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岑在颠簸中醒来。
某个难以启齿部位的传来异样感,周身仿佛要散架了,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颠簸摇晃的车顶棚。
他在一辆行驶的车里。
身下是还算柔软的后座垫,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天光已经大亮,有些刺眼。
他们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的?秦戚他们呢?那个孩子呢?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是许肆。
会想起之前的某些不愉快经历,鹿岑现在不想搭理许肆,他坐起身,不顾身体的酸痛和不适,急切地看向前后。
只有他和许肆。
这是一辆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改装越野车,正在一条光秃秃的公路上行驶。
“秦戚呢?颜情和李心呢?孩子呢?”鹿岑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回答。
车子依旧平稳地行驶着,但鹿岑的心和窗外的景象一样,空落落的。
过了一会儿,许肆才开口:“你知道你在昏迷的时候喊的是谁的名字吗?”
不等鹿岑回答,许肆替他说出了答案。
“是秦戚。”
“你喜欢他?”
鹿岑透过后视镜,对上了许肆浅色的眼眸。
男人坐在驾驶位上,专注地开着车,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不是出自他口。
鹿岑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是说谁喜欢谁的问题的时候吗?秦戚是男的,是他并肩作战的兄弟,这变态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鹿岑选择忽略了这个问题,他更关心同伴的安危,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问那些干嘛?你把秦戚他们怎么了?颜情和李心呢?孩子呢?”
许肆对他的回避和反问非常不满。
后视镜里,那双浅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掠过危险的寒芒。他没有回答鹿岑的任何问题,只是用平板无波的语调再次重复:“你是不是喜欢秦戚?”
这一次,鹿岑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底下快要溢出来杀意。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给出的答案不能令许肆满意,秦戚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喜欢?这从何说起?他根本没有对秦戚动过任何歪心思啊,就算有,他喜欢安商白都比喜欢秦戚的可能性大。
鹿岑觉得莫名其妙,他试图从许肆的话中找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
电光石火间,鹿岑忽然想起了在化工厂许肆那句“你的男朋友是谁”,以及他因为室友的告白而发火......
一个荒谬的念头划过脑海——男主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因为自己无意识间喊了秦戚的名字所以吃醋了吗?
无力感席卷鹿岑,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理解许肆。
不过许肆虽一再逼问,却并没有立刻暴起杀人,似乎只是在执着于一个答案。是不是意味着秦戚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鹿岑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这种状态下激怒许肆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选择了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不再追问同伴的下落。
他的沉默让许肆更不悦了,车内空气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许肆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盯了鹿岑几秒,没有再问第三遍。
他几乎不可闻地冷哼一声,继续开车。
车内暂时没人说话。
鹿岑不敢多说,许肆的那几句话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他缩回后座的动作如同燃油浇在了许肆心底那团扭曲的暗火上。
窗外的景色单调地重复着,连只丧尸都看不到。
忽然,许肆毫无预兆地打方向盘,同时一脚踩下刹车。
轮胎摩与地面的擦声响起,越野车在路面上划出一个半弧调转了车头。
惯性将鹿岑甩向车门,他慌忙抓住扶手才稳住身体,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狂跳不止:“你干什么?!”
许肆稳稳地控制着车辆,已经沿着来路加速返回,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既然你连‘只喜欢我一个’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许肆的声音平稳得可怕,“那我就把你喜欢的那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杀掉。”
他没有提高音量,却让鹿岑如坠冰窟。
“你疯了?!”鹿岑失声尖叫,“我没有喜欢他们!秦戚只是同伴!颜情和李心也是!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醒来第一个喊的是他的名字。”许肆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道路,车速越来越快,迫不及待要回去执行血腥判决,“你为他们担心,为他们反抗我。”
他的逻辑自成一套,根本无法沟通。在他那非黑即白的认知里,鹿岑的担忧和维护,就等于“喜欢”,等于“背叛”。
“停车!你他妈给我停车!”鹿岑扑上前去抢夺方向盘,“我不准你动他们!”
