真像。”
不知谁喊了句,“太子殿下显灵了。”
一时间众人此起彼伏地附和着,就连宋砚池和迟雨年都侧目看去,县令却低着头叹气。
沈南初与张旭明对视一眼后,挤出人群,靠近县令,说:“殿下显灵保佑金水,大人在忧心什么?”
“我怕殿下怪罪。”县令浑浊的眼里流出泪水,意识到什么,语调一转,说:“老头我都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相信显灵一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人落队。”
大水没有冲垮堤坝,那天后河水莫名地平静下来,只是水位又比先前高上一截。
百姓各自归家,官员有条不紊地引导着。不过民间流言还是越传越凶,居民怀念旧日功臣,本是常事,但加上太子显灵这事,很快便传得满城风雨,连带着讨论起了太子为人。
都说,太子殿下天资英睿,仁孝温恭,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常以天下苍生为念,心怀仁爱,恤民疾苦。其贤明之德,如日之升,光照四海。朝野上下,咸皆称颂
衙门想管束却无可奈何,虽说太子是以谋反逼宫之罪亡的,显然没几个人真信,况且现在上位的,可是他的儿子,人家一上位就给老爹平反了,衙门也不敢真说什么。
沈南初忙到半夜,刚踏入屋内,还未及坐下稍作歇息,便有一人匆匆上前,呈上一封书信。
沈南初眉头微蹙,心中暗自思忖。他抬手接过信,信封质地寻常,触手却隐隐透着几分凉意。展开信封,目光逐字扫过,面色愈发凝重。待看完最后一字,他深吸一口气,思索了片刻。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抬手将信凑近烛火。火苗迅速舔舐着信纸边缘,一点一点吞噬着那上面的字迹。
沈南初倏突地灭了火,起身侧头扫了眼窗外。
夜深人静,星月暗淡,漆黑一片的宅院里愈发冷冷清清,只有廊檐下的几只灯笼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底端垂坠的流苏随风轻轻摇曳,
映照着近处的花草树木,显得影影绰绰,分外萧瑟。
县令还在书房处理案件,突然门被大力地踹开,看着推门而入的提刀人,眼里满是戒备,“你是什么人?”
男人说:“传闻当年先太子离京后,途径了金水县,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县令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找你想找的人吧,小老头就不送了。”
那人拔了刀,笑着地盯向他,“你就是这样躲了十几年?可惜装傻充愣在我这不管用,东西给我,你也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儿女守孝吧。”
县令也不恼,大笑后缓缓说,“你来都不事先查一下吗?老头我啊!八岁丧母,十岁丧父,二十天灾亲戚全无,四十丧妻,五十丧孙,六十丧子,你觉得我还会怕什么?”
男人没想到他那么惨,愣了一下,说:“......,所以你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嗯,你动手吧。”
那人没有在废话,直直地往县令心窝里,捅了一刀后就离开了。
鲜血顺着县令的嘴角留下,县令从小有腿疾自知跑不了,他也不知道该等谁,又怕辜负了太子,一直睁着眼不肯闭上。
粘稠的滴水声回荡在房里。书房中透出昏黄的灯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孤寂。寒风击打着窗户,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大人还在忙吗?”沈南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县令想唤他走,疲倦地撑着手指,什么也做不了。
沈南初等了会,有些疑惑便推了门,“大人我进来了。”,话还没说完就嗅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环顾一圈后,绕过屏风径直地往案桌走去。
县令倒坐在血泊里,身旁的书卷整齐地罗列着,沈南初上前轻摇着他。
县令咳了几声,“...影子...冀王...殿下...画...快。”
沈南初心头一震想在问些,县令一直拉着袖子让他先去。
沈南初走过去,扯下画卷,见是块木牌,简短地刻着‘祭’,下边还有个盒子,拿了过去。
县令点头,让沈南初打开,有个墨绿的扳指,几封书信。
“...给...陛...下.快走”县令有气无力地说,突然瞪大了眼睛,颤抖地想指向某处,“影子就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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