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厌食症

大盆的蛋清挪到了陆离的面前，他拿起蛋抽，在无数满含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嚓嚓嚓”地打发起了蛋清。

蛋抽与盆壁摩擦出的声音过于“悦耳”，就算是忍耐力再好的人，都忍不住调低了音量，一些听觉灵敏的，更是在这嚓声出现的瞬间就摁下了静音键。

从未感觉过安静的世界是这般迷人。

等到清澈透明的蛋清变成一盆混浊的大泡泡时，陆离把蛋抽放到了洗碗池里，拿起了旁边的电动打蛋器，有条不紊地调整好速度，快速且优雅地继续刚才的工作。

[这才是我熟悉的主播（狗头]

[看到主播用蛋抽亲自动手我还以为他被穿了（狗头狗头]

[你们该庆幸主播没让机器人过来帮他（狗头狗头狗头]

[或者让我们可爱的小花花来（狗头狗头狗头狗头]

弹幕快把狗头玩坏了。

陆离暂时没有理会这群乐子人，直到蛋清被打到提起一个尖角还不倒后，他才放下打蛋器，给观众一点缓冲时间，让他们重新把声音放出来。

“打成这个样子就能做芙蓉虾了。”

取过一只平滑大盘，陆离在上面刷了薄薄一层油，然后用刮刀涂了约三厘米后的蛋清，刮平后整齐地铺上一层之前处理好的虾肉，最后再用差不多厚度的蛋清糊顶。此时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白乎乎颤巍巍的小山包。

——这能好吃啊？

众人皆在心里打起了鼓。

陆离当然不会让他们的期待落空，在他刮平蛋清时，火苗就舔上了大锅的油，等到这边的芙蓉虾准备后，锅里的油也就到了理想温度。

只是轻轻一拨，那在刮刀下晃悠着身子的白色小山包就冲进了油锅里，蓬松的蛋清被油温一激迅速膨胀，入耳的“哗啦”油炸声，还有蛋白质诱人的焦香味同步扩散，让刚才怀疑起陆离的人自己打了脸。

等到山包底炸得定了型，陆离才用勺子舀起旁边的热油，浇在了始终没有浸入到油锅里的山顶部分。这一勺勺的热油浇下去，雪白的蛋清逐渐上了色，朝着图片中的金黄璀璨缓慢靠近。

“花花，帮我准备一碟辣酱油。”

“好哒！”

盯着油锅目不转睛的花花立刻跳下了小板凳，朝着放满了调料瓶的那面墙跑去，这面墙是她和园长一起整理的，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陆离点名要用的那瓶。

一手握着瓶身，一手托着瓶口，花花在白瓷小碟里浅浅地倒上一层。

“好久没做这道菜了，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把炸好的一品芙蓉虾捞到一旁控油，陆离还叹起气来，“光顾着炸了，都忘记在芙蓉虾的表面贴上几朵香菜叶子用来装饰了。”

[没没没没这样就够好看了！]

[对对对一看就特别好吃特别香！]

[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就是最好的证明！主播你是最棒哒！]

露比看着屏幕上不断飘过的安慰陆离的话，把头偏到了一旁，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在她看来，这是独属于陆离和直播间观众的亲密互动，缺了任何一方，戏都没办法演下去。

“老规矩，我替你们尝尝这虾的味道。”

炸物刚出锅时也是它最美味的一刻，顾及着自己还得在镜头面前装人，陆离没有一口啃上热气腾腾估计会烫嘴的虾饼，而是又等了两三分钟，才在多方催促下提起了刀，从中心位置落下。

“咔嚓”、“咔嚓”……随着陆离的手腕下压，最外面的那层酥脆外壳缓缓裂开，包裹在其中的属于虾的鲜甜飞快窜出，清清淡淡的一缕，却有着不俗的存在感。

提刀再落下，恰恰好切出了三角形的一块。

用筷子将分出来的小块夹起，陆离招来摄像头拍了个特写，众人这才发现，在油锅里面徜徉了半天的虾饼，内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雪白，高温让柔软易碎的蛋清变得坚强，不再是那副随时处于崩塌边缘的颤巍模样。

——想吃！想吃！想吃！

盯着芙蓉虾的视线变得火热无比。

这一次，陆离帮他们完成了愿望，他用尖尖的那角蘸了点辣酱油，让洁白一片的虾饼染上了些许的焦褐，没有停顿地直接送进嘴里。

多种滋味汇聚在了这一角，而这一角的滋味，又在口中炸开来。

属于蛋清的软与嫩包裹着外壳的酥与脆，四种感觉融为一体；夹在中间的虾肉提供了少有的韧劲，让人欲罢不能；仅有的那一点点辣酱油的调味是点睛之笔，少了它，芙蓉虾口感寡淡无趣，多了它，鲜则更鲜，甜则更甜。

陆离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吃。”

直播间观众：“……”

工作人员：“……”

