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草里,人过草动。
掌状复叶中间长出的枝条顶端,一簇鲜红色的小果子在摇晃,直到边月来到跟前。
“哟,人参呐,还六匹叶的,不晓得底下有多大,还愁啥自行车。”
刘婶手指拂过叶片,绕了一圈,侧生小叶簇拥着中央的椭圆叶片。
“人参?刚来过一趟还没瞅见呢,你转过去再瞅,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边月头一回看见实物,把旁边的草拨开,仔仔细细端详,把“财神爷”记在脑海中。
要不是头上那一串红果扎眼,保不齐就被别人下手了。
[快去扒拉啊!]
[嫉妒主播这么好的运气,这山上来都没歇口气,全是好东西。]
[池底参,兴奋个啥劲啊。]
[要真野生的,牢底坐穿。]
“嚯,可不小。”
刘婶蹲在旁边,刨开泥土,打量了一下芦头。
边月将旁边的刺五加压下,又把一把小根蒜扯出,总算把人参周围清出一片空档。
“月,我也就听她们唠嗑认识样子,年轻眼睛好使,你来挖,那须可不能断了。”
刘婶把碍事的茎干掰下,一时不知道怎么下手,让出位置。
紧密的芦碗,一个个下去,仿佛看不到头似的,看得人更加兴奋手抖。
边月用细树枝把顶上的泥土撬开,勉强窥探到人参的真容。
刘婶有些可惜:“咱俩家伙事都没准备,用鹿骨刀来才好。”
太阳被茂密的林子遮住,这会儿挂在西边的天上,该下山了。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边月小心用茎干来把须上的泥土刨开,手腕平稳,原本着急的刘婶静心在一旁。
[这这这,这么长的芦碗,年份可不小。]
[长的也好,没歪。]
[搞得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跟自个挖似的。]
[刚旁边那个叶子不一模一样,咋还给人薅开了?]
越到后头,边月越要沉下心,细须脆弱,只敢用同样脆弱的植物来触碰。
慢慢,人参周围的泥土更加松散。
刘婶没敢出声,只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上无意识动作,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那人参大得出奇。
一团接着一团的分叉,还没到尽头,密集的根须裸露在空气中,颇具人样。
边月没敢喘大气,脑海越发清明,将松动的部分上的泥土抖落,终于拿出一个跟小臂样长的人参。
在还透着葱郁阳光的林子里,格外扎眼。
芦长碗密枣核艼,紧皮细纹珍珠须。[注]
[还真是野山参!]
[这品相可不多见,林下参可比不上。]
[主播看看私信。]
[@林业局 这对吗?]
刘婶将倒在地上的桦树皮割下,又往里放满了松软的苔藓,才把快四两的人参裹起来,还有那把小根蒜,一把还算鲜嫩的刺五加,放背篓里,赶着下山。
其中还有几个错过的灵芝,上面裹满褐色的孢子粉,背面是白色的细密气孔,十分脆弱,用铁线蕨叶子裹起来,满载而归。
下山路过知青院子的时候,太阳落山,只剩天边的一点红晕。
“呜-汪~”
犬吠,在院子里歇凉聊天的村民,茂密的稻田,深蓝色的山林。
“娘!”
闫妍甜甜喊了声,闫洋远远打招呼,从院子里跑过来,接过人的背篓,送进屋。
辘轳井压出的井水清凉,把身上的泥土洗干净,还有烦人的草爬子,用煤油涂在上面,等它们脱落。
这才敢把女儿抱起来。
“咕—”
边月肚子适时叫起来。
闫妍挣扎着下地,把闫洋推进屋,目光灼灼盯着人拿出柜子里的泡面,接过,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拆开倒碗里,又指挥哥哥往里倒热水。
“好吃,吃饱饱!”
“调料还没拆呢!”
闫洋把人定在远处。
热水壶可是个危险玩意,铁锤哥小时候给自己身上烫惨了,被自家娘翻来覆去唠叨好多次。
“成,还是我闺女稀罕我!”
边月从兜里掏出一包托巴,小巧的红色起泡果子。
凉水里过一道,被两人分食。
柔软,酸甜,鲜嫩多汁,因为有百多个种子,微微有些脆感。
闫洋把碗盖住,小心将热水壶回归原位,快步凑到跟前,抓了几颗扔进嘴里。
“真甜!”
边月嗦完一碗加了剩菜的泡面,酸萝卜老鸭汤味的,直让人胃口大开,又啃了根黄瓜。
背篓里的山货,从小心翼翼到大力腾出,人参和灵芝瞬间消失,放进了仓库中。
蘑菇清洗干净,分开后放在簸箕上,磨盘又有了价值。
肾精茶中黄黑的叶子挑出,剩下的绿色叶片几乎都有淡黄色的孢子,代表它们起码在树上呆三年了。
经过灿烂阳光晾晒,水分蒸发后,蘑菇的香味还会更加浓郁,人就热不行了。
边月和刘婶对视上,在田间逐渐靠近,手里扯出跟水稻极为相似的稗子,滑脚的淤泥,一不注意就能让人摔个扑腾,林支竹就回屋换衣裳去了。
“咱这回儿上公社换钱,买个自行车,生意可好做多!”
