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护士从自己身上摸出了针线，她的手又圆又大，手指被藏在了厚厚的毛里，拿东西的时候，才挣扎出来五根短短的手指头。

“给……你……缝……”

兔子慢慢靠近沈丘，笨拙地弯下腰，明明不会有表情的脸上却忽然有了一种关心的意味。

沈丘推开了兔子，“不会缝好的，别努力了。”

他的胸前还挂着一团黑色的线，是自己缝上去的，此刻阴气从里面慢慢挤出来，将线一点一点腐蚀开来，沈丘的身体又崩裂开来，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肋骨之下，心脏消失不见。

兔子难过地站起来，又将线放回来了自己的小抽屉。

阙翎瞧见兔子背后也有一条长长的线，和双胞胎小姑娘抱着的玩偶一样，“我瞧见小姑娘也有一个这样的玩偶。”

兔子听见阙翎和她说话，有点害羞，抬手想要挠头，但是手太短，只伸到了脸颊旁边，又放下，“是……我……做……的……我……喜……欢……缝……东……西”

兔子的玻璃珠子眼睛望向阙翎，生怕她因为自己说话太慢而失去耐心，其实还有句话她还没有说出口，她不止喜欢缝东西，也喜欢这些小孩子。

在儿科的这些年，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被吓得四处乱窜，只有阙翎，似乎真的在关心这些孩子。

*

护士站旁边还挂着意见表。

阙翎将本子拿下来，在上面慢慢写着，“卫生环境太差，建议整改，走廊的灯年久失修，屋顶预制板松动，容易造成安全隐患，儿科人手不够，建议添加人手。”

意见表上的光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倾听。

阙翎耐心等了一会，周围环境还是毫无变化。

兔子推过来一个椅子，“坐……”

阙翎看了一眼，椅子上面沾满了血迹，椅背上还画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正在噗嗤噗嗤流血。轻轻按一下，椅子就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本意是想走阴森诡异路线，但是因为没有维修，变成了一种痴汉笑声。

……

算了。

阙翎拒绝，委婉提示，“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下清洁。”

兔子：？？？

*

阙翎在儿科里走了一圈，最后从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了清洁工具。

我就说嘛！这么大个医院没有工具间也太奇怪了。

她拎开清洁剂，倒在了水桶里，将拖把倒进去狠狠泡了泡，一边泼水，一边开始拖地。

宁宁从病房里探出了个小脑袋。

清洁剂倒多了，一按拖把就开始往外冒小泡泡，宁宁瞪圆了眼睛。

“姐姐，你在玩水吗？”

他快乐地跑过来，啪嗒啪嗒踩水，还妄图用手去戳冒出来的五彩泡泡。

一个接一个的小脑袋被吸引出来，挂在门边上，眼神滴溜溜地，全是想出来的渴望。

“姐姐，我……用我的头……拖地……”有小孩热情地提供清洁工具。

阙翎：……

大可不必。

眼看着小孩子越冒越多，阙翎大手一挥，决定放权，“给你们布置个任务，把自己的房间和外面的走廊拖一遍。”

劳动嘛！当然是从小孩子抓起走。

儿科病房里一片欢呼雀跃。

“等等，我还没说完，不许用自己的头拖地！”眼瞅着刚刚的热情小孩已经准备开始摘头，阙翎急忙制止。

“哦。”小孩委委屈屈，羡慕地望着已经开始往屋顶爬的朋友，我只会摘头！这个可怎么办！

*

沈丘坐在折叠床上望着干得正起劲的小伙伴，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他一向融入不进集体当中，每次都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自己玩自己的。

现在其他人的热情也无法感染到他。沈丘又拉起了自己挂在身体外面的线头，开始慢慢缝起来，就刚刚一小会，胸前的破口又往下延了一截。

“帮我个忙可以吗？”阙翎凑过来。

沈丘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不。”

他猜也猜得到，无非是想喊他做清洁，融入进大家罢了！

不！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你可以抬下脚吗？血流下来了。”阙翎拎着大拖把，一脸无奈。

沈丘脸上一红，挪开了屁股，他刚刚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又在渗血。变成鬼了就是这一点不好，总是一不留神就回到了死亡时的场景。

沈丘比其他小孩记忆更清晰一点，他身上的阴气更为浓郁，也能想起一些死亡的片段，无非是很多很多的血，很疼很疼，不停地哭，但是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

都是些不好的记忆，沈丘将它们折叠起来放进记忆深处，然后又眼巴巴望着干得正起劲的阙翎，“你都不叫我干活的吗？”

阙翎扶着拖把，“如果你愿意，可以帮忙。”

