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就沿着路边慢走消食。

十一月底京市的雪天天气自然是干冷，街边有情侣好友成群，来来往往。

反正时间还充裕，陈渺就摸着“饕餮宴”附近的一家猫咖，两个人进去坐坐。

猫咖人不算多，进去消毒之后，陈渺取了猫条坐在小沙发上，猫还没过来，她就招呼周漾坐在她身边。

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于这里撸猫的流程熟悉很多，反观他，倒像是一个从未进过猫咖的生手，颇有些拘谨。

“你家里养过猫猫狗狗之类的吗？”陈渺主动找起话题。

她撕开鱼油猫条，刚挤出一点点，沙发附近的小猫就见机行事绕上来，伸出粉嫩的舌头狂舔。

周漾坐在她身边看着，拿起一根猫条仔细看了配料表，想了想回答：“没养过，以前家里的大玻璃缸里养过金鱼。”

金鱼其实有点难养，需要按时换水喂食，偶尔还要清理鱼缸。

氧气泵也得准备好，他小时候家里父母还在，家里还有负责清扫做饭的阿姨，处理金鱼的事情轮不到他头上。后来父母走了，他到了叔叔家里，叔叔婶婶没有孩子，待他像亲生的一样，衣食住行给他安排得很好，连带着那一大鱼缸里的金鱼都搬进了叔叔家的别墅。

只是金鱼短寿，还不到他上中学，鱼都接连着死了。

婶婶本想着再买一些补上，也被他拒绝。

等到他成年之后，家里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全数都给了他，他搬进自己的新家，这十多年，再也没有养过什么宠物。

唯一养的，只有自己。

“金鱼可不太好养，”陈渺接话，“我家里也养过，第一次没经验，山城天气闷热，没有经验的人养这种鱼不容易留下来。”

腿边的布偶猫得了猫条吃，和她慢慢熟悉起来，让摸让抱。

周漾轻轻嗯了一声，陈渺就把抱起来窝在自己臂弯里，让他摸一摸。

他比以往都拘谨很多，只是伸出修长指尖，轻轻顺了顺猫咪头上的猫，随后就收回了手。

陈渺看他的动作，笑得不停，抱着猫哄了一会儿就任由它从怀里跳下去。旁边还有蓝猫和狸花围着，她也不能厚此薄彼，又取了一根猫条撕开，递给他。

“你试试喂它。”

周漾接过去，弯腰准备喂，狸花傲娇地暼过头去，蓝猫凑过来闻闻，也“嫌弃”似的离开。

“这……”

他第一次喂猫，就遭遇到这种挫折，与先前陈渺喂猫收到的亲近对比不要太明显。

挫败感瞬间击中他。

陈渺看了看猫条，又看了看猫，不确定道：“它吃饱了吧？也有可能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的，我们换一个口味的试试。”

她又翻了个不同口味的猫条撕开递给他，这下子小狸花猫倒是绕上来肯吃了。

周漾学着她的样子挤出猫条，猫咪很快就将一根猫条吃光，旁边又有一只三花往这边来，尾巴尖高高束着，脚步轻盈跑过来。

陈渺将刚才撕开的猫条递过去，三花倒是肯吃，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油光水滑颜值很高。

“你看这只好可爱。”

喂完猫条，猫咪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陈渺忍不住用手摸摸它的脑袋，它一下子又跑远了。

周漾将猫条喂完，看着她抱起狸花猫，说起自己的朋友来：“之前我介绍给你的燕佑，你还记得吗？”

这个人的名字陈渺听过，就是前段时间在玫瑰基地见到的人，当时周漾说是他的朋友。

她侧头看他，想听听他说话。

“他家里养了只萨摩耶，你要是喜欢，我们下次有机会说不准可以看到。”周漾抬眼注视她。

他没骗人，燕佑家里的确有只萨摩耶，从小到大，他养了三只狗，都是萨摩耶，前面的两只都寿终正寝，这一只还比较小。

他对猫猫狗狗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她似乎很喜欢。

“你们关系很好？”陈渺问他，手里顺了顺趴在她腿上的猫咪的毛。

虽然小猫掉毛，好在她的裙子质地不容易粘毛，她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想到之前回学校时，周漾曾经说有时间给她讲讲他以前的事，她有些好奇。

周漾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道：“还行。”

他顿了顿，开口道：“我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我从小是在我叔叔家里长大的。”

陈渺睫毛颤了颤，手中摸猫的动作了挺住，静静听他说话。

他继续说：“燕佑他爸爸是京市有名的心理咨询师，对儿童心理这一块的研究很熟，我叔叔担心我心理健康问题，就时常带我到燕佑爸爸那儿去，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他比我大一点，但是我们同级，进入京大之后，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偶尔去他家里吃饭。”