刘婶遇上这样的好事,憋在心里,连自家人都没敢讲。
“婶,你觉得应当换多钱...我想自个留着,你那份我给你钱。”
边月纠结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不乐意用这玩意换钱去。
[卖我吧,刚好和茶叶一起送过来。]
[我要有这玩意,传家之宝!]
[大哥,你咋连吃带拿,补太好了可不成。]
[就是,那啥嗷嗷叫还有多的不?]
“百八十总有吧,我听说齐安那根,可被刘家人盯紧,还专门上公社问,有人乐意出一百块。”
刘婶嘴角向下撅着,眼里的不屑很快转变为欣喜,手里又有钱了。
结伴上山,收获的山货总是要平分的,在找到的时候还需要高声告知同伴,这叫喊山,不然可没人乐意跟一起上山。
边月手里的钱将将能买辆自行车,马上给刘婶划一半出去,但别的人可不知道,还以为人阔绰得很。
“边月!能借点钱不,俺儿马上商量婚事,不得给人撑撑场面。”
赵婶子这会儿腆着个脸上来,听见这话的婶子忍不住把人打量一番。
就她那傻儿子,搁哪商量的婚事?
“哎哟,这么大的事,咋只能跟我说。”
“大家伙!赵家婶子可有福气,要给赵富贵商量喜事!咱一个村的,咋都得给人撑撑场面!”
边月上一秒还拍拍人肩膀,下一秒就高声宣扬出去。
赵婶子脸色一凛,家里可不打算把事情给说出去,本身就搞的见不得人的事。
“这还藏着掖着不跟大家伙说说,我都不知道呢!啥时候相看上的,你家富贵也没出过门啊!”
刘婶搭腔,意有所指。
边月扯出脚下的稗子,溅起水花,赵婶子往后退了几步。
“咸吃萝卜淡操心,不乐意算了,欠登似的。”
“嘿,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找我要钱撑场面,还嫌呢?”
手叉腰指着赵婶子,边月说话也不客气,指着远处,让人快离开。
王添禄这会儿从隔壁田里过来,还以为又吵架了。
靠婶子们一人一嘴,拼凑出真相,他:“嗯呐,这大喜事可不得都说出来,大家伙好给你们撑面子,那富贵也不好找对象不是。”
赵婶子狼狈逃走,留下一群不知道缘故的吃瓜群众。
身心舒畅的边月,中午回屋就把排骨炖上,她还就欠登,做个大丰收给赵婶子馋。
剁成一寸长的排骨,土豆切滚刀块,南瓜带皮切核桃块,豆角拦腰扭断,苞米切成段。
剩下的菜籽油,加猪油烧热,下花椒、大料、葱姜蒜炒香,一直到起了虎皮。
“抱!”
闫妍先被香味勾出来了,想在大人身上看锅里炒的是啥。
“闫洋!”
“诶!”
“刺啦——”
排骨下锅,两个孩子在不远处踮脚打望。
边月笑着抡铁铲,不断翻炒,里头的肉逐渐变白,香味会跟随热油进入肉。
切块的番茄炒出沙,大酱、黄豆酱下锅,酸甜浓郁,看颜色就知道好吃。
配菜下锅,同肉一起在锅里煸炒片刻,才浇下一盆井水。
盖上盖子,等所有的菜成熟。
“咕嘟咕嘟-”
炙热的灶前,不只是边月,还排排坐了俩馋嘴小孩。
“啥时候能吃啊?”
“吃!”
“等瞅不见你自个影子。”
“土豆该烂糊了。”
“糊!”
“咋嫩馋呢,搁外头去扯把葱来!”
“来!”
[错了错了,该说葱啦!]
[大丰收,就得大丰收的时候吃。]
边月趁这时候,往锅里加了生抽、老抽,没注意到旁边的小复读机搭板凳,趴在灶台上。
炒香的酱料在这瞬间飘满整个屋子,时兴蔬菜的清甜,最诱人的当属紧实的排骨。
“我要吃!”
闫妍指着锅。
“诶,多不仗义啊,咋还背着偷吃!”
闫洋忙不迭跑进屋,手里是急忙搓洗干净的葱。
边月一个头变两个大,这俩不省心孩子!
紧急把锅边一圈好了的玉米饼子铲出来,带着焦边和肉香,每人都有份。
握在手里热乎乎,吃在嘴里甜香甜香的。
风箱作响,柴火燃得正旺,汤汁减少,排骨收缩露出两边的骨头,南瓜土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欻欻-”
锅铲翻腾的同时,跌成沙的泥裹在肉上,用大盆盛出,汤汁所剩无几,变成了酱。
拧上葱段,一盆黄乎乎染上些粉红的大丰收端上了炕桌。
啥颜色都有,黄的南瓜,绿的豆角,酱色的排骨,红的柿子,让人食欲大增。
盆下垫了几张报纸,那篇关于大丰收的文章已经被边月裁下,只留下旁边一些笑话和故事。
[注]《增订伪药条辨》,曹炳章,野山参特征描述,芦-根茎部分;碗-芦碗,根茎下像地牯牛样,一般数芦碗个数就能知道野山参年份;艼-不定根;珍珠须-有明显疣状突起的根须。
草爬子-蜱虫,托巴-树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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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大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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