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自天边滚来,渐渐逼近,在车顶上发出巨响,白亮的闪电猝然撕开沉厚的云幕,瞬息间又将万物吞回昏暗中。
鹿岑看得心惊,这雷应该劈不到他吧?他还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一般这个时候他已经找许肆求安慰了,但今天他毒誓都发出去了,此时认怂岂不是很没面子?见许肆挑眉看着他,鹿岑心中的小火苗又蹿了起来:“这就是巧合,巧合懂吗?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的。有没有地理常识?”
“我知道是巧合,就是看看。”许肆一脸“我真信了”,看得人心里一股无名火。
远处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声,在滚滚雷声里显得十分渺小。
“你们一定要......我们相信......最棒......油......”
鹿岑没听清,想伸头出去问,但看着天上那团乌云又怂怂地缩了回来。
“喂,在喊什么啊?你听清楚了吗?”鹿岑装作不经意地问许肆。
许肆存心逗他:“你不是不怕吗?出去问问就是了,有我在你也不用怕丧尸。”
再退缩就不是男人了,鹿岑给了许肆一个“谁怕谁”的眼神,按下车窗探出半个身体手做喇叭状回应:“你说啥?我听不清——大点声——”
刚才的人回应得很快:“我说,你们一定要出去!我们相信你!你们是最棒的!加油!”
鹿岑问完把手贴在耳朵边接收陌生人发出的信号,一来一回还挺好玩。
“谢谢你!你们也是!要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可以看到他拯救世界了,反正都是一起的,鹿岑厚脸皮把拯救世界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男人不可以说不行!祖国的花朵更不可以说不行!”
他喊完心里畅快多了,仿佛自己是临上战场的勇士,给家人们带来无限的希望。
只不过收场稍显狼狈,他的衣服被车窗外他亲手贴上去的装饰品钩住了,眼看又要打雷,他扭得比海草还带劲。不过他还是没跑过声音的传播速度,巨大的响雷在他耳边炸开,鹿岑一个激灵往回缩,新换的衬衫“刺啦”一声从中间裂开,独留一缕白布在车外当飘带。
又费一件衣服,鹿岑一手拈起一边的布料,脸上表情十分精彩,算了,就当是穿了件没扣子的开衫吧。
还挺时尚。
他默默升高车窗,对许肆说:“走吧。”
“你们加油!”
“加油!”
“加油!”
......
车窗又被鹿岑放下来了。
越来越多的学生站在窗台上给他们加油,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仿佛他们是必胜的将士。鹿岑手指无意识地抠住身上的安全带,嘴里喃喃道:“真是的,我上学都没这么喊过。”
许肆替他披了件外套在身上,低头亲了一下男生的额头,低声道:“我们走了。”
林也的车在最前面,银色奔驰在听到身后的喇叭声后转入下一个拐角,那是学校采光最不好的一栋宿舍楼,常年被高大的古木遮挡,在这座西北城市里显得格外潮湿。
一个全身白的学生和刚才那群学生一样,好奇地打量着这支三辆不同类型车子组成的车队,他精准地抓住了那抹亮眼的银白色。
“喂,你们待会儿会路过职工宿舍的。”
林也连头都没抬,只是稍微放慢了点车速。
“如果你们看见我爸麻烦帮我带句话给他。”他的语气自然,仿佛面对的是多年好友,“告诉他我好得很别担心我,倒是他一把年纪了千万别乱跑,也别忘了吃降压药。”
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个男生笑了一下,摘了片窗外的叶子放在手心:“现在他囤的那堆降压药不用担心过期也不用担心没时间吃了。”
林也按了两下喇叭示意自己知道了,准备加速通过这段路。
“对了,我爸就住在教职工宿舍靠街那栋的三楼,他爱穿粉色衬衫!很显眼的!”
穿白衣服的男生渐渐变成一个小白点,在灰扑扑的宿舍楼上显得十分亮眼。
这是李心第一次觉得眼眶泛酸,情感过于丰富的人不适合当医生,所以很早之前她就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看什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困在医院度日如年时、被丧尸包围时、替颜情挡下丧尸时她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能是最近风有点大,吹得她眼睛不太舒服。
透过后视镜,林也看见后座的两位姑娘倚靠在一起,到嘴的那句“废话真多”哽在喉尖,他一路扫过外围的教职工宿舍,没看到那个学生说的粉色衬衫。
或许,他的爸爸正坐在客厅里吧。
研究所银灰色大门近在眼前,前面堆满了当作掩体的黄褐色沙袋,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出口供单人通行。
这里到处都是残骸,苍蝇漫天飞,隔着厚厚的玻璃鹿岑都能闻到那股来自死亡的味道。
研究所失守了?
