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跟皮冻似的，呲溜滑！”
耿老太太手稳稳当当将米粉嗦进嘴。
村里新下的大米，经过浸泡、磨浆、蒸煮、晾晒等多道工序，精细的过程，给米粉带来柔韧爽滑的口感。
煮好后晶莹透亮，凑近了看还能看见米的颗粒感，入口爽滑，宽厚的外表下，是柔软的身躯，一口咬下软糯非常。
汤底是猪骨、鸡架骨、羊骨熬许久的高汤，奶白色的，还能见到一些羊肉随着汤起伏，鲜香也随之飘荡。
“啧，这大骨头汤就是香！没白费事，这玩意可稀罕！”
刘婶手腕挎着篮子，蓝色的碎花布被里头的东西顶起。
揭开一看，原来是刚上供销社买的大骨头，这玩意还得有医院开的条子才能买，全靠刘卫明的兄弟找熟人搞来的。
丢盆里泡出血水，下一锅鲜香的汤，就将由它来奉献出自己的精髓。
边月就等人回来，端着碗，熟练地抓一把米粉塞进笊篱中，汤簇拥着米粉，与之亲近。
“还是面条合口些，味不错，咋，你俩要卖这玩意去？”
耿老太太将喝干净汤的碗放在灶台上，重新端上稀饭，眼睛却不时瞥到身边冒泡的大锅中。
[一般，还行吧，还有没？]
[给我吃口，就当喂鸭子吧，嘎嘎嘎-]
[羊肉粉多好的生意，中秋一过，正适合吃！]
[这一锅大骨头，馋得我只能啃米泡。]
[主播这可不能卖便宜，光自个做米粉都花了好久的功夫，我看着都累得慌。]
[再来个红汤的，加糊辣椒的，香得我悠哉悠哉。]
刚煮好的米粉顺着笊篱滑落进碗中，烫好的羊肉片切得薄薄的，淋上热乎乎的羊汤，撒上花椒面、蒜苗、香葱，稳稳放在刘婶面前。
“吃吧，就是羊肉差了点，吸溜——”
边月重新端起自己的那碗，夹一大筷子薄荷淹死在热气腾腾的米粉中，清香味飘出。
滑溜不易断的米粉韧劲十足，充分吸收浓浓羊汤的精华。
边月家乡靠近黔省，多山夹水的格局，促使水运发达，陡峭的山上，散养的山羊肉质细嫩，口感爽滑，在船上工作的船工在冷峭的江风中，来上一碗羊肉粉，浑身的寒气都被羊汤除去。
刘婶学着她的样子，也夹了一筷子薄荷在碗中，暖和的羊汤先下肚，没一点羊肉的腥膻味，反倒是鲜美异常。
清汤白净的米粉，瞧着每次没滋没味儿，吃进嘴里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它的浓郁鲜美，爽滑口感，十分过瘾。
炖煮后的羊肉鲜嫩多汁，带着淡淡的腥膻味，反倒添了一笔亮点，令人陶醉。
麻意渐渐上头，蒜苗、香葱、薄荷的香味若有若无，却在一碗羊肉粉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清新鲜亮的味道，衬得米粉的滋味不俗。
“咔嚓咔嚓-”
边月捏着炸得干脆的辣椒条，并不火辣，反而是酥脆咸香的，嚼完还有些回甘，配着最后碗底剩下的嘎达白。
“这日子也没谁了！”
刘婶将碗底的汤喝得一干二净，只觉得浑身舒坦。
“给这大人馋得，确实也没谁了。”
耿老太太在洗刷碗筷，自觉小声嘀咕。
[嘿嘿，这回终于轮到我家楼下有了！]
[大学在黔省读的，那边的羊肉粉真的好香啊～]
[天冷了，可不得吃碗羊肉粉，这小味可美滋。]
[我们这，现在还三十多度呢，吃个羊肉粉能给身上T恤打湿咯。]
边月提条肉，又打壶酒作为郑大爷的辛苦费，最终收获一个结结实实的小推车，底下带着轮子，抬着扶手就能推动，放下来跟四四方方的小摊没啥区别。
里头正好能放下一个煤炉子，专门留下的空位架上锅就能烫粉，顺手的地方有个凸起能挂上抹布，顶上还做了加盖，平时锁上放着就成，摆摊时支起，能把调料都摆出来。
风声刚过，巷子里敢出来做生意的人不多，但刘婶早上可没闲着，提着一篮子包子去卖的同时，还不忘给藏在巷子里未开张的米粉店做宣传。
别的不提，中午，刘卫明就带着他那几个兄弟上门来吃。
一想到这，边月又忙活起来，嘎达白撕开，煮好过凉水，蒜苗等配料只有多的，炸辣椒和辣椒油是早早在家备好的。
院子外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两人估算着差不多时间，就开始拾掇了。
刷油晾干后的摊子油亮亮的，被擦得干净整洁。
边月往煤炉子里加了灶里还没燃完的木柴，又放上煤块，烟囱往外吐着烟。
这要没生意，两人可是亏得别说裤衩子，那盐粒子都没了。
只留了一根做装饰的骨头，羊汤被盖上，配菜装在盆里，小菜放在碗里，还有一摞干净的碗，合上盖子，两人用力从院子推出去。
伴随着木轮压过硬实的黄土地，骨碌碌的声音融入嘈杂的巷子中。
这会儿机械厂临近的巷子中，几个大胆的的小姑娘，也带着自己的手艺出现，多是来挣钱留些体己。
刘卫明先到纺织厂前等到关慧兰，才领着一帮子兄弟，熟门熟路地到自家娘面前。
“来四碗粉！”
“成！”
边月正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一整块羊肉上切下十多片，脚步挪到右边锅前，准备烫粉。
在羊汤揭盖的瞬间，整条巷子中，只剩下那浓郁的羊肉汤，加了豆蔻、草果等中草药，温厚而滋补。
“啥味，搞得我肚子都饿不行了。”
“诶，瞧着像是羊汤！”
“那还不如上国营饭店里吃去，里头还有粉丝呢，哪像这个，要全是肉，可吃不...”
