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藤久在跌下那片被炸弹轰然炸塌的地面一瞬间,下意识护住了身侧惶恐的甲方春。
再怎么说,小春她……也只是个孩子。
而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就像是地面陡然裂开一样,忽然塌陷了下去。
山石滑落,伴随着火光炸开的声音,就连天空都被浓密的黑色烟雾完完全全的笼罩住,不见丝毫天日。
往日里高大巍峨又坚如磐石的山巅,一个个轰然坠落。
树木繁茂的绿色枝叶此刻接连变成一串染红了天际的火海,万物崩坏,唯留持续下落的失重感,还诏告着这不是地狱。
这里是最真实的人间。
甲方春眼睛瞪的大大的,双唇微微张开一个缝隙,就像是完全被吓傻了一样,呆呆地僵在后藤久怀中,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
“爆炸就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后藤久把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中,语气严肃,是少见的认真,“我知道你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用爆炸来恐吓一下那些位高权重的人。”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你造成这么恐怖事情的理由。”
甲方春唇瓣蠕动了一下:“……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后藤久伸手抓住一棵不知道从哪被炸下来的树干,在轰然倒塌的石壁间缓冲了一下两人下坠的阻力,而粗糙的树干很快就在后藤久暖白色的掌心中留下一道道血色,“总归这炸弹不是你们买的,也不是你们引爆的……虽然不能完全称之为合法,但引起这样的恐慌并非你们的本意。”
甲方春僵硬的四肢似乎终于回暖了。
她的指尖抓在后藤久的衣领上,微微用力:“谢谢你。”
甲方春的眼中忽然蓄起水意。
“我警告你不要哭啊。”后藤久挑眉,继续眼尖的在附近寻找可以缓冲降落速度的物品,“现在可是在爆炸现场,要是被哭干了身体的水分,一会可有你难受的。”
甲方春吸吸鼻子:“我知道,不用你说。”
后藤久又打趣她几句,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来。
就算他们所在的着座山再高,他们跑的位置再远。
他们以这种坡度从刚才站的地方滚落,怎么也该到底了。
难道说那些炸药其实是被埋在了大山底下,导致整座山都被炸塌了吗?
想也不可能吧?!
如果是要制造恐慌,谁会有病一样刻意把山挖空,然后把炸弹塞进去啊?
后藤久眯眼,眼疾手快的伸手拽住一块凸起。
他一手拉着甲方春,一手死死抓住那块不知名是什么的东西,总算把两人下掉的趋势固定住。
但很快,后藤久就迟疑了。
按理说,这个深度,能被炸弹炸翻出来的,也都是深埋在地下已久的石头了。
但是他现在抓住的这个东西,明显光滑的不像话。
虽然也不是没有表面被雨水打磨冲刷过的石头被炸下来的可能。
可现在这个东西,它光滑得明显是人工制造的吧??
后藤久咬咬牙。
但从手掌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在本就光滑的东西表面形成一层润滑。
手掌脱落,在甲方春的尖叫声中,两人再次下坠。
而这一次,却很快就摔在了实地上。
碰的一下。
不是摔在了溶洞或者石头上的感觉。
而是摔在了格外光滑的地板上,两人宛如两颗陀螺,咻的一声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金属制成的墙壁上。
“嘶……痛痛痛!”后藤久的后脑勺一下子撞在了墙上,疼的他呲牙咧嘴。
甲方春则是幸运一点,一头扎进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箱子里。
两人灰头土脸的站起身。
“你没事吧?”甲方春轻咳两声。
“没事没事。”后藤久倒吸一口气,“这种高度还摔不死。”
也不知道组织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强化了他的身体。
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有力气。
后藤久环顾四周,欲言又止的把脏话捂在心里。
他就说这破山怎么一炸就塌,原来是内部早就有人帮忙掏空了啊。
山的底部被完全掏空,打造成了由冷白金属构成的奇怪空间。
电路和奇怪的显示灯在墙壁上爬着,红色的灯光一闪一闪,还时不时有爆炸声在头顶或者不远处响起。
“我们先离开这里。”后藤久拍拍甲方春的肩膀,“这里可是山的内部,如果一直呆在这,恐怕就算是救援队来了,也得把山先挖开才能找得到我们。”
甲方春目光在这里扫视一圈:“……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违法实验的场所。”
后藤久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伸手顺了一下脑后的长发。
头发被各种树枝和山石来回刮蹭,还有被火焰灼伤的痕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两人对视一眼。
“现在问题来了,往那边走?”甲方春自然而然的把选择权交给后藤久,用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后藤久咂舌。
这他也不清楚啊。
不过两人没纠结太久。
一块金属制的钢板随着一大波山石,像是泥石流滑坡一样,唰的一下伴随爆炸声从头顶滑落,堵住了一边的路。
后藤久:“……那就走这边吧。”
他指指另外一边。
甲方春嘴角抽了抽,但没说什么。
毕竟也没有第二条路了。
银白色的通道狭长而昏暗,在这宛如金属牢笼一般的山底,仿佛爆炸声都被隔绝在外了。
或许是两人选的路太过凑巧,一路走,便能明显的感知到,他们越来越深入这片未知的区域了。
但爆炸就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只要停下片刻,那如影随形的爆破声就会卷土重来。
“糟了。”甲方春脚步忽然蹲住,神色僵硬在脸上,“后藤先生,前面的路被门挡住了!”
