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陆陆续续离场。

短短三分钟，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零星几人。

就在唐棠准备离开时，她多看了一眼第一排中央的男人。她记得，刚才庄邵提到，倘若要见大仇得报的爽快画面，大多数人会选择正中央的坐席，才能清清楚楚看见每一个细节。

“怎么了？”，关三七跟在她身边，时刻谨记老大嘱托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唐棠眯眼打量不远处坐着的男人背影，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对方。

直到他转过身来。

法庭内除了一对正欲离场的白人夫妻外，就只剩下唐棠和她身后的关三七，程东一眼就能看清。

“唐棠？是你吗？”

他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径直走向伫立在原地的红衣女郎：“你怎么坐这么后面？”

“前面没位置了”，唐棠屏住呼吸，不动声色打量程东的一举一动，故意询问，“你是……？”

她当然记得这是谁。

上一世，她在结婚前就曾为了秦子贤打破原则，强行给公司塞了一个财务经理，正是眼前的男人——程东。

后来，秦子贤入主初棠娱乐，所有人都被他换了一圈，却唯独留下了他的这位室友。

但秦子贤不知道的是，程东并非他以为的忠心好兄弟，或者说，人家真正当兄弟的人压根就不是秦子贤，而是小说的男主角，林向远。

在原本设定的故事中，程东是林向远的一颗棋子，他们是童年时期的好友，又念同一所高中。

如果没有程东利用秦子贤，他根本没有办法那么快进入初棠娱乐的核心管理层，更不可能掌握财务的命脉，亦没有机会与林向远里应外合，将初棠娱乐最终送到男主角的手上。

程东没有重生。

他作为NPC，对故事情节完全不知情，只能继续按照原定的程序进行。

他客客气气向唐棠伸出一只手，假意微笑：“我是秦子贤的室友，他骗过我不少钱，今天是特意来看他庭审的。”

“这样啊……”

唐棠没有戳穿他的真面目。

不用多说，秦子贤干得那些脏事里，肯定有程东的一份力。他藏得深，没必要现在打草惊蛇。

程东也不是个善茬。

他早就听秦子贤说起过唐棠的种种，既然兄弟已经注定了要蹲大狱，那这块铜臭味的肥肉，他倒也能展开手公平争一争。

“要不要记个联系方式，秦子贤肯定还要上诉，后续我给你同步消息？”

唐棠正准备拒绝时，心中忽地生出一计。

“好，加一个吧。”

说罢，她就盯着关三七不敢置信的目光，掏出了手机，给程东发去了一则消息。

程东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在他的记忆中，秦子贤总是说唐棠很难搞，热情了不行，冷淡了也不行，伺候起来比大清朝的老佛爷还麻烦，可是眼前的景象并非如此。

他带着疑惑记下了唐棠的联系方式：“……好的，收到了，之后我给唐小姐同步最新的案件结果。”

“程东，名字没错吧？”，唐棠不准备按照他的预设而来，她没时间和小喽啰耗，直截了当切入正题，“你喜欢钱，对吗？”

程东：？

这是哪一出。

他嘴唇张张合合，想由着心意说“是”，又总觉得这幅画面太过直接，纠结片刻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变成了一个活结巴。

唐棠并不准备听见回答。

她拎着包，给程东抛下一段模棱两可的话：“如果你真的只喜欢钱，你就应该为我做事，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你考虑一下，我喜欢聪明人。”

程东听完，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以为他藏得很好，难道是当初给徐妙丽泼脏水时，私下给林向远转账时被人发现了？初棠的继承人能查到这一步？

等他反应过来，唐棠已经离开。

程东望着法庭的厚重大门，脑海中反反复复品味唐棠刚才的话，思索许久。

*

法院外，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唐棠迈出门槛，嘴边哼着一曲小调，开心得就快原地转圈圈。

庄邵已经在大门口等待许久，见到她这么开心，立即询问全程陪护的马仔关三七。

“怎么回事？这么嗨？”

关三七眉头紧锁，他以凝重的眼神看向庄邵，语重心长道：“老大，刚送走一个，好像又来了一个……”

庄邵：？

关三七（认真）：是真的！

唐棠不知道两人在偷偷摸摸聊些什么，她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正好是傍晚六点，远处的天际隐约有些泛黄，隐隐吹来一阵春风。

