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天上突兀一阵雷鸣。
水晶棺的棺盖被吹飞,最后一盏灯应声而灭。
祭坛上浓重的血气和怨气发疯了一般,往水晶棺里涌。
水晶棺里,小小的婴儿身体被黑色的怨气浇灌。
天心凤主神色紧张,上前一步,被身旁的男人按住了手臂。
“心儿,等等。”
天心凤主停住,目光一丝不错地看着祭坛上。
她的指甲掐进肉里。掌心溢出血水。
作为母亲,她如何愿意自己的孩子被怨气沾染?
只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看着。
吸收了无数怨气的死婴,身体开始长大。
他的五官长开,皮肤变得有如玉质般细腻,颜色也格外地白。
那是一种阴气森森的白,看一眼便觉不详。
外面的怨气渐渐稀薄,婴儿的身体也伸展到一个两岁孩童的高度。
他甚至长出了一头长发,黑得发亮,好似之前黑沉的怨气都灌注在黑发里了。
老司命仍在呼唤。
“魂归来兮!”
“魂归来兮!”
……
直到一只惨白的小手,扒在了水晶棺壁。
老司命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道身影忽然出现水晶棺边,蹲了下来。
“孩子……”
天心凤主激动地俯身,想要触碰缓缓睁开的孩童。
孩童偏头一避,飞快缩到水晶棺的角落,警惕地看着两人。
天心凤主眼眶一热,颤着声道:
“孩子,别怕,我是娘亲……我不会伤害你的……”
孩童看了看想靠近又有所顾忌的宫装女人,又看了看旁边有些关心但很冷静的白衣男人,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
这是怎么回事?
他洛修筠居然又活了。
他不是在海上飘吗?
那反复回荡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他的意识感受到了一股吸力。
他的意识跟着声音飘,速度飞快,他的意识陷入一片混乱。
他像是从飞机上坠落,等他轰然落地,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水晶柜子里,外面蹲着两个有点熟悉的人。
他回忆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不是金色玄鸟方的首领吗?
就是那个白衣男人和彩霞般的宫装女子。
之前隔得远看不清,现在他才发现,白衣男人年轻帅气,剑眉星眸,鼻梁高挺,儒雅中藏着锋芒,那双眼睛深沉又似有情。
他旁边的宫装女子打扮端庄富贵,容貌大气,眉眼英挺,是那种好看的女生男相的英气,再加上几分贵气,显得她贵不可言。
还有这声音……
她是……母亲?
宫装女子又说了什么话,他都听不懂,只是确定了,这是母亲的声音。
他从对方的神情和手势里,看到了焦急、担忧和紧张。
母亲大概是要他放轻松,别害怕。
他脑海里有些乱,没有给出反应。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莫非他没有死透?
还是说,这个世界可以死而复生?
感觉有人靠近,他警觉地往后一缩,就看到母亲那悲伤无奈的眼睛。
洛修筠顿觉不该,只是他要怎么做呢?
他现在乱得可以。
混乱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只裹着一层布。
这材质花纹,倒是挺华丽的。
还好他身体小,这布裹得住。
外面,白衣男人说了什么,搂着母亲退开了一些,给了他一点反应的空间。
他无形中松了一口气,也确认了,这个白衣男人是胎中听到的父亲。
他控制自己冷静下来,决定把疑惑按下,先处理当下的事。
他拢起布缓缓地站起,发现自己还没有这个水晶柜子高。
不,他看了看脚下这个长盒子,意识到了这是个水晶棺。
所以,我是真死过了?
他看向两个大人,勉强与对方平视了。
母亲努力地对她露出温柔的笑,父亲含蓄又柔和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朝母亲缓缓伸出了手。
母亲露出惊喜的笑容,想要上前抱他。
他却下意识缩回了手。
因为他发现,他的手太可怕了。
他的目光落到手上,这白得不正常的玉质肌肤,看着就不像个活人吧。
他抬头看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母亲,还是再度把手再度伸了出去。
这次,母亲飞快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怕他再缩回。
但是,她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反而眼眶含泪看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被握住的洛修筠第一感觉就是,对方很烫,与他的体温相差很大。
这让他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没有动,
他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出了那种小心翼翼。
这种目光太滚烫了,让他想偏过头避开。
被握住的手也觉得格外地灼热。
他想,如果被松开,他会舒服许多。
最终,他没有逃避,而是缓缓上前,朝她靠近。
他刚走了两步,就被对方抱住了。
他们之间还隔着冰凉的水晶棺。
洛修筠身体僵硬,这种亲密灼热的怀抱着实令他难受。
“孩子……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母亲在诉说什么,洛修筠不知道,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对方发泄完情绪,松开他。
肩头有滚烫的液体坠下,洛修筠心中一凛,意识到对方哭了。
他想,这个世界的母亲很爱他,此刻情绪一定很激动很复杂。
可惜,他的情绪与对方并不相通。
他只是感到无所适从和身体上的不舒服。
他缓缓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他的小短手,也只能拍到这里了。
女人意识到了他的动作,将他抱得更紧了。
她诉说的声音甚至都颤抖起来。
洛修筠手足无措,小手也不敢再拍了。
只是做一根木头,乖乖不动。
最后,还是父亲温声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才松开了他。
松开他后,母亲的眼眶通红。
洛修筠则表情木木。
他没有那种喜极而泣的激动,也不喜也不悲。
只是,他有些不安。
大概是为自己没有这种对等浓度的情感而愧疚。
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就在他沉思之际,他被从水晶棺里抱了出来。
在母亲的肩头,他看到旁边有个白胡子老头。
忽然,他想起,这个老头好像在战后,站在尸山上,弄了个什么阵法。
好像在搞什么祭坛,弄什么邪法。
不会是用来复活他吧?