要是眼前有一张桌，他们绝对要掀给陆离看，好吃那是一定的，重点是到底有多好吃，怎么个好吃法，还有你到底吃够了没，该换我们了！

“花花，艾依还有路德，你们过来。”

新菜向来是给幼崽先吃，这是陆离新创的规矩——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条新规疯魔，恨不得自身时间倒退个十几二十年，只为能够正大光明地抢在别人前面吃到陆离亲手做出的新菜。

可惜这根本无法实现。

所以他们只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看着那三个被打上了模糊特效根本看不清脸的幼崽围在了主播的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主播手里接过了三角形的芙蓉虾，少少蘸了点辣酱油后“嗷呜”一口咬了上去。

“好好吃呀！”

花花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欢乐的气息，不少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笑出来，“软软嫩嫩的，还没嚼就掉到肚子里面去了。”

艾依点点头，眨眼间不大的三角就剩下了最后的边，“外面脆脆的，我很喜欢。”

“园长，我可以蘸点别的吃吗？”

路德对于辣酱油的味道感觉一般，不可否认，这股特殊的咸香在虾饼的清淡滋味上画下了重重一笔，可口味这事属于千人千面，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摁头都没用。

“想蘸什么自己去取。”

陆离更是无所谓，他把剩下的虾饼切成了更小一些的块，将碟子推向了等待许久的工作人员，“这是你们的。”

“谢谢老板！”

“老板大气！”

喜气洋洋的工作人员端过了芙蓉虾，他们每个人都只分到了少少一块，属于刚尝个味就没了的类型，这是可怜了点，但也要看看是和谁在比。

比起直播间那些能看见能闻到味却吃不到的观众，他们幸福太多了。

[主播你做个人吧——这话我真的说累了]

[散了吧，今天这一品芙蓉虾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早已知晓主播险恶用心的我依旧上了当TAT]

[我怀疑主播和营养液的厂商有过PY交易，关注主播这段时间里我家的营养液消耗是平时的三倍！]

“没有哦。”

陆离耸耸肩，一副无奈到了极点的模样，“我只给自家产品带货，对了，昨天吃的火锅近日里可能会上架，不过价格相比于肉包那些贵了不少，你们酌情购买。”

“有多贵？这个还没有确定，底料和配菜是分开购买的，要是你们饭量小的话，或许也不是太贵。”

“配菜都有什么？昨天吃的那些基本都有，爱吃蔬菜的人先别忙着嚎，你们的需求露比他们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绝对不会忘记的。”

和弹幕一问一答的时间过得飞快，与此同时，他还炸了不少的虾饼，把盆里的蛋清消耗完毕，虽说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把芙蓉虾吃到饱，但人手一个巴掌大的虾饼那是没有问题。

“那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拜拜。”

朝着镜头挥挥手，陆离没有一丝留恋地下播。芙蓉虾好吃却填不饱肚子，他重新煮了一锅面，摊了几张鸡蛋皮，又取过黄瓜一起切成丝，做了个快手的凉面让众人一起吃。

过了一遍凉水的面条温润滑溜，佐上蛋丝和黄瓜菜，再浇上一勺酸香开胃的醋汁，让不少人恨不得把脸都埋进面碗里。

不管是多简单的食物，只要从陆离的手中过一遍，那味道都是翻了天的美味，光是为了这份员工餐福利，他们就坚定了要跟着陆离干一辈子的信念，绝对要抱着老板的大腿不放松。

在一片嗦面声中，路德总觉得自己把什么忘在了脑后，一直到露比他们离开，他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被遗忘的那人。

“糟了！我把哥哥给忘了！”

“等你想起来，你哥哥都要饿成骨架了。”

揪住了想要往二楼冲的路德的后衣领，艾依将他拖回了自己身边，“放心吧，园长已经端着吃的过去了。”

至于你，就不要过去打扰他们了。

艾依的眼睛如是说道。

路德犹豫了一下，“啊这……那……那就这样吧。”

他也说不出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阿诺德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和人友善相处的类型，可偏偏这种竖起了墙壁与世界分隔开来的人，会在早饭时候被园长抱过来……而且还是公主抱！

那这么看，哥哥应该是挺喜欢园长……的吧？

挠挠头，路德打了个哈欠，决定早点洗漱早点睡觉，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

楼下人说话的时候，阿诺德听着；楼下人吃饭的时候，阿诺德闻着……分子的扩散运动何等强大，即使他呆的是二楼最里面的那间屋子，依旧逃不过食物的香气。

对于这味道，阿诺德心理上的厌恶与身体的渴求产生了矛盾，让他的表情是嫌弃中夹杂着几分向往。

等到陆离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张精分的脸。

“饿了吧。”

他打了个招呼，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早上那会儿放在了这里的水杯，里面的水只减少了一点，相对应的，阿诺德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皮。

这人的问题有点严重啊。

皱了皱眉，陆离将阿诺德扶起，将靠枕摆在了他的背后，让他能够稳稳地坐起。

考虑到阿诺德的身体情况，陆离把食谱局限在了病号饭里，再想想阿诺德对于食物的排斥，陆离选择熬上一锅粥。吸足了水分的米粒在长时间的熬煮中绽开了花，清亮的水分不见踪影，只有淡淡的米香飘荡在空中。

