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恨我的弟弟。

从记事起，苏柒就占着家里最好的资源。

钢琴、声乐、舞蹈。

他生得好看，所有老师都劝母亲送他去更专业的地方深造。

这些话，总是夹杂在苏柒雀跃的分享里，一字不漏地飘进苏沐耳中。

家里条件一般，但那个好弟弟永远穿着最干净的白衬衫，像个被精心供奉的小王子。

而苏沐，只能在公司施舍的免费课程里，偷偷汲取一点养料。

被命运偏爱又如何？

十三岁被星辰签下的，是他苏沐。

————

练习室里，少年对着镜墙挥汗如雨。

汗水沿着脖颈滑落，浸湿衣领。

他素颜干净得像未经雕琢的玉，只有双颊因剧烈运动泛起薄红。

这是他solo出道前的最后一支舞。

少年眼神凌冽，透着利刃般不服输的性子。

他的脸生得有些可爱稚气，偏生眼底燃着野火，蛊惑又危险。

音乐震耳，他的动作精准卡在每个鼓点上，一个利落定格，呼吸微乱。

“苏沐，陈总找你。”

助理小杨推开门，声音小心翼翼。

苏沐关掉音乐，拎起毛巾擦汗，抬起一个疲惫的笑容，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走廊上遇到的人纷纷避让。

六年了。

他在这栋大楼里磨掉所有青涩，只为站上更高的位置。

推开办公室的门，陈铭坐在宽大办公桌后，脸上挂着刻意的惋惜。

“沐沐，坐。”

苏沐没动。

“公司考虑再三，觉得现在solo风险太大。”

陈铭避开他的视线，“董事会决定推出新男团‘Aether’，你是核心成员。之前给你准备的solo单曲，已经改成团歌了，其他成员已经拿到，在练习。”

苏沐眼神沉了下去，公司的允诺从来都是纸上放屁。

“我说过，不做团队。”

“别急着否定，现在团队也许比个人发展好。”

陈铭语气强硬起来，“为了提高你们团的舆论度，公司安排了一个新人。他叫房星霁，明天报到。下个月你们就要上选秀，没多少时间磨合了。”

苏沐几乎要冷笑出声。

“拿我的个人曲改用也就罢了，我练了六年，要和一个空降的新人组团？”

“这是公司的决定。”陈铭推来一沓合同，“试试看，也许没你想的那么糟。”

苏沐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你清楚我为什么不走。”

他转身摔门而去。

——

第二天，Aether练习室气氛凝重。

除了苏沐，另外两个成员陆瀚和肖然早早到了。

他们和苏沐同期，实力不俗，原本以为会是苏沐出道后，公司另组男团的备选，却没想到最终成了这样的局面。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尴尬沉默。

门被推开了。

经纪李姐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新成员，房星霁！”

那一刻，靠在镜墙边闭目养神的苏沐，下意识地掀起了眼皮。

光线从门口涌入，落在那个叫房星霁的年轻人身上。

阳光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滑落，耳钉闪着粼光，像翩飞的蝴蝶。

黑发垂落在额角，更衬得他肤色冷白，他眉间轻蹙，眼神带着神性又具有危险的吸引力。

那是一张任谁看了都说不出狠话的脸。

苏沐怔在原地。

心脏剧烈跳动，复杂的情绪层层叠加。

“我叫房星霁，很高兴见到大家。”年轻人微微鞠躬，声音低沉。

可那声音却猝不及防刺进苏沐记忆深处。

怎么会是他？

“这是苏沐，主舞兼队长。应该不用给你介绍了。”李姐开口。

房星霁抬眼望来，眸色深沉如夜海，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他比两年前更高，几乎要压下苏沐一头。

“好久不见，哥哥。”他微笑伸手，眼神深如古谭，看久了似乎要将人吸进去。

苏沐没握他的手，垂眸冷笑：

“房星霁？改名换姓，倒是快。”

一拳挥出，空气凝滞。

房星霁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拳，头猛地偏过去。

嘴角瞬间破裂，猩红血迹在白瓷般的皮肤上晕开，惊心动魄。

“你还敢回来？！”苏沐眼底爬满血丝，像被激怒的困兽。

李姐慌忙隔开两人，陆瀚和肖然手忙脚乱拉上窗帘。

房星霁用指节抹去血迹，抬眼看他。

“哥哥。这就是你的欢迎仪式吗？”

那眼神掺杂了太多，痛楚？隐忍？

苏沐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房星霁。

而房星霁只是静静回望，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如沉潭不语。

“都给我安分点！”李姐厉声喝道，一人后脑勺给了一巴掌，“现在是工作时间！”