他下意识往地下看了一眼。
没有看到成堆的尸体,而是布满暗红色纹路的地面。
他暗暗松了口气,又看了看旁边,有些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他们身处很高很高的平台上。
大概是几十层楼高。
周围的地势地貌,跟飘荡时看到的战场一模一样。
这个位置……就是他看到的尸山所在。
这个高台,不会真的是为了复活他吧?
他看着外面这么高的高度,似乎比他当时看的还要高许多。
也就是说,那一战后,还有无数的修士尸体被运到这里,这才筑成了高台。
洛修筠人都傻了。
小说里死无数而活一人的事,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
把他CPU给干没了。
这时,白胡子老头朝他们行礼,笑容满面的,似乎是恭贺。
洛修筠对这老头声音很熟,召他来的那些呼唤声里就有这个声音。
难怪老头看起来很疲惫,像被吸干了精气似的,也不知道他喊了多久。
老头说了什么,得到两个大人同意,上前靠近他。
他盯着老头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这是个有本事的老头,竟能做邪法,莫不是什么国师大人?
老头想摸他的手,他给缩回去了。
条件反射的洛修筠有些心亏:抱歉,能不能不摸手?实在是有点不习惯。
老头看向旁边他的母亲说了什么,母亲又柔声对他说了什么,握着他的手递了过去。
他这次没动,毕竟老头非要摸手,看来是重要的事了。
老头摸着他的手,沉思了几息,就松开了,还对他们行礼说话。
可惜洛修筠听不懂,不然他还真有点想知道,老头说的什么。
那样的话,他或许就能搞清楚,他是不是死而复生了。
老头说完后,母亲就怜爱地低下头,轻抚他的头。
倒是旁边的父亲,与老头交代了什么。
父亲交代完,就走到母亲身边。
两人说了一句话,母亲将他按进怀里。
他正疑惑,忽然察觉到,起飞了。
原来,母亲不让他看,是怕飞高吓到自己啊。
他还是忍不住偏头,却看到云霞般的绸缎笼罩在四周,舞动如风如云,有梦幻一般的感觉。
他盯着这美丽的奇幻色彩有些出神。
这种云霞般的气,是母亲的力量。
他见过的,在战场之上。
头上方有深情灼热的目光注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迎接那样的目光。
只怕一对视,他就要避开目光。
他索性不抬头看。
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下坠感。
绸缎轻纱般缓缓落下,化为长纱垂在母亲的两臂上。
他发现,他们来到一处宫殿中。
这种风格,似乎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座华丽的城池。
金色玄鸟的旗帜随处可见。
周围的人纷纷弯腰行礼。
有视线隐晦地朝他投来。
他的五感不知为何格外敏锐,几乎是同时与窥视者对上了眼。
是一个年轻的内侍,受到惊吓般地低下了头。
洛修筠移开眼睛,他想,自己现在很可怕吗?
他还在想自己究竟可怕成什么样,却没有看到,旁边的白衣圣主沉了眉眼,看了另一个品级更高的中年内侍一眼。
那中年内侍迅速低头,待宫中两位最尊贵的人离开,便招出两个侍卫将那偷窥的年轻内侍捂嘴拖走了。
被抱到宫殿里面的洛修筠忽有所感,他往身后的来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不经意抬头,就看到白衣父亲眉目深沉又柔和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洛修筠竟产生了一丝畏惧。
那不是他的想法,而是他的身体本能。
那是一种对强大有威胁的生物的原始的恐惧,无关乎其他。
就像老鼠见到猫,本能地受到了食物链压制。
又像是凡人见到天上一条巨龙呼啸俯冲下来,除了僵直不能做出任何反抗。
洛修筠不禁想:难道是因为我现在诡异的存在状态,天然地畏惧父亲的能力?
果然,我这非法复活是见不得人的吧?
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天然地畏惧光。
洛修筠有些自嘲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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