旁边的碟子里是下粥的小菜，一碟是常见的拌黄瓜，比起普通版本，它多了个用盐提前杀去水分的步骤，外表变得皱巴巴的黄瓜块更容易吸收拌汁的咸酸味，也变得更有嚼劲。

另一碟是切成了薄片的卤牛肉。

陆离没有在上面浇别的调味汁，这肉在热汤里面翻滚许久后又泡了一整天，由外到内都沾染上了卤水的香味，空口吃完全不寡淡，那份淡却悠远的肉香让人停不下筷。

只可惜，这一荤一素一主食，放在哪里都不会出错的病号餐，在阿诺德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看着粥碗递到了手边都不愿意喝上一口的男人，陆离干脆把碗拿了过来，自顾自地舀起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吧？”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句话听起来格外的暧昧不清，在发现阿诺德的眼波都没有产生一丝波澜后，陆离的笑容掺杂了几分恶意，他主动坐到了床沿，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陆离慢条斯理地说，手中的勺在粥碗里打着转，搅出了一圈更为浓烈的米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需要我帮你解释一下吗？”

阿诺德藏在了被子下的手掌收缩成了拳。

“吃。”

半垂眼眸，陆离将半勺粥怼到了阿诺德嘴边，一副对方不吃他就要硬塞进去的架势。

两人维持着对峙的姿势许久，直到漫长的沉默结束，阿诺德接过了陆离手里的碗与勺，动作缓慢，却不得不一勺勺的把里面的食物全部送进腹中。

“黄瓜和牛肉都吃干净。”

陆离重新坐回椅子上，往后一靠形成了个舒服的角度，他就这样看着阿诺德。

每当阿诺德露出那种恶心得仿佛要吐出来的表情，陆离就会适时地哼上一声，提醒这人注意环境，该低头时就要低头。阿诺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拼命忍耐，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清空了病号餐。

勺子与碗底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阿诺德保持了一顿饭的面无表情，在这一刻裂出了一道细微的痕。

“好好休息。”

陆离收起了碗筷，换掉了床头水杯的水，原先的水被他倒进了窗台小白花的盆里，惹得这朵心情极好的女王用枝叶狠狠地抽了一下陆离的手背。

作为回报，陆离拽掉了它一片长得最美的花瓣。

阿诺德：“……”这花似乎哪里不对？

陆离没再说什么，把病人摆平整后悄然离开，等候在门口的机器人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带着吃得干净的粥锅去了一楼的厨房。

而他自己则是脚步一转，去了幼崽的宿舍，看看三个崽有没有好好睡觉。

入夜后的风比起白日时清爽许多，花花把自己摊成了一张毛茸茸的猫饼，圆乎乎的一张摆在了床铺的中心，垂在一旁的尾巴尖不时地动弹一下，让陆离不得不感慨，猫咪的尾巴果然是独立生物。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艾依就老实太多了，她把头垫在了两只前爪上，当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是园长后，她那半睁开的眼眸才安静的合上。

陆离帮她们梳了梳毛。

路德是男孩子，睡在了隔壁的屋子里，不过相比于两个早就放心安睡的同伴，他的心还静不下来，陆离刚一进去，他就紧张地站起来。

“园长，我哥哥他没事吧？”

“躺回去。”

把幼崽摁回枕头，陆离拿起床脚搭着的毛巾被，盖在了路德的肚皮上，“你哥哥他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路德更紧张了。

“他的厌食症很严重。”

回想了一下阿诺德的表现，陆离觉得他应该不是单纯的厌食症，“我刚刚盯着他喝下了一碗粥，不知道我走了以后，他会不会偷偷跑去洗漱间扣着嗓子吐。”

路德处于震惊中无话可说。

“怎么会是厌食症？”

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迷茫，路德听说过这种病，可怎么都没想过它会出现在自己哥哥的身上，“哥哥已经够好看了呀……”

“那应该是其他的原因。”

陆离也不觉得阿诺德是那种为了美丽，而让自己处于长时间饥饿状态下的人，他的肌肉线条流畅，看似瘦弱的身躯下隐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有着这样的身体作为基础，一天光是基础代谢就是普通人的数倍。

这就意味着，他即使吃下数倍于正常人的食物，依旧不会长胖。

想要维持住这样的身体素质，就得摄入充足的营养；可充足的营养，又与阿诺德对于食物的厌恶处于矛盾的两方。

“放心吧，在你哥哥养病的这段时间，我会监督他好好吃饭的。”

掖了掖被角，陆离让小狮子放下心来，“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芙蓉虾的口感全靠我脑补，找了半天就只找到了一张图片，不过这种蛋清裹馅儿然后下锅炸的做法，我在雪绵豆沙上见过，以此为基础做了适当的延伸……

总而言之，这菜一定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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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