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珏收下封赏圣旨,表明了忠君的立场,李希芩表面势必要做足面子,哄着收起爪牙的恶狼,那么穿越者就难办了。
春寒料峭,过夜风如刀,林休休哈着热气走出厢房,推门声吱吱嘎嘎,只见燕无珏闻声复返。
她个子高挑,却意外不强壮,灰熊皮毛搭着宽肩,轻甲卸去,盘领常服中和了杀气,眉眼浓黑,身形匀称,乍看真是好个阴郁沉静的青年。
「燕无珏接了圣旨等于答应不杀人,我推荐你故技重施,装成算命的拖时间,她保准和沈恃一样被吓唬得愣愣的。」
林休休不认为自己能唬到反派,神鬼学说属于乱军心,主将厌恶,他最好的下场是留个全尸。
他见着燕无珏放开银枪,站在檐下点燃火折子,似乎没有想好烧了哪儿,红通的手心握着火折子,眼底碎星跳动。
“手冷吗?”
燕无珏点了点头,又忽然摇头,“岭海比盛京冷。”
被沈家背刺被迫雪夜行军,一路上都在冻死人。
“冷就是冷,疼痛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林休休迎了上去,轻轻扯动血衣的衣襟,“我的身体还算热乎,要不要捂一会手?”
他把领口拽得宽松,纤白的脖颈暴露出来,“我是花楼的一名小厮,只会做伺候人的事情,见笑。”
“叫什么名字?”燕无珏毫不客气,冻僵的手掌伸进他的颈窝,体温由林休休身上开始传递,他的颈项变得和她的手一样冷。
“林……休休。”大约是被冷意刺到了,他说话卡了一下。
“给猫儿起的名字吧?”
“叫人的就是人名。”
她的手心肉厚且硬,磨在娇软细嫩的皮肤算不小的折磨,林休休咬牙忍耐着,暗地询问沈恃有没有逃跑成功。
「沈恃到达了西直门,今日意外,城门不查百姓的通牒,他顺利离开了。」
「你找机会离开燕无珏,与沈恃汇合,切记,不要和燕无珏发生正面冲突,只有进化成龙傲天形态的主角能杀死满级反派。」
燕无珏凝望着林休休的脖颈出神,冷冽的手指抚摸他的大动脉。
皮下脉搏和活人同样跳动,后被她按住跳动。
她留不得有问题的人!
“你、有、幻、听、症。”林休休一字一句,道出了惊天骇地的结论。
他从原著细节发觉端倪,她夜夜睡不好觉,听见风吹草动自然惊醒,扶剑四顾不知敌从何处来。
“……”燕无珏笑意不达眼底,没有放过手底的颈肉。
「她竟还是要杀人?我知道了,是你拆穿了她的隐疾,恼羞成怒了。」
「你得变成对她有用的人。我还没有给你开金手指,看来得开神医天赋了,说你能治愈耳疾。」
林休休感觉到陌生的知识充盈了脑海,小到给猫猫狗狗看病,大到维修仿生科技机器人,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生物。
“石菖蒲三钱,远志二钱,茯苓五钱,配以药引服用,大人夜能安寝。”
他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笑容让手底的轻重都犹豫不决了,林休休顺势抬眸观察反派面相,不仅诊出她有幻听症,还有一丝肾虚。
当然,肾虚不能说出来,林休休知道这是她经常发火的原因就够了。
“本王尚缺一名贴身医师,可能聘你?”燕无珏收回手摸了摸腰间,没摸到钱袋,大约是丢了,信物玉佩也没有,也丢了。
林休休虎口脱险不敢违抗,苦笑:“愿随殿下。”
「宿主,我想了想,我们和主角去的是同样的终点,你可以省力气坐小车车,到了瀚澜城再逃跑。」
他被燕无珏簇拥着走向军队,小脸雪白,听见系统的安慰,也没有放下心来,因为感觉到燕无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自己。
“她是不是在看我?”林休休心中暗道。
「是的,你好看呀,穿过来面部微调了,是你自己的外表哦!」
难怪林休休没有受伤,剧情太霸道,无意拯救一个路人,就用穿越者的身体起死回生。
“所以我再被杀死,是真的会死。”
「是……」
他本可以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举重若轻定别人生死,他的机灵造成了他的痛苦,一旦将自己的性命放到天平,就对平面的反派产生异样的感觉,不止害怕,更是厌恶。
林休休钻出熊皮披风,迎面的料峭春风吹拂破洞的衣裳,燕无珏被他甩在身后,这毕竟不是燃着炭火的白玉楼,他在空街走两步冷得缩起了脖子。
肚子被风吹了,咕咕叫了一声。
燕无珏会意:“小医师饿了吗?”
他走到列阵的北征军队了,高大的甲兵看着他,有人听见亲王嘱咐,拿来胡饼。
林休休虽不是被饿的,也怕今后吃不上饭,恨恨地抓着胡饼吃了起来。
徐奇交完热腾腾的胡饼,手里捧着件亮黄帛绸外衫,与燕无珏劲瘦的身形极为相配,不敢想象穿上有多气度不凡,然而燕无珏拢住大氅没有松动的意思,这外衫他没机会套。
“清点辎重,耗战损失报个数。”燕无珏看着火把对面的马车与分裂军,“把兵部侍郎叫出来。”
“自然要为殿下平反报销。”女子沉钝的声音传出马车,“只是年节刚过,各大州地的税尚未全部收回,请殿下在封地等段时日。”
“今夜拿不到银钱,本王觐见皇兄了。”
林休休吃掉最后一口胡饼,抹了抹回温的嘴唇,跟系统说起悄悄话:“她还打?你领导顶不顶用?”
