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户籍到手

崇祯六年的风,裹着黄土与枯草的气息,刮在十二岁的季姜脸上,像无数细针扎着。

只能说幸好原主是从小糙惯了,要是换成自己曾经的身体,季姜早就吃不消地支哇乱叫了。

她攥紧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布包,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衣服里的二十两碎银和二十来个铜板硌着肋骨。

她本来义无反顾的逃出来,以为自己会是像那些前辈一样的一往无前,可感受着带着黄泥土的风,心里止不住的迷茫,前所未有的无措笼罩着她。

可每走一步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在提醒她:身后是火坑,身前是迷雾,可哪条路都比回头强。

现在出来了,最大的难题反而不是饿,是身份。

这年月,流民遍地,官府查得紧。

她一个半大的丫头,没有户籍路引,走到哪里都是可疑的。

前两年在街口,两个皂隶盘查一个行商,那汉子因为说不出原籍保甲,当场就被捆了去,听说是要送去驿站做苦役。

她不能被抓住,一旦被送回那个家,或者被官府当作无主的孤女发落,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要有个新身份,一个能让她光明正大地活下去的户籍。

她现在想把“姜季奴”这个身份彻底埋掉,就像埋掉那段注定要被折断双脚、当作货物卖掉的命运。

她要改回“季姜”,这个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用了二十二年的名字,或许有逃避在吧,亦或者像是对那些残酷的陋习,那些令季姜无法接受的现实彻底割席。

不过话说名字不同也能穿吗,不都说同名同姓穿越嘛。

但她突然想到按照古代的说法姜季奴在外人看来确实应该称呼“季姜”。

就像“孟姜女”一样,是姜家的大女儿,对外都是“家中排序 姓 性别”。

那她在外别人不就得叫我“季姜女”。

……

emmmmm所以这是她穿越到这具身体的原因吗岂可修!

但不管如何还是先找地方改了这个在她听起来有些别扭名字。

可户籍哪是那么好弄的?

正经的官府文书,要有里正担保,有保甲连坐,还要查三代祖籍。

不过姜季奴的记忆里儿时听父亲酒后吹牛,说过有一伙给人伪造户籍的人,因为上头有人,一直没被抓捕归案。

“县城上……北边,有家香料铺,掌柜的姓李,听说……能办些‘活络’的文书。”

当时“活络”两个字,姜小草说得含混,姜季奴却听明白了,这是造假的门路。

怎么几年过去了,他们这种白手套集团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倒闭,希望穿越之神眷顾,别让她跑空。

现在姜季奴要去城北找这伙人,到时候办好户籍正好就出城门。

她攥着衣服放银子的口袋,沿着街边的墙根往北边小跑过去。太阳还没出来,香料铺的幌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风一吹,吱呀吱呀地摇摆,透着几分诡异。

姜季奴绕到后门,轻轻敲击了几下房门,她忐忑不安的等着里面的反应。

忽而一个干瘦的老头探出头来,随着他的动作而来的还有姜季奴熟悉的八角胡椒味等佐料味,让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那人借着月光扫了季姜一眼,眼神浑浊,带着点审视:

“买什么?”

果然做这种生意的人晚上都不睡觉的,姜季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提起了心,接下来才是关键时刻。

姜季奴拿出上讲台做题目的气势,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咳,我想找李掌柜。”

那老翁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这丫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蒙着灰,但眼睛很亮,清澈见底,不像一般的乞儿。

“我就是你说的李掌柜。”

他顿了顿,“你要香料?还是其他华贵之物?”

姜季奴平复了一下呼吸,从怀里掏出从家中借来的赞助,放在柜台上。三两碎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柔和的光。

“不要香料,不知掌柜这里有没有别处寻不到的物件。”

李掌柜的眼睛眯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

他打开后门,左右看了看,示意姜季奴跟他进去,然后把门掩上了,只留一道缝。

“说吧,小姑娘,要办什么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要一个户籍,还有路引。”

姜季奴深呼吸,平复着心跳,眼神很坚定,

“籍贯……就说我是南边来的,家乡遭了灾,爹娘都没了,一路逃到这里,想在前头落脚。”

李掌柜抬了抬耷着的眼皮,似乎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这丫头是想办个路引,没想到是要造户籍。

“这可比路引麻烦多了,要编籍贯,要造保甲记录,还要模仿官府的印鉴,一旦败露,是掉脑袋的罪过。”

“这可不是小事。”他拿起一块碎银,放在手里掂了掂,“风险大,价钱……你这点,加上路引的话,不够。”

三两都不够,要是没有天灾,这都能维持一三口之家将近半年的开销了。

“现在天灾不断,民间十室九空,你们应该轻易就能搞到大量无主的户籍吧,这应该对你们并不难吧,真的不能便宜些吗。”

话说出去,姜季奴的思路就越来越顺,穿越来得这些日子,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是个“精通人性的讲师”。

姜季奴大学是学心理学的(只是还没毕业还都是水),还从小就喜欢狡辩,不对,是诡辩,诡辩啦,虽然是用一大堆歪理把对方带偏到自己的逻辑之下,但有用就行不是吗。

不管怎么说,嘿嘿,演讲可是领导者必备素质啊,她突然就觉得这些天被饿瘦的自信心又长回来了,自己有擅长之处,那么在这异世界也就多了分底气。

“你这小鬼头,小小年纪就说得出这种话,倒是有意思。”

虽然季姜的话语有点生硬,都不知道为什么李掌柜心里并没有为此感到不快,反而在他低垂着的双眼里还含着两份欣赏,这个年纪的小鬼说得有理有据,仿佛有着什么底气一样,倒是少见。

“只要您如今能解我如今的燃眉之急,那待他日我飞黄腾达,必会报答您今日之恩!”

