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端着碗,熟练的给孙婆婆夹菜,“食堂大师傅做的土豆烧肉,去晚一步就没了,自己家怎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
说是土豆烧肉,众所周之是找不到肉的,但土豆绵软入味,滋味着实不错。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师傅,这是手艺。”
普通人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倒是喜欢趁着吃饭人齐的时候唠唠家常里短。
“我怎么听黄丫头在外头说咱们宁夏的闲话,她当姑娘的时候就看出嘴碎来了,当初还想跟胜利处对象,胜利嫌弃她嫌弃的跟什么一样,媒人上门他吓得跳窗跑出去,还让我千万别答应。”孙婆婆说起往事来,先是呵呵笑,然后便是黯然,总有些伤痛是连时间也无法冲淡的。
小姨先是神色一黯,但很快振作起来,“她哪里是作媒,分明是见咱们家只有娘俩,欺负人来了。就冲她介绍的对象,人倒是长的不错,可家里负担太重了,亲妈没工作还是个药罐子,下头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待业的待业,读书的读书。家里能挣钱的就爷俩,可不得找个能拿捏住的倒贴。”
换个角度,之前为什么不打宁夏的主意,宁家夫妻俩可不是好相与的,家里还有个事事优先的儿子。这门亲事,肯定不好结,结了也没多大好处。
但现在不同了,过继之后,一屋三个女人都有工资,这条件一般人家还真比不上。而且没有爷们顶门户,看着就好拿捏,要是拿住了宁夏,搞不好能多三份工资补贴。
“幸好咱们夏夏聪明,没中了她的计。”小姨庆幸。
宁夏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真不知道这些道道,只是单纯的不想相亲而已。宁安悦被前男友刺死的那一幕,恐惧感太过强烈,让她对于处对象这件事,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这些事,她当时可都没说过。”宁夏老实交待。
“她敢说吗?说了傻子才会去,就只敢捡好听的说。”
原本这件事,到此为止。
黄婶有嘴,小姨也有嘴,谁也不傻,小姨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既然这么好,为啥不给自己闺女介绍,就他们家隔壁左右的闺女也不少吧,怎么就巴巴隔那么远打上我们家闺女的主意了。”
这倒是真的,黄婶儿跟孙婆婆家的事,厂里的老人还记得,两家一向没什么来往。真有好事,怎么会去找宁夏。
谁也没想到,宁夏从车间出来,有个年轻人不声不响就走到她身边,还自我介绍,“我就是黄婶儿介绍的杨东,你是宁夏对吧,都是年轻人,咱们就当交个朋友。”
一起下班的工人,见着有帅小伙来接宁夏下班,笑嘻嘻看着,这青年仪表堂堂,倒是般配。
也有人直接问,“你对象吗?”
“不是。”
工友们哈哈大笑,分明是不信。
宁夏蹙起眉头,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依然在笑,有工友张望过来,就大大方方给人看,很是让人心生好感。
他也不管宁夏理不理他,就牢牢跟在她身边,等到有人看过来,他还做个无奈的表情,让人以为是他们小年轻之间闹性子,越发坐实了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一直跟到宁夏上了楼,他才在楼下露出微笑,转身走掉。
这么大的事,宁夏不敢隐瞒,小姨听了,立刻就要去杨家理论。宁夏赶紧把她拦住,“不能去。”
小姨去了,如果无论怎么骂,他们一家人都缩着头跟鹌鹑一样,反而坐实了是小姨棒打鸳鸯瞧不上人家。
“这些无赖,连招术都一样。”小姨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不敢让婆婆知道,免得她担心。
“要是家里有个爷们在,他们哪里敢。”
这种招术就是无赖专门对付家里没人的小姑娘,天天跟着你,嬉皮笑脸打也不还手,骂也不还口,任谁看都以为你们是一对。
要是家里有男人的,打一顿赶跑了也就完了,但家里没男人,凭他纠缠下去,时间久了,这姑娘的名声也就完了,最后只能嫁了。
很多时候,对于生活在底层,没人保护的女孩儿来说,长的好看并不是什么祝福,相反,多数时候是灾祸的根源。
“杀人不见血,这种坏得流脓的人家,我是万万不能叫你跳火坑的。”小姨想了想,“你姨夫当初在厂里,也有几个好兄弟。”
“别,姨夫都走了这么久,过继的事他们都没过问,情份早就淡了。”要是哪天老太太走了,喊他们过来搭个手,他们大概是乐意的,说出去也成全了一场兄弟情份,但这种家里事,他们哪里会掺和。
“那怎么办?”小姨也就是个普通妇女,哪怕平日里能干些,坚强些,遇到这种事,也一样会六神无主。