几个笊篱上下抖动，在看似波澜不惊的汤中停留几瞬，边月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在光线照射下，如同璀璨星空般的细碎闪光，米粉就这样滑进碗里。
刘婶别说理会自家儿子，连儿媳妇都没来得及关心，紧盯着身边人的动作，飞快地将羊肉片均匀分好码在米粉上，撒上花椒粉。
勺子浇汤的瞬间，被油脂压住的香味才得到完美的释放。
等刘卫明四人端到手里的时候，齐齐凑近深深吸了一大口，美得人闭上眼。
“让让，你们都吃上，难不成还想吃独食，不乐意我们买？”
“那可不，都大小伙子，还挡老太太门路了？眼瞅着都没几年活头，都没个舒心日子！”
“诶诶诶，光顾着米粉太香，没注意后头有人。”
关慧兰拉着人让开位置，小摊前围满人。
蹲在炉边嗦粉的三个大小伙做招牌，好些闻到香味的人也想上前凑热闹。
卢正义不知道为啥自个想不开要在这狭小的巷子中，桌子板凳全无的环境吃饭，只觉得氤氲热气蒙住眼睛，味觉愈发灵敏。
“吸溜——”
[这仨纯饭搭子，吃得都好香，跟有人抢一样。]
[刘婶对她媳妇还挺好，唯一的凳子让人坐了。]
[这一排蹲过去的人，不看手上东西，还以为都犯事了。]
[要我也在这巷子里，要把一天工资都花完咯。]
“啥？三毛一碗，这比国营饭店还贵上不少！宰人也不时这样宰的！”
有个男的终于排到队伍前头，鼻子闻见空气中香味的同时，才得知眼前小碗米粉都够他一家子晌午的菜钱。
脸色不好看地质问边月，“搞投机倒把还...”
“往后稍稍，你这头回来，不乐意吃把位置让我呗，我乐意花这钱！俩碗粉！”
眼看边月脚边桶中的米粉越来越少，被香味拐进来的严麦生出紧迫感，生怕自己被馋一嘴口水，最后还没吃上。
她身后就没俩人，全赖她今天还以为食堂有之前的好味道，出来只能在队伍尾巴上。
“败家娘们！”
那男的这话可把在场的姑娘婶子们都得罪，收获了一众眼刀。
要不是顾忌着这里不能张扬，保管上前跟他撕吧。
“来，你的羊肉粉。”
刘婶对眼前的姑娘可眼熟，还特意跟人宣传了下往里泡薄荷叶的新奇吃法。
关慧兰早在吃完后就帮着收拾碗筷，泡放盆里用热水洗得干干净净的，才供上络绎不绝的客人。
锅里剩余的羊汤不多，边月心里数着数，这会儿卖出三十六碗，凑整就下班。
三份米粉下锅，在洁白的汤底滚动，那男的还杵在摊子边上，不舍得离开。
“有钱就吃，没钱换个吃，张嘴跟漏风的棉裤衩似的，吸溜——”
严麦跟朋友蹲在墙边，当着人面蛐蛐。
[哈哈哈，快赶上房东的嗓门，人脸都绿了。]
[要我妈看我这样，准得骂一句，吃都还堵不住嘴！]
[诶诶诶，这男的干嘛呢，难不成还想干架呢？]
[主播这一锅货真价实的，三毛咋了，我还嫌定价便宜了呢！]
[那可不，冒着被抓的风险，又是找关系买骨头，羊肉，自个做米粉，还有自助的小菜，这还不满意？]
[抠搜男！]
“老板，嘎达白没了，下回可多准备些！”
自觉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还回的客人，小声跟边月提建议。
抬眼一看，可不是嘛，只剩下几片实在夹不起来的碎叶子，蒜苗等也所剩无几，倒是薄荷叶这样稀奇的吃法，尝试后放弃了。
“这炸的辣椒条好吃，老板啥方子做的，卖不？”
严麦这几人吃完，最后那一份米粉还没卖出，边月也有闲心。
“可不是给你方子就能做的，用的辣椒不同，做出来的味道也不是那味！”
“煮一碗，要难吃，你这摊子也甭想要了！”
那男的等到巷子里没几个人，才冷哼出声。
边月拉住有些气不过的严麦，“没了。”
“没了？那不是还有团羊肉，抠搜的，一人才给那点，过羊汤给我就成。”
[哇，头回见脸这么大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