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相思(二)

大脑尚在宕机,本能已驱使身躯一个侧滚后跃悬至半空,旋即飞速下坠。

桃李眼一闭,心一横,双臂护头静待剧痛来袭。

“咚!”一声闷响震得黄土四起,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唯有双耳仿若蒙上厚纱般异常憋闷,难以辨音。

莩獄兽一击落空,狂躁长啸。前身匍匐,后身弓起,巨掌拍向身下瓦片,碗口粗的后膝一屈一蹬,血盆巨口直袭桃李。

瞬息间,一银甲衔玉青革带自竹林处飞旋而至。孟衍手握玉带,调息运气集聚右臂,玉带空中着力一摆,紧紧缠上桃李腰间,甩向半空。

耳畔风声铮铮作响,隐约掺杂孟衍依稀叫喊,“……寐。”

“你说什么?谁妹?”桃李不明所以,大声回应,“听不清!”

“惊……寐……砍它。”

“啥,景美看它?”桃李嘴角一抽,破口大喊,“美个大西瓜啊,我都快被甩吐了还赏美景!”

“……”

二人驴唇不对马嘴一通互喊,仿若空中飞人般的桃李已无语凝噎,力竭摆烂。倏而,强烈的震感自左腕荔枝色玉镯处袭来,桃李挣扎着将两手凑近,凌空比出一颗爱心。

爱心刚比划成型,一浑厚如钟磬的男声骤然轰鸣,“嘿呀!这次隔空传音器的信号居然这么好,以后都连这个信号源,美得很。喂喂喂!能听见吗能听见吗?不对,得先对暗号,桃心桃心。”

桃李两眼一翻,不耐大喝,“有事儿快说!”

阿盛语气疏离,“那不成,不对暗号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我们家桃李。”清了清嗓,再度发问,“桃心桃心?”

“甜——蜜——蜜!”桃李咬牙切齿,对着比出的爱心一字一句。

“桃儿,真是你!”疏离到热情,原来只是一个暗号的距离,“几个时辰不见,甚是想念!怎么样,我给咱设计的通话手印很别致吧,每次联系时都对着爱心讲话,是不是心情很美丽呀。”语罢不等桃李回答,语调轻快而闲适道,“对了,我刚打了个喷嚏,盲猜你们是不是念叨我啦,怎么样,进展顺利吧。”

“生死关头,没空闲聊。你快告诉我,怎么制服莩獄兽?”

“你们遇到莩獄兽啦?不对呀,这次没它戏份儿,幽冥司那边怎么把它放出来了。”观前乍起一声长啸,巨大声波将阿盛话语震得断断续续,“莩獄喜乐……闻乐流泪……拔右前掌……太冲穴赤色逆鳞。”

“嘟嘟嘟……”一阵忙音后再没了人声。

“这都就挂了?”桃李仰天痛呼,“怎么靠近太冲穴你也没说啊,别我还没制服它,它先把我踩死了。”

“你死不了。”笃定清亮的声音自竹林传来,“刚从高处坠落,你仔细瞧瞧可有丝毫擦伤。”

双耳憋闷之感渐消,整个世界顿时清晰明朗起来,“对呀,好像是全身上下都好好的。”桃李上下左右一通查看,惊喜不已。

“你的梦境,你有不死之身。只要你愿意,哪怕被它踩一万次,它累死,你都不会死。”孟衍立于竹尖,玉带绑在左手腕处,一手拿匕首,一手执翠竹,利索地削挖着。

“哦?”桃李嘴角微扬,一声冷哼,周身气场陡然巨变,僵硬的脖颈缓缓转动,指节相抵“咔咔”作响,“既然免死金牌在手,那不得好好玩玩儿。”言毕右臂向后一探,五指精准紧扣惊寐手柄,陨铁鞭身铮然一震,人器合一,心意相通。

“噼啪”爆裂声骤起,束在腰间的玉带默契一松,桃李手中原四尺长惊寐化为一道蓝白闪电,气势汹涌直抽莩獄兽巨首。说时迟那时快,莩獄兽偏头一躲,胸腔鼓起,一团黑雾迅疾喷向脚尖刚触地面的桃李。

桃李脚步一退,左臂猛地抬起掩住口鼻,紧绷神经。“窸窸窣窣”微响忽从左裙摆处传来,桃李下意识提腿就要踹,垂首间,只见少年汪着双清泉般干净澄澈的大眼,直愣愣仰视着自己。

少年紧蹲桃李身侧,黢黑的右手将紧攥的罗裙又急急拽了拽,“那……那边……石头……躲。”

原来少年本已趁乱间寻到一巨石蔽体,可眼看桃李有难,便提着胆子赶来相助。

“胆子这么小还敢趟这趟浑水。”紧绷的神经间一道暖流划过,桃李笑笑,“行,就凭你这份义气,这次我就算没白出手……小心!”

