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哼哼唧唧给母亲撒起娇来。

刘会计笑着应下，他是真心替小秋高兴，白河村的孩子日后发展好了，他们脸上也有光。并且这些孩子将来在社会上有了出息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家乡，就像江家一样，家大业大，衣锦还乡，不忘回馈这些曾经帮助他们的村民们。

扶贫事业，需要一代接着一代帮扶，把年轻一代的教育扶起来，才能从根本上脱离贫困。

车上的气氛随着江雪叽叽喳喳变得欢快起来，把先前沉重的后怕驱散，江辰和江华燊虽心有余悸，此刻紧绷的身体稍稍松了下来。

“妈，你都不知道，小秋的眼睛这么大！”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个圆按在眼前。

林美惠笑着，“说的小姑娘跟怪物一样。”

江雪表情异常认真，眼睛睁得圆圆的，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谁的眼睛有她那么大，她整个人小小的，特别可爱。”

林美惠听着女儿叙述，了解的越多对这小姑娘越有好感。

车到了村里，刘会计轻车熟路到了云致秋的家。

江华燊回白河村住在祖父的老庄子里，以前的旧房子翻新，盖了上下两层，江老爷子年纪大了，喜欢家乡的宁静，经常回来常住。

他跟妻子下车，先给家里打了电话准备晚饭，要请小秋一家吃饭。

家里伺候老人的阿姨也是白河村的，听说了水塘的事，自然知道江先生是什么意思，这顿饭是谢宴。

林美惠瞅着眼前的铁门，锈迹斑斑，上面的油漆经年累月被铁锈腐蚀，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充满岁月沧桑。

刘会计上前一步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小秋，里面没人应。

刘会计冲着江家四口人笑道：“小秋这时候应该在后山割草。”随后又敲了两声，片刻后，铁门才从里面打开，是一个老太太，见着刘会计和江华燊就笑了。

这老太太头发几乎全白，皮肤晒的黝黑，笑起来很慈祥。

刘会计把江华燊一家介绍了一遍，老太太昨天没有见着江华燊，此时见到连连称谢。江华燊哪里受得起，林美惠握住老太太的手，倒是红着眼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这样一沟通，原来老太太还不是知道孙女跳下水塘救人的事。

老太太把人请进家里来，说云致秋在后山割猪草，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美惠来白河村的次数不多，夏天这里蚊虫多，冬天又极冷，她来得那几次也很少出门，还没见过这样简陋的家。

林家和江家扶贫不是一年两年了，她以为现在白河村村民的生活改善了很多，没想到还有这样贫困的。

其实白河村这些年村里村民在国家和慈善企业的帮助下确实改变了很多，但也有像云致秋这样个别的贫困户。如果云庆喜是个靠谱的男人，这个家也不至于成这样。

林美惠心里酸酸的，有些难受。

这时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衬衫有些眼熟，何止是眼熟，她走过去一看，这分明就是自己亲手买的。

这衣服洗得干净鲜亮，边边角角被抚展抹平，被料理的很精心。

忍不住瞅了一眼自家儿子，呵！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平时事儿事儿的，自己的衣服不让人碰，一旦有别人穿过就不穿第二遍。

去年暑假他们一家和程家一起爬雾山，回来的时候下了雨，让他把衬衫借给程家女儿程冰，他死活不肯。

寻到机会，林美惠没好气的说他，他还顶嘴。

“只是下雨，不是下雪，冻不死人！”

当时气得林美惠牙根痒痒。

他儿子骨子里混她知道，跟他爸也不是一个德行。江华燊是直男，以前两人在大学恋爱时，很多绅士行为，任她怎么暗示，长了一颗榆木脑袋的男人怎么也不上道儿，从那时候起，她下定决心，以后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专门培养他绅士风度，最好性格温柔体贴会写情诗。

等到真的有了儿子，林美惠发现，江华燊经年累月调.教多年孺子可教，至少她一个眼神，丈夫就知道给她披外套还是拿包。至于他儿子彻底没救了。

那时还纳闷，程家小姑娘程冰挺漂亮啊，怎么就一件衬衫都不舍地借一借。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一样，知母莫若子。

江辰被林美惠别有深意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眼，转了身去猪圈看肥猪了。

这下更把林美惠吓了一跳。她生了一个爱干净有洁癖对刺激性气味零容忍度的儿子。她没有彻底绝望之前，为了培养他绅士风度，家里的垃圾会让家里的男人去丢，只要垃圾有味道，江辰是一根手指都不会碰的，就算没有味道他也会带着专门干活的手套。