许肆没有费力格挡,只是心念微动。
“嗡——”
精神威压再次降临。
“呃啊。”鹿岑被按回后座,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安静看着。”许肆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或者,你可以重新选择。告诉我,你只属于我。”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化工厂的方向驶去。每接近一公里,鹿岑的心跳就更重一点。这个疯子真的会说到做到,将秦戚、颜情、李心还有那个无辜的婴儿,在他面前一个个虐杀。
他该怎么办?顺从这变态的占有欲承认莫须有的“只属于他”?可那样之后呢?只会让这个怪物变本加厉,将他拖入永无天日的深渊。
反抗?可是他连动都动不了。
许肆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鹿岑滑落的泪水。
车速减缓了一点,许肆收起对鹿岑的压制。
“停车!你这个疯子!停下!”鹿岑起身拍打着驾驶座的靠背。
许肆打方向盘避开路面上一个障碍物,车速未减,带着毁灭般的快意,他露出森白的牙齿:“疯子?我本来就是疯的,你现在才知道吗?”
“我不喜欢秦戚!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你放过他们!求你了!”鹿岑几乎是在哀嚎。
“证明。”许肆的声音里没有转圜余地,“你可以拿什么证明?”
鹿岑被许肆这完全不合常理的要求逼得快要发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要怎么证明?难道要我挖出心来给你看吗?”
许肆沉默了几秒。
“那你喜欢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废物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入鹿岑最不愿面对的领域。
那个会哭会笑、会害怕也会勇敢、会在向他告白、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的灵魂......
鹿岑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法说出“不喜欢”三个字。
“呵。”许肆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油门被一脚踩到底,越野车朝着化工厂冲去。
鹿岑看着他那完全失控的模样,看着化工厂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能看到秦戚他们惊恐的脸。
许肆是真的起了杀心。
极致的恐惧之下,鹿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要阻止许肆。
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行动。
他从后座扑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许肆的腰,将滚烫的脸颊贴在许肆的后背上,脱口喊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喊别人的名字,我不该让别人靠近......我只看着你,只想着你,好不好?”他语无伦次,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示弱和讨好的话语倾泻而出,只求能熄灭对方的杀意。
“求你......停下......别再回去了......”
许肆将车停在了化工厂边缘的空地上。
车内只有鹿岑细微的啜泣声。
许肆静静地坐着,任由鹿岑抱着,感受着颈间温热的眼泪。
浅色的眼眸望着前方的化工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抬起手,手指覆上了鹿岑环在他颈间的手臂。
鹿岑抱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再次冲向化工厂。
“记住你说的话。”许肆的手指微微用力,以一种掌控的姿态握住了鹿岑的手腕。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许肆单薄的衣衫。
车内被暧昧氛围充斥。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鹿岑未能完全平息的啜泣声,以及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许肆的手依旧冰冷,握着鹿岑手腕的力道不容挣脱,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透过车内后视镜,沉默地注视着后方蜷缩着将脸埋在他颈间颤抖的鹿岑。
温热的眼泪不断渗入他冰冷的皮肤,带来奇异的触感。
鹿岑感受到许肆躯体下蕴含的力量,巨大的差距下,他刚才的“求和”更像是一场献祭。
许肆似乎对他持续的颤抖和眼泪感到些许不解。
他松开了握住鹿岑手腕的手,转而用手指碰了碰鹿岑湿润的眼角,抹去一滴滚落的泪珠。
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更像是在研究某种未知的现象。
“不是你自己要证明的吗?”他打破了沉寂。
“为什么哭?”
这个问题问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理直气壮,仿佛鹿岑此刻的崩溃和眼泪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在他的逻辑里,鹿岑主动求和,承诺只看着他一个人,这难道不是应该感到满意愉悦的事情吗?为什么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预期。
鹿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后视镜里那双浅色眼眸。
跟一个可能失去了这部分感知的怪物,如何去解释眼泪的含义?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更加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试图抑制住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眼泪,偏过头去不再看那双眼睛。
他的回避让许肆更加困惑。
指尖再次追了过来,扳过他的脸,强迫他面对自己,有些粗糙的指腹擦拭着他不断涌出的泪水,想要弄清楚这“水分”源源不断产生的根源。
“不准哭。”许肆的语气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烦躁。
·
身上好痛。
鹿岑的眼泪流得更凶,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许肆的眉头蹙得更紧,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命令无效。浅色的眼眸盯着鹿岑不断流泪的眼睛,看了半晌,忽然低下头,吻了上去。
嘴唇去住流泪的源泉,品尝咸涩液体的味道,用一种原始笨拙的方式,想要阻止这令他困惑不已的“故障”。
鹿岑承受着(自动打码),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两人相贴的唇间,味道苦涩至极。
“他喜欢安商白都比喜欢秦戚的可能性大。”
安商白: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鹿岑我求求你千万别说出来[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秦戚:虽然但是......总觉得......额......算了我不说话[闭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第 6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