“我看得到。”后藤久舔了舔因为长时间处于高温环境而干瘪破皮的嘴唇,“你闪开!”
他脚步猛的后撤一步,腰部蓄力,弹跳而起。
甲方春看着面前人骤然起飞的身影,下意识往旁边一扑,滚向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蕴含着巨大爆发力的腿和金属大门撞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只是一下,那紧闭的金属大门的门缝就微微弯曲出一道裂痕。
“好厉害……”甲方春眼神一亮,“后藤先生,你……”
“夸奖的话等一下再说,我很有耐心听。”后藤久安抚了一下她,站在原地蓄力再次一拳锤向门扉。
他的手臂力量现在可以做到抗狙了,力量不比巅峰时期的警校几个大猩猩差。
几拳下去,金属大门轰然倒塌的同时,血色也从他的指关节中慢慢流出。
后藤久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随着甲方春一扬下巴:“先进去。”
甲方春呆呆的点点头,跟着他大步走进那被大门阻隔的空间。
这似乎是一个机房。
巨大的显示屏上,一道道两人看不懂的曲线在跳动着。
还有充斥着整个房间的计算器和缠绕其中的电线。
各种稀奇古怪的按钮和键盘被随意摆放在桌子上,似乎是曾经有什么人在这里进行过实验,但不知为何离开了这边。
甚至没收拾起这些东西。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不是因为这里忽然被炸塌,估计任谁都想象不到,这样的一座荒山底部,会掩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机房吧?
后藤久暗骂了一句,却在眼前这种震撼的景象中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甲方春颤颤巍巍的举起手,用指尖指着最中央的那块偌大的屏幕。
她的声音颤抖:“后藤先生,这、这玩意亮了!”
就在这种宛如被尘封了多年的情况下,那屏幕闪了闪,忽然从一片寂静的漆黑中,闪出一抹光来。
屏幕中央忽然出现一道及其纤细的横缝,而后慢慢变得粗壮。
加粗到一定程度后,那条缝变成了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猛的瞪大看向他们。
那瞪的异常用力的眼球上红色的血丝暴起,就像是有什么人隔着屏幕,盯着他们仔仔细细的看一样。
那视线恶心黏腻,似乎充斥着勃勃恶意,让人忍不住汗毛倒立。
甲方春瞬间一个激灵。
她往后藤久的身后躲了躲:“这什么啊!好恶心!”
甲方春的脚上没有鞋子,袜子底部也已经有许多地方被磨漏了,赤脚踩在这件房间的地板上。
忽然,电子合成的机械音从这件房间的四面八方响起。
“就是你们,破坏了我的身体。”
那电子音虽然说的话似乎是有些愤怒的,但那平铺直叙的电子语气却有些四不像,叫人觉着别扭。
“身体?”后藤久下意识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的墙壁上,都被类似金属,但实际上比金属还要光亮些的东西裹携着。
最外层是薄薄的一层透明软膜,内里还有闪着金属光泽的流体在其中流淌。
乍一看上去居然还有些梦幻。
但那中听起来就让人生理不适的机械音,让后藤久忽然有了个很不妙的联想。
后藤久摸向后腰,那里藏着适配他博伯格的唯一一发实弹。
“请问……你是谁?”后藤久语气没有太大变化,“这里又是哪里?”
屏幕上粘腻的眼睛似乎眨了眨,而后更加用力的把眼球挤到屏幕上:“我?”
后藤久绷紧下颌:“啊,是的。”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件房间。
那些墙壁上的银白色液体之中,细看能看得见,是有东西在随着流体的流淌而漂浮的。
那些东西在片片黏腻的乳白之中,只能窥见一二分模样,但也足够让后藤久看清那是什么。
那些东西,是上面还连接着疑似血管一样的线状物的肉团。
而根据肉团的形状,后藤久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堆令人生理性不适的肉团,似乎是被不知名生物寄生后的人类脏器。
认出那些东西是什么后,后藤久忽然觉得自己的胃有些翻涌。
无论是因为什么,把人类器官封在墙体内,做成“流麻”,都足够恶心了。
电子音停顿了很久,就像是看不清东西的老人那样,那只恶心的眼睛贴近了看了又看。
终于在后藤久忍不住想要一枪崩了那屏幕的时刻,电子音响起。
“我想起来了。”电子音发出一串令人鸡皮疙瘩四起的笑声,“这双浅灰色的眼睛!你是吉田家的!”
