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了三天麦子，乔天意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中午休息的时候，田间地头三三两两坐着人，大家各自找地方吃饭。乔天意扶着大树，弯着腰干呕了一会儿，可什么都没吐出来。她打开水壶喝口水漱了漱嘴，心想原来人真的会累到吐。

乔天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打开饭盒后也不动筷子，就盯着里面的饭发呆。午饭是姜大可和宋晓灵早上做好的，这二人厨艺还不错，可是乔天意胃里直反酸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心想，和割麦子比起来，上个礼拜挨家挨户出诊简直不要太轻松。

不远处李春妮正挑着扁担往麦田这边走来。李铁根的老伴李三娘怕天气太热大家中暑，特意和几个不用上工的妇女熬了绿豆汤。李春妮是李铁根家的小闺女，李东河的亲妹妹，前段时间她城里姑姑家的表姐坐月子，她去城里住了两个月，昨天下午才回来。

“给大家分绿豆汤啦！”

李春妮跟她爹李铁根一样嗓门大，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人开玩笑道：“春妮啊，这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直接在城里嫁人了呢！”

“我才不稀罕嫁给城里人呢！”李春妮是那种比较英气的长相，两条麻花辫又黑又亮。她今年二十一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这两个月她姑倒是真给她介绍了两个城里的小伙子，条件都还都不错，可李春妮就是看不上。

“不嫁城里人那就在咱村里挑一个呗！”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有两个单身的小青年蹭地站起来举手，嘴里喊着“挑我挑我”。

这两个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和李春妮在一起玩，李春妮对他们一点也不感兴趣，一人分了一勺绿豆汤，让他们赶紧闭嘴。

李春妮挨个人分着绿豆汤，分到卫东兴那的时候她探头问道：“东兴哥，哪个是乔天意？”

卫东兴一手端着碗，一手指了指不远处端着饭盒发呆的乔天意，“那个粉衣服的就是。”说完他问道：“你找她干啥？”

“不干啥，认识认识。”李春妮给卫东兴的碗填满，挑着扁担往乔天意那边走去。

李春妮去城里的时候知青已经来了，但是乔天意还没到。昨晚吃完饭她就缠着李东河，让他讲讲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村里都有什么新鲜事。

李东河第一个就想到了卫生站，提到卫生站自然免不了又把乔天意夸了一通，搞得李春妮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哥，警告道：“别忘了你是有对象的人，我可只认永梅姐一个嫂子，你别动歪心眼。”

“你这丫头胡说啥呢。”李东河闹了个大红脸，他都是订完婚的人了，哪能那么不着调。

李春妮又向她哥打听陈青峰的情况，李东河故意装作听不懂，害得又被他妹掐了两下才肯说。

他说陈青峰还是光棍一个，相过一次亲，但是没成。说完李东河挠了挠下巴，犹豫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可李春妮知道她哥一挠下巴就是有话要说，她眯着眼睛让威胁她哥有话快说。

李东河说陈青峰可能和卫生站的乔知青之间有点什么，不过他也不确定，这还是闲聊的时候听赵福来说的，赵福来倒是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但是李东河觉得，以陈青峰的性格应该不会在知青的身上载两回跟头。

于是李春妮就对乔天意更好奇了。

李春妮过去的时候乔天意抬头看了看她，刚刚乔天意听到她是来送绿豆汤的，不过自己没什么胃口，就没说什么。李春妮的目光大剌剌的落在乔天意的脸上，直白的打量着她。

乔天意不明所以，也看着李春妮。

李春妮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的巴掌伸到了乔天意的脸旁比量了一下，乔天意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李春妮收回手，自言自语道：“这脸也太小了。”

乔天意更懵了。

在李春妮眼里，乔天意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很白，一看就是个不经常干活的。眼睛形状挺漂亮的，和她的内双不一样，是很标准的双眼皮，就是这眼神看起来有点呆，不知道是不是割麦子累的。鼻梁小巧而高挺，上面零星有几个雀斑，看着倒像是故意点上去的，还挺和谐。