家里的阿姨很不好意思，每次偷偷出去从他手里接过去。

林美惠隔着落地窗朝外看，如果他确定阿姨拎得动就会松手，如果阿姨拎不动，他皱着眉拎出院子，自己丢掉。

江家鼓励男孩这种行为，江老爷子能立业靠的不光是知识还有勤劳。

她看着儿子手里拎着垃圾，手臂平直，那一袋垃圾最大限度与他保持距离，想着他还有救，至少没有撂挑子不干，但是对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妹妹小姐姐一点都不绅士。

老太太招呼他们进屋里去，江华燊和刘会计昨天进去过了，他们这次来的人多，一个小客厅没有那么多凳子，老太太忙前忙后还要给他们找凳子坐下，干脆不进去就在院子里说会话。

老太太昨天睡着，江华燊没有说太多，双手握住她的手说：“小秋上学的事您不用操心，上大学也不用操心。”

老太太摇摇头，指着猪圈，“不能不能！把猪买了，能上。”江家每季度发的东西够她们吃一年也吃不完，怎么好再拿人家钱。

刘会计笑着说：“老太太，猪卖了钱自己留着，过年了给自己买件衣服，吃点好吃的。”

这村里人的生活他大部分很清楚，云奶奶生活省俭，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给小秋攒学费，攒完学费攒嫁妆，反正以后孙女是不能受苦的。

老太太又要进屋给他们倒水喝，江华燊拉住腿脚蹒跚的云奶奶，“不用麻烦，咱们在院子里等等小秋，一会儿上我家里吃饭。”

林美惠懒得搭理奇葩儿子，走到云奶奶跟前攀谈起来。

云致秋走到家门口，一辆白色轿车停在门前的空地上，他曾在村里见过，江叔叔开着这辆车给村民送米、面。

她整个人顿在门口，心微微发紧，抿了抿唇，一只手理了理头发，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不大的小院站满了人，奶奶也站在他们中间，笑得很开心。

一道道目光看过来，禁不住局促，双脚沉的抬不起。

江雪笑嘻嘻地跑过来，“妈妈，快来看呀！小秋回来了。”

云致秋一眼就注意到院中有位漂亮的女人，穿着气质比何嘉欣的妈妈还要高级，却比何嘉欣的妈妈看起来温柔善良。

她见过自己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大眼睛，深深的眼窝，笑起来非常迷人，眼前的女人眼睛有点像妈妈，她莫名的有些激动。

林美惠向前走了几步，江雪走到云致秋跟前牵着她走到母亲身边，跟大人一样介绍说：

“妈妈，这就是小秋，就是她上午把我从池塘里拉上的。”

“小秋，这是我妈妈。我妈妈想认识你呢。”

林美惠眼睛微红，打量眼前黑瘦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江小雪命大，这细胳膊细腿的，个子又小，是怎么把江雪从水塘里拉上的。

不过江雪没说错，小秋的眼睛真的很大，乌溜溜的，又大又亮，特别惹人心疼。不由得上前摸了摸她的脸，“小秋真厉害，阿姨谢谢你。”

梦里看不清面目的妈妈也曾经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说：“小秋真厉害！”

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时做的梦。

——

当她坐在江家老宅吃完饭时，心中的悸动仍未消散。

她一听说江家人为了感谢邀请她和奶奶吃饭，又开始犯愁。

她一身臭汗和一身脏衣服怎么能这样出门。

低着头非常不好意思地让众人等一会儿，林美惠向来玲珑心思，看出来小姑娘敏感局促，轻声说：“收拾漂亮些，等着你！”

刘会计把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和一背篓猪草接过来，让小秋清洗一下换身衣服，小声让她把班主任送的裙子穿上。

刘会计见林美惠很喜欢小秋，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小秋去换衣服，林美惠瞥了一眼站在猪圈旁的儿子，对女儿说：“这小秋全身冒灵气，长大不得了哦！”

江雪兴奋道：“是吧是吧。”

江辰看过来，林美惠斜睨着看他，眨了眨眼，江辰把脸转了过去没再看她。

云致秋从来没有跟这么多人吃过饭，更没有吃饭的时候接收这么多目光。尤其是林美惠，一边向身边的奶奶打听她的喜好，一边让江辰给她倒饮料。

她低着头吃饭，不一会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白手，握着饮料瓶子给她的杯子斟满果汁，她低声说谢谢，江辰回一句不客气。

每次江辰说完，跟云奶奶攀谈的林美惠会笑眯眯瞥他一眼，江辰假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