房星霁和苏沐抱着头呲牙咧嘴，争锋的气焰一下就被打消了。

见局势稍缓，陆瀚和肖然连忙和房星霁搭话，缓解尴尬。

李姐观察着苏沐脸上罕见的裂痕，不动声色叹了口气。

半大小子气死老子，不再多加管束，等他们出道了可有的磨。

成为艺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听话。李姐不想让他们再走之前……的老路了。

“星霁刚来，但实力全面，rap在海外学过，能补足团队短板。”她拍拍手，“苏沐是队长。出道在即，公司对你们期望很高。”

“我绝不可能和他成团。”

苏沐抓起外套就要走。

李姐堵在门口，压低声音：“他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苏沐，别让私人情绪毁了你等了六年的机会。”

苏沐的动作僵住。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重重靠回墙上，偏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可以恨，但不能拿前途开玩笑。

李姐知道这是让步，交代几句便离开。练习室重归死寂。

“曲子都练过了。跟不上就滚，谁都不例外。”

苏沐走到音响旁，放出出道曲。

六年蛰伏，他不能让任何人毁掉这个机会。

音乐炸响，华丽妖冶的曲风是苏沐的舒适区。

他站在中心位，舞蹈动作柔韧有力量，清亮声线抓住所有人耳朵。

陆瀚和肖然完成得中规中矩。

轮到房星霁时，苏沐冷眼旁观。

然后，他看见房星霁抬起头。

那一刻，仿佛有聚光灯独独打在他身上。

他的动作无不精准，让人看了都会赞叹他的掌控力。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做表情，只是冷着脸，就如同天神降临，让人移不开眼。

什么叫天生偶像？这就是。

一段尘封记忆猛地撞进脑海。

昏暗琴房，半大的少年背着一把电贝斯，身上散发着少年人的叛逆和惊人的才气。

一曲终了，陆瀚和肖然面露惊佩。

房星霁看向苏沐，眼神带着询问，又似讨好。

苏沐拿起水瓶喝水，声音冷硬：“副歌走位再准点，别拖后腿。”

这是接纳的讯号，他知道。

“哥，我也渴。”房星霁突然说。

苏沐下意识递出水瓶，反应过来时房星霁已经接过。

苏沐愣住，看着自己还举在空中的手，似乎后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为了掩饰自己这肌肉记忆般的坏习惯，他转身去查看录像。却没看见身后人盯着他侧脸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哥哥，你还是心软。

像以前一样。

练习继续，房星霁拼尽全力。他学得快，体力好像用不完，一遍遍练习。

那橡木香水的气息随着他的运动愈发浓烈。

苏沐跳多久，他就跳更久。

这劲头感染了陆瀚和肖然，两人不敢懈怠，练习强度陡增。

陆瀚将汗湿的刘海扒拉过去，漏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

如果说房星霁是昂贵的高珠宝石，那他算是小众轻奢，就算不走男团，去演点短剧也能有一席之地。

肖然在一旁摇了摇头，他比苏沐还大一岁，但练习时长却最短，本来是在高考后陪朋友参加了个模特比赛，没想到被星探拉来签到星辰了。

要不是他妹妹要死要活让他留在星辰，说他以后就是她娱乐圈唯一人脉，肖然早回去考编制吃国家饭了。

他看了两眼苏沐和房星霁，总感觉他俩之间有种诡异的氛围，不像亲兄弟，但也说不上来。

只是这时他还不知道，这种诡异会让很多粉丝为之疯狂。日后两人的双人小卡甚至还会出现在他妹妹的书桌卡册里，天天背着两人的小棉花娃娃去上学。

休息时，房星霁自然地走到苏沐身边。

“哥，第三个八拍，右臂再高点，镜头效果会更好。”他语气诚恳。

苏沐动作一顿，还是没适应这个称呼。

他刚才确实微调了这个细节，极其细微，几乎无人察觉。

偏头看去，房星霁额发汗湿，眼神微亮，好像从前那样，清晰地映出他冷漠的脸。

没有畏惧，只有对舞台的认真。

苏沐对认真的人总是硬不起心肠。

他想起多年前，也有个男孩固执地站在他身后说：“哥你别急，我一定能学会！”

谁想教你了？

只是不想你第二天被老师刁难。

荒谬感涌上心头，似乎因为被唤醒了最不想回忆起的记忆。

他猛地起身，动作大得吓了旁人一跳。

“管好你自己。”

声音冷得像冰，他几乎是逃也似的摔门而出。

房星霁站在原地，看着震动的门板，笑容渐渐消失。

他低头看着微颤的指尖，缓缓握拳。

拿起苏沐的水瓶，他沉默地喝了一口。

侧脸在灯光下蒙着暧昧的暖雾，眼神没有焦点。

当年的事……

牵扯太多。

也许这辈子，他们都回不去了。

陆瀚和肖然对视一眼，不敢出声。

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灼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