姜季奴越说越热血上头,信心膨胀,恨不能双手抱拳,直接对面前这李老翁说一句‘某,愿拜为义父!’。

“呵呵,老头子我都多大年纪了,等你飞黄腾达,估计早就半截身子入土了。”

“你别不信,我的诺言也可能应到你的后代上去。”

姜季奴继续画大饼。

“他们比我老头子可先入土,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你心里记得就行。”

李老头摆摆手像内室走去。

“那最多再加一两……”

姜季奴的豪情突然崩塌,有种想给自己一巴掌的程度,这该死的愧疚心啊。

李掌柜看着面前这个想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不仅有点想笑。

姜季奴刚刚一晃眼好像看到,这个长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李掌柜笑了,对方的嘴角上移了一个像素点?也许是错觉。

姜季奴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被她说服了吧,她眨了眨眼,跟了上去。

李掌柜走到里院门口,示意姜季奴在此止步:

“罢了,看你一个小姑娘家也不容易,就当积德行善了。”

他伸手,向你讨要报酬,遂把你给他的四两碎银起收起来,

“在此等上一个时辰。

籍贯就按你说的,南京人士,父母双亡,流落到此。

保甲那边我会打点,就说你是投奔远房亲戚,亲戚刚过世,才露了面。”

他顿了顿,又上下看了看季姜:

“不过,你这年纪,这年纪,一个人住着总不妥。

如今看你合我老头子的眼缘,我会在户籍上添一句,暂住在镇东头的王寡妇家,她是个孤老婆子,是跟我出五服的表亲,会应下来的。”

姜季奴没想到他考虑得这么周全,心里一阵松快,但石头落地,反而又生出些许疑虑:

“多谢李掌柜,只是这…官府是否会查到?”

“查?”

李掌柜嗤笑一声,

“如今北边闹得凶,官府忙着催粮催饷,哪有功夫细查一个小丫头的户籍?

只要文书做得像,保甲那边点了头,谁会较真?”

他拿起一张黄纸,在上面重重地敲了敲,

“我老李做这行十几年,还没翻过船。”

姜季奴点点头,不再多问。

她知道,现在只能相信这个素昧平生的李掌柜。

她用着并不标准的礼节对着他拱了拱手:

“多谢李掌柜,那我就在此等候。”

在你快要等得站不住的时候。

李掌柜开门出来,也没多说话,把手里的一个牛皮纸包,递给她。

“拿去吧。”

季姜接过纸包,她打开来,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麻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方正,带着点官方文书的刻板。

开头写着“户籍文书”四个字,下面是她的新名字:

季姜,年十二,原籍南京高淳县人士,父季承宗,母苏氏,均于崇祯二年身故,崇祯四年流寓秀水县,暂居镇东保甲王陈氏家。落款是秀水县衙的印鉴,红得有些发黑,看着倒有几分真。

旁边还有一张路引,和户籍上的信息一致。

季姜把文书和路引紧紧攥在手里,纸页有些粗糙,却像有千斤重。

她抬起头,看着李掌柜,眼睛有点发热,再次郑重地道谢:

“多谢李掌柜。”

李掌柜挥挥手:

“走吧,别在这儿多待。

王寡妇家在县东头第三条巷子,门是黑的,你日后如果去了报我的名字,她会给你口饭吃,让你住下。

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别惹麻烦。”

季姜重重地点头,把文书和路引小心地折好,贴身藏在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那里暖暖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

拿着新鲜出炉的户籍和路引,她走出香料铺,天边已经有些微亮。

风好像小了点,路过一家还算殷实的人家,空气里有食物的气味飘过来。

季姜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却不像之前那样觉得难熬了。

而是沿着街边向城门口走去。

太阳已经冒出个头,朝阳洒在青石板路上,看上去暖洋洋的。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小小的,瘦瘦的,却好像比两天前挺拔了些。

裹脚布和买卖婚姻的阴影,好像被这张薄薄的户籍文书挡在了身后。

虽然前路依旧是未知的风雨,是乱世的飘摇,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抬起脚走路了,不用以后怕被人抓住问“你是谁家的丫头”,不用哪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季姜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天微亮,几个守卫正靠在墙边打哈欠,她出城在上交路引给城门守卫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紧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只是低着头,在对方归还文书的时候,快步走了过去。

季姜一路跋涉,直往北边大路走,明末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她跑了大半天,直到太阳西斜,寻了处破庙安身。

刚坐下没多久,准备把自己的明朝版身份证拿出来反复品鉴的时候,就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哭声,还夹杂着几声粗声粗气的争吵声。

“这娃子都快饿死了,留着也是浪费,不如煮了吃,填填肚子!”

“不行吧?这是个活羊啊,吃了要遭天谴的!”

“天谴?咱们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天谴!又不是没人吃过,你要是不吃,就等着饿死!”

季姜细细听着,心里一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粗口都爆不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外面的世界那么刺激的吗,煮小羊吃?

知道明末的饥荒严重,前两天还自嘲没做两脚羊,结果今天就直接现场直播了?

不是啊,曹老板你跑慢点啊,她害怕。

不过也许是血脉觉醒,又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悄悄探出头,往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两个衣衫褴褛,有些矮小瘦弱男人,正围着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小孩,手里还拿着个破陶罐,罐子里装着水,想要把那小孩架在柴火上烧。

文中ren改为羊是为了过审,担心被禁,大家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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