又想着上厂子找领导,但还是被宁夏拦住了。
他们家已经因为过继的事,找过一回领导,这回再找,没得惹人厌烦。
更何况,杨东根本没做出格的事,大路朝天,你能走别人不能走吗?不是倡导自由恋爱吗?人家追求心仪的女生,也没有错吧。
要不然怎么无赖那么喜欢用这招呢,就是因为几乎是无解的。
“我先想想办法,如果不成,再商量。”宁夏安抚住小姨。
翌日,杨东果然和昨天一样,又站到了门口接她下班。今天宁夏和英子一块下班,出来之后看也不看,两个人手挽手径直往前走。杨东就跟在后头,亦步亦趋。
杨东有点奇怪,这不是回宁夏家的路,不过还在厂里家属区的范围,八成是想找人揍自己吧。
他一点都不怕,反正宁夏的亲爹和亲哥不出面,别的男人出面,最多教训他几句,他听着就是了,只要不动怒,没准这人还会帮着劝宁夏,说这小伙子人不错。
他卖相不错,又有工作,只要愿意跟他相亲的,没有看不中他的,但最后都是因为女方父母拦着,没能继续下去。
所以他改变了策略,像宁夏这种就不错,长的好看其实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多个能拿工资的,一起负担开销。
等到弟弟妹妹都供出来,他们家绝不会比任何人家差,到时候,自有她享福的日子。现在的人啊,一点苦日子都不愿意过,就想着享福,太过份了。
宁夏一路走的极快,走到一幢楼下多等了一会儿,见人多了起来,才在单元门下站停,仰着脖子开始喊。
“黄婶儿,杨东来了,人家大老远来找你的,赶紧给你相好的开门。”
哗的一下,所有的窗户都露出人头,一个个勾着脖子往下看,不少人手里还拿着菜刀,拿着锅铲,兴奋的都不带眨眼的。
四十年后这种热闹都招人稀罕,更何况现在,也就是没有智机手机,不然早就一人举一支手机,分分钟给你直播出去。
宁夏直接大着嗓门重复了三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就见黄婶的丈夫咚咚咚下楼,抬手就要去打宁夏。
英子拦在中间,宁夏在英子身后,却丝毫不惧他,一把推开英子指着自己的脸,“你打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打死我。你老婆干的好事,勾结外头的人来祸害厂里的闺女,亏她自己也是生的女儿。今天我要是再绝一点,就喊杨东是你们家的女婿,我看你们家闺女明天能不能出门。”
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宁夏对无辜之人的一丝善意,害她的人是黄婶儿,不是黄婶儿的女儿,她承受的委屈没必要让一个无辜的女生也去承受。
黄婶儿的丈夫被人拉开,看热闹归看热闹,都是一个厂里的,不能真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去打一个姑娘家。
“姓黄的,杨东但凡再跟着我一次,我一准送到你家来。你这么稀罕他,就好好留着,少招惹我,我大不了一头在你家门口撞死,我看你们一家还能不能在厂里待。”
黄婶儿别说下楼,连面都不敢露。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宁夏也不想这么解决问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她没有办法。没有可以利用的资源,也没有可以借用的力量。
那就只能撕破脸,狠闹一次,闹到大家怕了,知道她不是那种脸皮薄受了欺负不敢吱声的,自然就不会再有下一次。泼妇有时候是一个女人保护自己的,最后的手段。
“走。”宁夏拉住英子的手,闹够了,可以走了。
至于杨东,早就傻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宁夏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英子一直到走出好远,才回过神,使劲扳过宁夏的肩膀,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我的天呐,你这是,直接换了一个人吗?”
宁夏的胆子有多小,她可是太知道了,刚到乡下的时候,半夜去上茅房,听到外头的风声都吓得回来蒙到被子里哆嗦半宿。
跟不熟的人说话会脸红,别说让她大声喊了,就是让她拒绝别人,都很难。
今天宁夏的所作所为,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就当,我是一个全新的人。”刚刚喊过一通,宁夏从脸到脖子都是红的,眼睛更是亮得吓人。
“痛快是痛快了,但是,但是……”英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宁夏却明白,“一顶泼妇的帽子,我还戴得起。”
左右都是跳悬崖,她宁愿背上泼妇的名声,也不愿意被人拿捏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