沈丘偏头，“我不愿意，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

“行吧，那么小沈愿意帮姐姐拖地吗？”

沈丘哼地一声拿走了拖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嘴里还不屑地嘀咕，“女人就是麻烦。”

沈丘拖起地来飞快，脚尖轻轻一点，身子就飞了起来，拖把顺着走廊一起往前飘逸，激起了围观小孩的阵阵欢呼。

*

阙翎拖来凳子和兔子护士一起坐在护士站美滋滋喝水。

冰冰凉凉的可乐倒在了透明玻璃杯里，咕噜噜冒气泡，兔子震惊，“你哪来的？”

“当然是换来的。”阙翎刚刚登上自己的后台界面看了看，高峰时期的观看人数达到了小一千，而且弹幕一片和谐。

晃眼一看，全是加油的声音。

好久不见，里世界越来越和谐了！

阙翎很满意，尤其是自己居然还收到了打赏，平台扣除一半，剩下的也有好几千，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阙翎美滋滋拿来买了零食。

游戏太抠搜了，一个任务才给六十积分，哪比得上广大热心好鬼，随便一次打赏就是上千。

阙翎美滋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送了祝福，“谢谢id为葛啾啾的网友打赏。”

头像是灰色的，这人已经下线了。

啧，真是做好事不留名。

*

兔子磨蹭着不敢坐在凳子上。

现在医院已经干净了很多，她身上的血却还是没有止住，毛发像个蓄水池似的，一坐下就咕噜咕噜冒血泡子。

“你要洗洗吗？”阙翎问道。

兔子摇摇头，“洗……不……干……净……的……”

她死的时候流太多血了，又不想沈丘一样可以自我控制，因此只能被缩在无边的阴气里，被血给泡着。

“那你怎么死的？”阙翎问这话时的表情太平淡，以至于像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出生一样。

兔子摇头，“忘……了……”

她背后的线动了动，一根小手指似乎从线的空隙里挤了出来，感受到了阙翎的目光，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兔子玩偶高大，臃肿，里面包裹着的东西似乎正在蠕动，又被按下去。

阙翎移开眼神，从游戏商城了买了一堆糖，挨着分给正在劳动的小孩。

沈丘别扭地将手背在身后，“别人都有的，我不要。”

“这是草莓味的，只有你才有。”

沈丘还是背着双手，眼睛却悄悄瞟了过来。

阙翎扬了扬手中的糖，“确定不要嘛？”

“谁说我不要了！”沈丘一把拿过了糖，剥开糖衣，将糖放进嘴里，手却还是捏得紧紧的，他将有字的一面反复找来看。

是草莓味的吗？

原来这就是草莓的味道。

他生前不识字，死后自然也不认识字，只能牢牢记住糖上面的字的样子，一点点画进心里去。

*

双胞胎小女孩跑过来，捏着阙翎的衣角。

她们现在已经不怕阙翎了，“姐姐，你说教我们唱歌，是真的吗？”

“也不是不可以。”阙翎纠结了一会，望向一群挂着期待神情的小孩，可是她根本不会唱儿歌啊！

兔子却小声地开了口，“我……会……”

她垂下了头，声音轻轻的。

“马兰花马兰花

开放在六月的草原

马兰花马兰花

一身傲骨映着那蓝天

马兰花马兰花

微笑在家乡的牧场

……”

兔子护士声音一向卡壳，唱起歌来倒是言语流畅。

阙翎快乐地坐了下来，啊又是当甩手掌柜的一天，看着焕然一新的医院，阙翎心中那股别扭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大半。

果然，还是要干净整洁才好看！

*

“我进错平台了吗？这哪里啊？”误点进来的鬼一脸震惊。

嗯，天很亮，灯也不闪，墙壁地板被擦得锃亮，还有一群快乐的小孩子在玩。

啧，有人拿自己头当球抛着玩。

点进来的鬼放心了，看来我还是在正常世界。

他热情询问，“请问这是幸福里医院的副本吗？”

已经多次举报，至今未得到反馈的网友心灰意冷，“没错，这就是据说贼拉子吓人的二星级副本。”

“那就……”问询的鬼眼睛瞬间就亮了！完成所有任务成功出去的赔率居然升到了1：7！而这个主播明显很强啊！

他快乐地投了一波积分进来。

嘿嘿，捡漏了捡漏了！

众鬼只是冷眼看着，倒也没谁去提醒他。白痴，主播都已经签了鬼契，她即使完成任务，找不回心脏，也只能留在这个副本里。

你瞧她现在和鬼混成一团，多轻松的样子，是因为她真的马上就要变成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