长得还凑合吧，李春妮在心里给出了一个自我感觉很客观的评价，心想陈青峰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

乔天意被李春牛看得浑身不自在，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吗？”

“喝不喝绿豆汤？”李春妮问道。

“不喝，谢谢。”乔天意本来就浑身没劲，也不舒服，又被人莫名其妙的盯着看了半天，说话的语气不像往常一样客气。

“不喝拉倒。”李春妮挑着扁担越过她。

乔天意回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姑娘没毛病吧？

虽说乔天意穿书以后不再过敏，可现在这副身体的体质实在不算好。之前村里人生病她忙活了一周，还没好好休息又跟着大家割麦子，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第二天她又坚持着割了一天麦子，可后半夜忽然发起烧。大家白天累了一天，晚上睡的都很实，乔天意发烧难受的哼唧了一会儿也没人听见，就吴雅琳听到了，还翻个身装作没听见。

乔天意就这么烧了半宿，第二天早上宋晓灵起床的时候看她脸通红，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摸脑门被这温度吓了一跳。

村里唯一的大夫病了，只能送医院。乔天意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公社的医院里，手上扎着针，吊瓶里的药缓缓的滴着。

病房里除了乔天意还有一位老大娘，老大娘正在吃罐头，见她醒了，说道：“闺女，你哥去给你买饭了，他说你要是醒了就让我告诉你一声。”

乔天意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大娘说的她哥是谁。她嗓子干的难受，看见自己的小水壶就在旁边的柜子上，就伸手去够。无奈胳膊太短，一下没够到。

她艰难的坐起身，这才发现浑身跟散架了一样又酸又疼。她侧了侧身子去拿水壶，然后就看到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拿到水壶。

乔天意抬头，看到陈青峰。她扯了扯嘴角，原来“她哥”是陈青峰。

陈青峰把水壶给她拧开，乔天意接过水壶说了声谢谢，可这嗓子哑的跟乌鸦似的，说话声音实在不算好听。她渴了太久，水喝的有点急，一不小心呛到了，猛的咳嗽起来，眼泪都咳了出来。

陈青峰见状正要上前帮她拍拍背，可刚伸出手，乔天意就把水壶塞到他手里，非常顽强的自己拍着胸口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乔天意长舒了口气，“娘嘞，差点儿呛过去。”她刚喝了水，嗓子也没有刚才哑了。

“吃点东西吧。”陈青峰买了粥和包子，还有两个茶叶蛋。

乔天意这会儿已经退烧，倒真觉得有点饿了。陈青峰剥了个茶叶蛋递给她，乔天意小口吃着，觉得这茶叶蛋的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咸了。

“先喝粥还是先吃包子？”陈青峰问她。

“先喝粥吧。”乔天意往后挪了挪，坐直身子。

她一只手正在打针，只有一只手喝粥也不方便，陈青峰看了看她，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喂她喝粥的时候，乔天意开口让他帮忙端着粥碗，自己拿着小勺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是身残志坚的吃货。

“总算活过来了。”乔天意喝完粥才想起来陈青峰，“你吃了吗？”

“我在外面吃过了。”陈青峰把空碗放下，递给她一个包子。

乔天意也没客气，又开始吃包子，边吃边问道：“我应该没烧成肺炎吧？”

“差一点。”陈青峰目光沉了沉，“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又没人非让你跟着割麦子。”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乔天意有些过意不去，想着正忙的时候陈青峰还得浪费时间送她来医院，就说道：“不好意思哈，给你添麻烦了。”

另一床的老大娘已经吃完罐头在地上溜达，她听见二人的对话后，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笑着道：“兄妹俩咋还这么客气呢。”

乔天意一个包子已经进肚了，她摆摆手拒绝了陈青峰递过来的第二个包子，跟老人闲聊道：“我哥是大忙人，耽误他的时间我也过意不去。”

