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片静默,只偶尔有衣物布料摩挲的声音折磨着我,好想开口说些什么,什么都好,拜托来一位好心人打破这间弥漫死气的车厢。但没人听得到我的祈求,连我自己也忽视了,又是将近半个小时,没人讲话,窃窃私语也没有,只有那烦的得燥人的布料摩挲声使得我不得安宁。
我又感到昏昏欲睡,这几天都是如此,精力变得格外萎靡不振,尽管什么都没做也会觉着累,想找个舒适的地方窝着是真不容易,由于长凳上的人变得多了,我和他挨在一块,手肘相碰不可避免。
再也支撑不住了,好困……这一次我又梦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谁啊?”
“是我,**。”
我走到一座小区里,走上一幢楼,一户人家前,门从里往外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洒落出些许亮色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
“是……是**啊……”
女人连说话说有些打结,尽力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但还是能够一眼识别出那笑容里满是牵强和虚伪。短暂的招呼过后,女人的手握在门把上,有些犹豫。
“薇姐,我可以进去吗?”(她看起来十万个不情愿)
“啊!啊……对……对,进去哈哈,对**,快进来,外面病毒可多了现在。”(她知道她看起来就是在故作轻松吗)
就在门合上后,女人的后面又慢悠悠走来一个男人。一如之前的女人,男人的脸上也满是惊愕,注视着我的脸愣了好一会,又转过头看向女人,眼中带着询问之色。女人朝男人打了个眼色,然后又微微摇头示意。(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男人是在看我吗?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那个,**啊,回来了就先去睡觉吧,还是原来那间房。”
女人呵呵笑着双手在我的背后推搡着我往前走。我没说话,不动声色的与女人拉开了些许距离,随后循着记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与其说是睡觉的房间,还不如说是一间杂物间,角落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转折处是数不清的蜘蛛网,床板下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灰尘,难闻的气味突然被风一吹变得更加难闻了。
我走到被摆放在房间正中央的床的一边,抬手掸了掸床铺上的灰,顿时空气中扬起的尘埃更多了,我蹙着眉暗自憋着气,手上的速度更快了。这个床下的板子在我坐下去时就嘎吱嘎吱地直响,我动一下它响一下,这是真的让人睡不着,窗外的月色也亮得烦人,更睡不着了。
看着少年/少女进入房间,并确定门是关好的后,夫妻二人内心忐忑地回了屋,顺带着将门关上。
“这都半年了,他/她竟然回来了……我以为他/她早就死在外面了。”女人小声地对男人说道:“我看的很清楚,绝对就是他/她没错,真奇怪啊……还是说他/她运气好?”
男人摇了摇头,神色严肃。“这不重要,现在比不得以前,就柜子里那些东西我们自己吃都不够,哪还养得起他/她?而且又不是亲的……”男人没往下说,但眼中的狠厉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他/她怎么说也是姐姐家最后的骨肉了……”女人有些不忍,相较于男人那种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什么又是对自己有利的,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女人显然还没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只是迈出了一直脚,另一半的身躯还在门内。
男人冷笑一声:“呵……就章瑷那个蠢货的家还能叫家?本来咱爸咱妈就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还瞒着大家私奔裸婚,生完孩子后你看他们俩有管过吗?八年了,不是在这个亲戚家,就是在那个亲戚家,以前养他/她是不得已,况且他/她成绩还不错咱也没孩子,可现在他/她已经成年了,咱没那个义务了!”男人越说越激动,声音都险些压不住,一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大有今晚过后就把我赶走的气势。(其实他们没必要压着嗓子说话的,这座房子的隔音本来就不好,而且我们也就只隔了一堵墙,他们说的啥我全都听到了,一清二楚一字不落地全都听到了。)
“好了好了,咱先让他/她呆两天,我联系其他人,当初说好了三年轮一回的,他们没脸推脱的。”
“呵,都是些老谋深算的狐狸成精的,什么借口没讲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女人柔声柔气地安抚着男人的情绪,等男人在床上躺下后,她盯着男人的背,眼神逐渐变得凌厉,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前方的墙上,像是要穿透这面墙壁,将在墙壁后的我生吞活剥。
我没睡着,就静静听着墙壁后夫妻二人的对话,直到他们熄声不语,我也还是没睡着,只是身体没由来的感到一丝淡淡的悲伤,是无措,是看不到尽头的孤独,是复杂的说清道不明的感受,但唯独没有怨恨。但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的,不是不恨,是找不到该恨的人,因为他们早已不在了,满腔的怨愤无处倾泻,慢慢地雾化但却没有消失,只是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骗自己骗别人说,我早就不恨,早就放下了。
这是一个漫长而又平平无奇的失眠夜。
回家的第三天,夫妻俩在这三天内,一直在打电话找人,其中女人最是勤快,男人大多时间都只是抽着烟,催促着女人,并是不是表达埋怨,女人的说辞都是一样的,挂电话时的愤怒也是。
对话大约是这样的——
“喂?***啊,吃饭了没?我们早就吃过了呀,没煮饭那不正好,来我们这吃些……”
“现在这世道变了,外面啊都乱的很,从**高考完后就成了这个现状了你说是不,说起来,我们照顾**也有了三年半吧……啊你说**啊,就是**啊,章瑷家那孩子,之前也跟你们住过的哇,当时你不是说他/她长得白净,模样好,还跟你们家那娃娃玩得挺不错的嘛。”
“……”
“哎哟喂,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也得管章瑷叫声姨不是?她走了,那她的孩子我们也得帮着照顾照顾不是?而且**那孩子啊,怪可怜的,半年前刚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要不是现在这情况,可早就变成高材生了呢!要是将来哪天病毒都没了,**的未来那不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嘛!”
“……”
“姓*的,我在这好言相劝,你别瞎子拉琴给我在这瞎扯一堆有的没的,咋,就我们家能养你们家养不得?当初可是说的明明白白的,大家伙轮着来,最多三年,我们还多了半年呢!现在你们想拍屁股走人了?没门!我就这么说了,**是不可能在我家继续呆着的,到时候他出了什么事,责任可全都在你!”
“……”
“真踏马的****一群王八羔子!****都明摆了不装了,老狐狸成了精,他们到是算的清清楚楚,麻烦全都摔担子搁我们身上!”女人面露气愤,向男人抱怨着,那已经是她打的第五通电话了,全是明晃着拒绝。男人此时的脸色也格外阴沉,盯着辛昭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没错,就是如此了,他们就像快要破产的店家一样,急于出售最后的商品。一直一直,拨打着那永不会有结果的电话,好似这样就证明了他们曾经的善,迫不及待地行使将来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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