“什么?”一直安静着的甲方春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后藤久。
后藤先生不是姓后藤吗?
但后藤久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的和那只眼睛对视。
爆炸声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响起,但这个房间就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庇护住了一样,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这双眼睛,和苦艾酒的简直一模一样!”电子音还在碎碎叨叨的说着,“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得到那家伙的……”
“苦艾酒,在日本,经常会有人把它和味美思弄混。”后藤久忽然提起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而味美思,它还有一个别称叫做……”
“贝尔摩德。”
看着那只眼睛骤然瞪大,连瞳孔那一瞬间的收缩都被两人看的一清二楚。
甲方春明显是被这一瞬间的变化吓坏了,缩在后藤久身后,连脑袋都不肯探出来一点。
“果然。”后藤久浅灰色的眸子一暗。
他就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分明就和组织出品的那个恶心的声音一模一样。
后藤久在眼睛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从后腰拿出那颗子弹,迅速推入枪中。
抬手按动扳机的动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瞬间,那颗子弹穿透空气,击穿墙壁的软膜,深深嵌入某个被肉球包裹着的脏器中。
眼睛一愣,而后笑的更加猖獗:“你该不会想通过子弹杀死我吧?你知道我是谁吗?哈哈哈……”
那个脏器虽然被子弹穿了个孔,但依旧拉扯着那些血管一样的东西,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每一下都会激起一片粘稠的乳白色液体。
听到枪声而好奇抬头的甲方春顿时脸色一青,没忍住扶着墙干呕了一下。
而甲方春意识到自己扶着的墙里面就是那些东西后,脸色再次一白,实打实的吐了出来。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跟那个恶心组织有关就够了。”后藤久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为博伯格推上他最常用的神经毒素,似笑非笑的抬起手再次瞄准。
眼睛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枪是杀不死我的器官的。”
“啊,我确实没想过用枪杀死你。”后藤久挑眉,特质子弹从他的枪□□出,狠狠扎在那颗肉球上。
“组织近年来的药效越来越好了。”后藤久丝毫不惧的和那只眼睛对视,“13—21秒之间,毒素就会迅速开始蔓延。”
后藤久嘴角逐渐裂开一个弧度:“三。”
眼睛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痛苦:“你!”
“二。”
“你个混蛋!不!”
电子音逐渐变得喘息虚弱。
“一。”
伴随着倒数停止,一声类似于心脏停跳后,仪器发出的巨大噪音一样的声音传出。
刚才还坚不可摧的房间骤然被爆炸波及,瞬间炸开。
后藤久呼吸一滞。
坏了,把还在爆炸这茬忘了。
他下意识回身护住甲方春:“闭眼睛!把头保护好!”
在剧烈的爆破声和甲方春隐隐绰绰的哭泣声中,后藤久耳鸣的声音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
后藤久似乎在隐约间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
“警察先生,在这……”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燃起的红色烟火,降谷零从没这么庆幸过,诸伏高明的专案小组队员,都埋伏在这附近。
他不敢想,如果救援但凡晚一秒钟,这个被挖空还在持续爆炸的山下会发生什么。
血色还在不断绽放,刚才还铁人一样的金发男人猛的软了腿脚。
“zero。”诸伏景光扶起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被抬上担架的长发青年,“他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
东京。
还在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的乌丸明纱,忽然接到了来自美国纽约的电话。
乌丸明纱明显是被打扰了好兴致,狠狠皱了皱眉。
但当她看见来电显示人时,脸色又好看了很多。
上面显示的是:“乌丸”。
她随手接通电话:“是美国总部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忽然打给我?”
电话那头的乌丸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Meisa,你那个计划进行的顺利吗?”
乌丸明纱刷了刷手机上新闻的最新推送,在看见长野县巨型爆炸的新闻后,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当然,一切顺利。”
“果然。”乌丸的声音轻松了不少,“就在刚才,老家伙的身体停止了呼吸,我猜就是你成功炸毁了他那不知道把自己锁在哪里的意识了。”
乌丸明纱明显被他的话哄的十分开心:“那是当然。”
“我的计划,什么时候出过纰漏?”
乌丸明纱弯起眼睛,而一直坐在她身边喝酒的贝尔摩德终于忍不住吐槽:“是啊,除了有关你弟弟的那些计划,每一个都十分完美。”
但一旦遇到那个小家伙,乌丸明纱神奇的大脑就会一次又一次做出滑铁卢的计划来。
乌丸明纱脸色一僵。
“克里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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