「诈的,盛京是许多人的家,营啸过后士气低迷,不可能打起来。」
「不过李希芩会宠她。」
“呃……”林休休很难把“宠”这个词联想给没有人性的燕无珏。
「别管,把她当成小宝宝,她就是小宝宝,你相处时记着点。」
“厉王殿下稍等着,咱今儿就是抄了侍郎的家底也得给您把钱凑出来。”
太傅拢袖走下马车,隔着倒塌的房梁向众人行礼,嘴角扯着冷笑,起身静默候着。
林休休想要观察李希芩的外表,什么样的人能驯服大狼狗,然而她那边几乎没有士兵举火把,她的官袍在萧条的废墟中晦暗不清。
“在看什么?”身旁亲王突然侧身,偏头瞥向眯起眼睛的小医师。
“没有没有,我那个,想看看哪儿有铺子,买药草呢不是?”
林休休讪讪掏出小手帕,半擦半挡着靠近燕无珏那边的脸。
“你拿了本王擦枪的。”
“啊啊啊不好意思……”他欲哭无泪地塞回酒气的帕子,两人靠得太近的后果就是他摸自己的腰却摸到了燕无珏的腰。
「燕无珏看着你拿的,人都懵了。」
“不要你描述细节了啦!”林休休小脸红得要滴血,抿紧嘴唇死死地捂住脸,自己可连女同学的手都没牵过,第一次碰到女人,居然往她腰上摸了去。
燕无珏眼神看起来非常疑惑,小心戳了戳羞燥青年的胳膊,“你在对本王说话吗?”
“不不……”林休休想说这是幻听症导致的,自己什么也没说,但背后一大帮人注视着他,纪律严明的北征军因此有所轻松,靠着同僚悄悄地笑主动的小美人。
他羞恼不已,不知如何解释逾礼的举动,正巧此时,宫道来了一队车马,押送满装的粮米或白盐,他听到燕无珏松了口气,就试探问道:“我找个铺子买些药回来?”
“去吧,徐奇陪着。”
“是。”
燕无珏的手插进白米,拿到一枚银元宝,冲着他吹声口哨,林休休转头望去,她屈指弹银,银元宝正准弹到他垂落的手心。
林休休以为她是个粗人,所以用沉重的银枪,没想到她会这么精细的功夫,心下意外,对燕无珏欠了欠身,小碎步快离开了。
“殿下好久没有笑过了……”
林休休心道侍卫走错频道了吗?
惧于男人腰侧长剑,他还是连连颔首:“咱们殿下芝兰玉树,居然没有受过男子示好吗?”
“殿下不需要没用的人,卑职见您不仅美貌,另有珍贵医术傍身,切要多熬些时间啊。”
「什么?用完就杀?我迎着瞌睡送枕头了?」
“我会尽量拖时间的。”林休休跟系统商量完,迈进南市街的一家药铺。
“帮我看看她缺少什么药。”
「石菖蒲。」
林休休向掌柜要石菖蒲,果真得到了明日再来的消息,他微微笑起,将一锭银元拍在案上,“你这儿的血莲都给我包起来。”
“大夫,血莲不是观赏花吗?”徐奇插嘴问道。
“我说它能入药就是能入药。”林休休打定了主意,缓治反派的耳疾,也不能无效治疗,拖到她放松警惕的时候。
掌柜愣了一下,插在柜前花瓶的血莲拔出来,略有歉意地道:“不是值钱的物件,送您无妨。”
只有一株吗……更好了。
林休休完成了任务,在药铺门口磨唧许久,筹谋得脑细胞烧干了,系统催他上路,他听来好似催死。
他的银两问掌柜买了药炉器具,剩几吊钱,打赏给徐奇,徐奇看来好似贿赂。
他半拔雪剑喝道:“请您尽快动身。”
林休休瞪了眼他,嘟嘟囔囔地走远了。
士兵驻营盛京城外,燕无珏拿着账簿和计度官点对,在各营帐转圜。
小医师溜了一圈南市街,不情不愿地朝她走来,停一下就被侍卫拿剑鞘戳一次腚。
“都要被你戳成两半了!”林休休捂着腚快跑。
徐奇:“……”
燕无珏掀起眼帘瞧他们,语气不轻不重:“对大夫放尊重。”
“是。”
林休休接下来的生死全看反派心情了,系统让他进中账好好表现,他扭扭捏捏地拒绝了,寻了块空地生火,架起药炉熬药引。
燕无珏盘腿坐在他旁边,借着篝火看圣旨出神。
她几个时辰不曾动过身子,林休休以为她睡着了,抱着药汤琢磨怎么叫醒她,却见她在靠近一刻,主动伸手接碗。
燕无珏埋头嗅嗅,随后饮尽入腹。
当此时,清晨灰蒙的天空被朝霞穿透,城楼飞出箭雨般的鸟雀,燕无珏候一夜,没能等到另外的人,便命令众人离城。
年少被迫离京,十三年不曾回家,如果双生子皇兄仍然不待见她,想必……想必他过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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