他们的车开不进去,许肆率先下车查看,确认没有危险后他招手示意其他人下车。
一路上静得出奇。
除了蚊虫的嗡鸣,再没有一点异响,仿佛连风都不曾吹到这里。黑云如同一块密不透风的防水布压在众人头顶,鹿岑没由来心里一阵发慌。
他死死捂住口鼻,试图减少吸入**的气体,但那些味道简直无孔不入,就算不呼吸,它也能通过身上的毛孔钻进人的身体,把内脏搅得一团糟。
研究院分内外两层,外层是他们刚才进来的地方,他们还需要穿过防风林和一大片草地才能看到研究院真正的外墙。
鹿岑被熏得受不了,下车前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他不顾许肆阻拦硬要把那件厚外套穿在身上。虽然这样下车还是被安商白无情嘲笑,顺带接受了林也看智障的上下打量,但他仍然坚信被当成傻子总比在他们面前展示他的潮牌“开衫”和他平坦的肚子要好。
尽管他的脸肯定是这些人里面最帅的,但这些人的身材一个顶一个的好,不能怪他有身材焦虑。
闷热的天气,要命的气味,鹿岑感觉不到热,倒觉着身上有点冷。他的脑子被腐臭的味道搅乱,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一滴粘稠的液体滴在了他捂嘴的毛巾上,铁锈味蔓延至鼻腔,他死死盯住面前的那点暗红色血迹,缓缓抬起头。
膝盖以下全部没有的人被吊在离地四五米的树杈上,创口处停满绿头苍蝇,它们肆无忌惮地吮吸**的□□,而后抖动腹部产出一只只蠕动的蛆虫。
挂在树上的人好像还活着,双手做出小幅度的挣扎,像件破布衣裳。见有人在经过身下,他张开嘴发出微弱的求救,但他的声音太小,淹没在飞舞的蚊蝇中,只能任由喉咙里漫出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别看。”一双干燥的手捂住鹿岑的眼睛,“他已经变成丧尸了。”
察觉到手下的人温度不对,许肆皱眉把鹿岑带到前面,不带一点犹豫地拉开男生的衣服。
“你干嘛?!”鹿岑松开捂住口鼻的毛巾,才说三个字就被刺鼻的腐臭呛得干呕。
许肆不解释,脸已经冷得能把整个研究院冻住:“把衣服脱了。”
鹿岑摇头表示抗拒。
许肆不耐烦地把鹿岑的毛巾拿走,在男生伸手过来抢的前一秒抓住男生的袖子往外一拉,另一边也同样的操作。鹿岑的盔甲被许肆三下五除二脱完,徒留一件敞开的衬衫暴露在空气中。
“你是不是有病?”鹿岑拧起眉毛重新把毛巾拿回来。
许肆拿自己手上一直没用的毛巾给搭在鹿岑头上,细细擦拭男生脸上头上的汗。又打开瓶矿泉水浇在毛巾上,替男生擦干汗湿的后背。
鹿岑觉得别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脸上烧得发烫,一直躲着许肆拿毛巾的手。
“要是再中暑你就直接死在这里和他们作伴。”许肆一把抓住鹿岑乱动的腰,边擦边威胁,“我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闷死?”
林也面无表情盯着二人,他看了眼腕表,他们已经走了十多分钟了,应该快到了。
安商白不知从哪儿凑出来,他嫌手拿捂嘴的东西着麻烦,索性用多的衬衫绕在脑袋绕个圈,又在鼻子下面系了个难看的蝴蝶结。
“咋啦?你羡慕人家啊?没事儿,你要中暑的话就算人工呼吸我也给你抢救过来,保证不夹带私货公报私仇。”
“神经。”林也抬脚就走,仿佛在安商白身边多待一秒也会变成那样的傻子。
研究院高大的白墙出现在众人视野,鹿岑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熬到头了。
通体雪白的墙面上没有一点污渍,和防风林外炼狱般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安商白熟门熟路找到通讯按钮,按下后迫不及待道:“麻烦转告安建国,我们来找他了。”
滴滴——
传话显示被接收。
他们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安商白又试了一次,和刚才一样,接收后没有任何响应。
安商白不信邪,按着按钮准备再次说话,许肆却突然阻止了他。
“有东西要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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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们到研究所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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