真好啊，少了两个大包袱。

既然报了仇，接下来她就该真正为自己活一次了，该吃吃，该玩玩，有时间就赚赚钱，泡泡帅哥，累了就享受人生。

这才是重生的意义嘛！

如此愉悦的大日子，她晚上去哪里庆祝一番呢？朱妍妍也不在，她也没有别的朋友在纽约。

思索的间隙，唐棠的目光情不自禁飘向旁边杵着的庄邵：“……”

这么一看，大Boss确实还挺帅。

虽说年纪不是18岁，但多看几眼，那眉目，那肩膀，那身材，多多少少也算是个风韵犹存的。

众目睽睽之下，唐棠根本没多想，轻迈脚步走到庄邵身前，直接询问：“走吗？请你喝东西。”

旁边，关三七的下巴都快掉下来。

他就差当着自家老板的面，说出那句疑惑：姐，你到底想泡谁？

同时，关三七猛地转过头，朝着庄邵疯狂眨眼睛，企图告诉他“旁观者清”的道理，提点母胎单身的某人，不要轻易相信女人的话。

没想到，庄邵压根不在意。

他睫毛微闪，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甚至还为唐棠想好了后续安排：“好，去哪家？坐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关三七恨他不争气。

男人怎么能这么不自持，美女勾勾手指就乖乖过去了，以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拿捏！

唐棠没想太多，她情绪紧张了大半年，眼下算是尘埃落定，总归是想要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我不知道，你定？”

说起来，上一世唐棠每一次出行，往往都是秦子贤或徐妙丽定好了位置，她跟着他们的选择去就行，鲜有自己决定约会地点的时机。

庄邵爽快应下：“好，不过下一次你来挑挑？”

唐棠有些意外。

她多看了庄邵好几眼，在她看来，庄邵似乎特别懂她到底在想什么，每一句话都踩中她的心思。

旁边，关三七默默竖了竖拳头，小声喊了一句“YES”！看来是他多虑了，自家老大轻飘飘两句话，就约好了下一次的见面。

路边等了一分钟左右，加长古斯特稳稳停靠在路边，司机熟练下车后，特意为唐棠先打开后座。

车门一开，粉红色座椅显得格外突兀。

唐棠：……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头询问庄邵：“庄总，你这么少女心的吗？”

庄邵：……

他记得谁说过唐棠喜欢粉色。

看来是上当了。

“没事，粉的适合你，中和一下庄总身上的黑气，挺合适的～”

唐棠替他挽了挽尊。

庄邵轻咳一声，连忙寻了个由头把话题岔开：“要不去长岛的那家？晚了我送你回公寓。”

唐棠没有揪着不放：“好，都可以。”

车门关上后，她的笑声震耳欲聋。

门外的关三七也终于憋不住，嘲笑道：“早就和你说了会很奇怪，你不相信！”

“闭嘴，别笑了！”，庄邵脸都黑了，“明天把这辆车送回去重新装座椅。”

“什么颜色？芭比粉？”，关三七故意问。

庄邵睨了他一眼：“原装就行。”

他绕到另一侧上车，心里把上一世道听途说、乱传消息的“圈内人士”骂了个底朝天。

*

幸运的是，今夜的纽约路况极好，从曼哈顿到长岛一路畅通，像是整个宇宙都在为唐棠的大仇得报而欢呼雀跃。

唐棠靠在后座沙发，闭着眼。

她已经很久没有松懈神经，好好地睡一觉，上了车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了上一世坠亡的天台，看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缩在角落，浑身淤青，哆哆嗦嗦不停。

她想拉走她，却怎么也碰不到。

她想呼唤她，喉咙如何也无法发出声音。

“啊——”

唐棠猛然睁开双眼，吓得冷汗直流。

另一侧，庄邵差一点就抱住了她，但他还是忍住了身体冲动，转而关切询问：“做噩梦了吗？”

唐棠咽下口水，后知后觉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长岛风景：“到了吗？”

“嗯，看你太累，没叫醒你。”

窗外是一栋独立的后现代风格小楼，依稀还能看瞥见远处夕阳下的园艺篱笆墙，是庄邵替她特意选择的庆祝地点。

见唐棠迟迟不说话，庄邵心中也有些不确定。

“怎么了？不满意？”

愣了许久，唐棠回过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忽然握住庄邵的手。

“庄邵……”

“嗯？”

听见她第一次直呼名字，他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唐棠没来头忽然问了句：“你今晚可以陪陪我，不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