说起过去的经历，他语气风轻云淡，童年那些父母离世的伤痛似乎只像一阵风吹过，风过无痕，什么也没有留下。

陈渺听见他平静语气下的山崩海啸，波涛汹涌。

她想起来2015年那个秋天，此后她也是如他这样平静，但当时的痛苦，如同生生拔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块，即便过去过年，仍然钝痛依旧。

但老陈陪伴了她十七年，姜女士虽然和她相处得不算愉快，但是她也健在，周漾却是从小失去父母。

有叔叔一家的陪伴，有心理医生的疏导，他还孤独吗？

他是孤独的。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肯定有过无数的难过的瞬间。

当同学和朋友说起“过年”“团聚”“爸妈”这些词的时候，他应当是难过的。

陈渺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凝聚，不过两秒钟的时间，泪珠骤然滚落。

她什么也没说。

点漆般的眼眸盈满水光，眼尾微微泛起红，怀里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开了。

周漾从包里抽出纸巾，擦去她脸颊上挂着的泪珠。

“我现在很好。”

他轻声说道，带着安抚的意味。

回过神来的陈渺有些不好意思，他说的是自己的伤心事，怎么还让他费心来安慰她呢？

她接过纸巾擦擦脸，没说话。

“我叔叔家在京市家在京市五环，离我们学校不远，我家现在在京市，离学校也很近。我隔壁邻居家里种了满墙的爬藤玫瑰，很漂亮，我家里花园种的万年青，如果合适的话，我也想种点花……总之，我想我现在很好。”

陈渺抬眼，唇角弯了弯，等到他说完，她侧头轻声问：“那——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

还有两三天，今年的11月就要结束了。

距离上一次出学校吃饭已经好几天了，上次还是和周漾一起去。

两个人在猫咖付钱撸猫，猫没有撸两只，但话倒是说了一大箩筐。

她了解他的身世，他也知道她的过去，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起，一个人慢慢说，一个人就静静听。

但从那次之后，她逐渐忙起来，忙着27号的创意写作讲座，还有新书的出版事宜，也就没什么时间去跟他出去吃饭，但是手机里的聊天没有断过。

讲座进行得很顺利，来的人很多，几乎没什么空位。

学弟学妹们也很捧场，虽然说讲座只是她一个人的主场，但是她曾经有过出版书目，而且现在新书也正在筹备中，这也给她的讲座添了些名声。

讲座的前部分，她花了很多时间来讲这次讲座的主题，也就是小城中的生活写作，后半部分她花了少部分时间，说了自然写作的灵感来源。

对她来说，前半部分是她大学前的生活，后半部分，是她在遇见周漾、元茜姐这样一群朋友后开启的快乐人生。

与学弟学妹们深入交流后，讲座也就走到尾声。

“愿我们的生活充满诗意，愿我们能源源不断地从生活中汲取灵感，丰盈灵魂。”

“谢谢大家。”

她从讲台后面离开，深深鞠躬。

下面掌声轰动。

有学妹上来献花，下面元茜姐也准备了花束，是一束复古红丝绒红玫瑰。

“探险家，送给你。”

下面三百双眼睛看着，她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在拥抱时祝贺一句就下台了。

玫瑰芬芳扑鼻，她笑意盈盈。

待到学弟学妹都散场离开，有一人从座位最后怀抱着鲜花前来。

陈渺把脸几乎埋在花里，眼睛越睁越大，睫毛缓缓眨。

直到周漾站在她面前。

身后的人都渐渐走开，只留下她和他两个人。

“恭喜你，这次讲座很成功，你很厉害。”他微微低头递上来花束，声音低缓道，带着些松快的味道。

花束是金黄色系的搭配，她认出有重瓣郁金香、朱丽叶玫瑰，还搭配有洋桔梗，其他的花她认不太全，只觉得这一束花有油画般的质地，如同自然春光下的一幅画，美得动人。

“谢谢。”她小声接过花，手中现在已经有三束花，拿着不太方便。

周漾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另外的两束花来。

她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我没有告诉你，也没让元茜姐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是今天的？”

语气里满满的好奇。

元茜姐说要来给她助阵的时候，她可是叮嘱过她的，周漾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学校的‘听说’论坛挺好用的。”周漾侧头轻笑，眉眼舒展开来，如同春日里层层荡开的碧波，让人忍不住沉醉。

陈渺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傻。

论坛上只要善用搜索发帖，基本上学校的活动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算她不说，他也能知道。

当初她不就是从上面知道他的名字和学院的吗？

“哦。”

她故作镇定淡定应声。

“今天你辛苦，请你吃饭？”周漾轻轻仰头，朝外示意。

“好。”

她并肩走在他身边，两个人朝着礼堂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