“你们是亲兄妹吗？咋看着长得不像呢？”这位老大娘也是个健谈的人，她看乔天意面向和善，也愿意多聊两句。

乔天意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等着看陈青峰怎么圆。

“不是亲兄妹。”陈青峰倒是实话实说。

“我就说看着不像嘛。”老大娘听完呵呵笑道：“倒是有点夫妻相。”

陈青峰听了没说话，倒是乔天意来了兴趣，问道：“大娘，真的会有夫妻相这种说法吗？”

“当然了。”老大娘踢了踢腿，她说自己当了半辈子的媒婆，有没有夫妻相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说她撮合成的两口子基本上都过得和和美美的。

陈青峰眼睛虽然盯着乔天意的药瓶，可耳朵却一直听着大娘和乔天意的对话。他有些意外，乔天意竟然会对“和他有夫妻相”这个话题感兴趣，还兴致勃勃的问了很多。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甚至想加入群聊。可一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跟着女人研究这些又有点不太像话。

“那我和他是哪里有夫妻相呢？”乔天意提问的语气很真诚。

陈青峰忽然屏住呼吸。

老大娘看了看乔天意，又看了看陈青峰，“你们俩的眉眼就很般配，丫头你看你是大眼睛，眼睛又圆又亮，看样子是个活泼的，这小伙子眼睛就没你大，一看就是个心里能藏住事儿的。”

大娘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她说两口子过日子讲究的是互补，两个太闷的人在一起的话，这日子就过死沉了，要是两个太疯张的在一起，这日子就没个消停了，所以一静一动，一刚一柔的搭配最好了。

陈青峰的余光注意到乔天意在看他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站起身快速扫了乔天意一眼，说道：“针快打完，我去找护士。”说完就匆匆出去。

走出病房的陈青峰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他从裤兜里摸出烟，刚要抽出一支，就想到是在医院，又把烟塞了进去。他边走边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怀疑自己可能是被乔天意传染了，要不这脸怎么也有点热呢。

病房里乔天意正在跟大娘解释，说她和陈青峰既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侣，就是一个村的而已。

“上午你一直睡着，这小伙子就在你旁边一直坐着不动。护士说你退烧了，他才出去给你买饭。”老大娘笑，“现在不是一对，不代表以后不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吊瓶里的药不多了，乔天意调慢速度等着陈青峰去叫护士来拔针。

乔天意已经退了烧，护士说可以回家了。村里的拖拉机要用来拉麦子，所以陈青峰早上是赶着牛车送乔天意来公社医院的。

上了牛车，乔天意还是坐在陈青峰旁边。她想到两个多月以前自己刚来万水村那天，也是陈青峰赶着牛车去接她的。

“你知道你那时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乔天意看了眼陈青峰前两天刚剪短的寸头，自顾自道：“我心想这人可不能惹，一看打人就疼。”

“我看起来很凶吗？”陈青峰语气有些无奈。

“凶倒也不至于，就是看起来很容易不耐烦。”乔天意自觉和陈青峰也算熟了，所以说话也就不避讳。

“以后我会注意。”陈青峰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扬了扬手里的鞭子。

“可是你实际不是这样啊。”乔天意说话大喘气，“我觉得你还挺细心的。”

陈青峰没说话，乔天意就给他列举了陈青峰细心的几件事，包括在镇医院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尊重她不想当赤脚医生的想法，坐自行车给她坐垫，送麦冬给她，她走丢了上山找她，给她送饭，冲蜂蜜水，送线手套……

乔天意一件件讲着，陈青峰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乔天意看着他的侧脸最后总结到。

“对你是这样。”

这老牛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哞了一声，乔天意没听清陈青峰的话。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乔天意问道。

“没什么。”陈青峰看着前方的路。

有些话他现在只有勇气讲一遍。

作者君：你个完蛋玩意

陈青峰：笔给我，我自己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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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