疾风袭来,桃李一掌推开少年,身形后仰,气运丹田,脚尖一点跃上莩獄兽背脊,惊寐凌空一扬爆喝轰鸣,紧紧缠住巨兽脖颈。巨兽吃痛暴躁,猛烈挣扎,桃李身体前倾,双腿猛夹兽腹,右手一紧一提,兽首被强行拽起。

莩獄兽鼻翼剧烈煽动,四肢狂躁不安用力蹬地,嘶吼震耳欲聋。剧烈颠簸霎时点燃累积多日的怒火,桃李右臂一寸寸收向心口,指节泛白紧扣握柄,一声低喝,“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莩獄兽虎啸镇山,前躯骤然直立。倏而,一道晓光穿破云层直倾观前,驱散黑雾,映得巨兽青绿鳞甲闪烁耀目晶光。桃李身披金辉跨骑兽身,束发飘带早已不知去向,引得如瀑长发倾泻而下。额前发丝散乱,和着汗水紧贴面颊。

依稀箫声忽从林间传来,宛若甘泉洒向厮杀炽热而干裂的心与眼。

莩獄兽落下前躯,微微侧首,耳羽颤动,似努力捕捉那由远及近的天籁之音,锐利鹰目须臾间噙满泪水。

孟衍手持竹箫,乐声不停,长身立于观顶屋檐,如炬目光直向桃李。四目相交,“太冲穴”三字闪过脑海,桃李双眸一亮,悄然落地,一面斜觑莩獄兽动静,一面轻手轻脚溜至虎掌边。

一经探看,果如阿盛所言,右掌坚实的青绿鳞甲中,唯太冲穴处闪烁赤色光芒。桃李伸手抚上逆向鳞甲,一扣一掰捏在指间,闷气长舒,仿若卸下千斤重担,继而转身举着逆鳞,冲屋檐处的孟衍笑着晃了又晃,“可算消停了,这一仗,能告一段落了吧……”

如释重负的尾音还未及地,从天而降的冷水直浇了桃李一通透心凉。

“呜呜呜……你们……你们欺负人。”莩獄兽鹰喙不住颤抖,抽噎声逐渐势大,银盆大的泪珠一滴连着一滴倾泻而出。

“不是闻乐泪流嘛,可没说是泪失禁啊?”桃李无言向苍穹,抬袖擦了一把泼满泪水的面颊。

莩獄兽索性一屁股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起来,“人家的噬梦额度早都满级啦,当初说好再友情出演一次就再不用回幽冥司,还人家自由的。可你,你竟又把人家赤鳞摘了,和着都是画大饼。”

雄壮结实的后腿旁若无人一通乱蹬,“每任幽冥司新部首一上任就净加班,创业绩。但凡升职,转头拍屁股就走,别说大饼,小小饼都不给咱剩一口。领导是一茬茬地换,饼是一张也没有,妖与妖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语罢一停,侧过头擤了一把鼻涕泡,“和着回回都是咱把人家放心里,人家把咱诓坑里。这次我算彻底看明白了,这日子呀,是没法儿过了!”

桃李一头雾水,错愕望向孟衍。孟衍不语,只将箫声吹奏地愈发苦楚悲怆,凄凉氛围渲染极致。

“反正幽冥司人家是铁了心不回去了,你们谁摘的咱赤鳞,谁就得对咱负责。”莩獄兽放出狠话,计划将碰瓷进行到底,可斜眼偷觑桃李时,见其一副懵懂无知,傻懵懵的样子,便快速判定这姑娘应该靠不住,转而神色一变,身子向孟衍方移了移。

“看在人家这么卖力配合的份儿上,就……就别送人家回幽冥司了,求求……求求你们了,那地方现下凶险极了,再待不下去了。”莩獄兽神色可怜,不住抽噎。语罢,泪水如决堤洪水般再次汹涌。

“嗐,伙计!打扰一下。” 背景乐骤停,孟衍右手竹箫潇洒一转,屈身蹲于屋檐,惯常的优雅浅笑挂于嘴角,“你刚说幽冥司怎么了?”

“孟老板不知道吗?三日前,幽冥司封印系统炸了,所有妖魔精怪全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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