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粟锦在与森银川的只言片语中发觉，他似乎没有精神波动。

不是几乎没有，而是根本没有。

精神波动是全宇宙的生物都拥有的波动，只要他们是活着的，而且还有一颗活着的大脑。

几亿年来，阿粟锦几乎读遍了卧室里所有的书，这些书都是阿来安排的，说是几任圣主都会通读的书，并全天都在监督阿粟锦，批完公文或者开完会与都会督导他读书。

阿粟锦并不讨厌看书，但是那些“必读书目”实在是生涩拗口，不是《论·星际罕有物种的进化与习性》就是《宇宙三千二百万亿年促导文明发展与产生的重要事件》，一本书的横截面有成年人的鞋底那么大，那些书捧着看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瘫在桌上读，要不然第二天绝对得关节炎。

阿粟锦的房间很大，面积就相对于公爵们一套别墅的面积。房间内有一个书房与卧室隔开，摆了许多书架，足以比拟一座小型图书馆，每次在阿来的催促下进入那间房间，阿粟锦的头就开始阵痛。

他爱看小说，所有类型的小说他都能读得有滋有味，但前提是他得完成了阿来布置的阅读任务才能看自己想看的。

301行星离伦斯顿星很远，超出了规定范围。

这就代表着阿粟锦无法用精神控制的能力，但是不代表他不能用精神感知。

他感知不到森银川的精神波动，这让他有种事情脱离了掌控的不自在感。

准确来说，他更想再多接触这个少年，来满足他的好奇心。

森银川看向阿粟锦，觉得他可能是在回味着红果的美味，所以低着头沉思。

少年把装着红果的草篮拿近了一点，问：“你还要吗？”

阿粟锦看向草篮，还有半篮红果，可以吃一路。

他头脑一转，对森银川道：“你想不想再出发？”

森银川：“我不知道，上次出发，回来之后，所有人都不见了，我不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变化。”

所以不敢出去？

阿粟锦：“你知道人在走后，会变成什么吗？”

“幽灵？”

阿粟锦回答：“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的称呼，但是都是一个意思。你的家人们不是死了，是转变了一个生存方式，只不过我们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一直都在，这里也依然是你的家。每一天万物都有不同的变化，这颗星球也是一样，你不能因为没有见证到它的变化就感到愧疚。”

阿粟锦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

“森银川，你喜欢旅行么？”

森银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阿粟锦：“那就出去，去做你想做的事，相信你的家人们也会鼓励你实现梦想的，对吧？”

森银川回头望了望，这一整颗星球都一无所有，不枉它“垃圾星球”的身份。

他其实也动过出行的念头，他每天都会在内心问一遍自己愿不愿意去旅行，但是一直都得不到回复。

少年虽然忘了很多事，但潜意识对旅行的热爱是真的，哪怕上一次旅行的经历已经被他系数忘却。

每一天的质问，他带着焦急与激动，但是少年并不知道这是他生出的情感，代表了渴望的情感。

无疑的是，他自己做不了绝大多数的决定，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愿不愿意，所以需要有人来分析他的情感，为他指引一条道路。

那个人现在正坐在他的身边，等待他对答复。

森银川道嗯。

金发的男人背起草篮，朝森银川伸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世界。”

森银川觉得男人说的有道理，他回望那棵仙人掌，仙人掌高耸直立，像森银川的长辈一般为他提供安全感。

在视野所及之处，本不存在的人仿佛依然存在在那里，他们围成城墙，一个个都看不到脸，但森银川却感觉他们是如此的熟悉。那些人朝森银川挥手，举止间都透露着欢快。

少年无声告别了这颗星球，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

飞船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要想离开这片无聊的星系是要花不少时间的。

途中，森银川问阿粟锦，为什么要选择在301号行星降落。

阿粟锦正在看一本书，他回答：“因为我在不远处就看见了那棵仙人掌，他大到我无法忽视，而且我正好饿了。”

森银川：“要是仙人掌没有结果，你会选择掉头吗？”

“不会，”阿粟锦瞧了森银川一眼，“没结果我也饿不死，因为我的飞船上有储备粮，更多的是好奇。”

阿粟锦反问：“森银川，你有飞船吗？”

“有吧。”

“也忘了吗？”

“我能肯定我拥有过，但是我忘了，在星球上也找不到。”

阿粟锦总觉得，森银川的精神波动问题绝对和失忆有关，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森银川记起了过去，精神波动也就恢复了呢？

他们到达了一个休息站。

休息站人满为患，今天似乎是法定节假日。

阿粟锦把风衣的拉链拉满，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二人进了一家快餐店，他们端了餐盘放下，旁边则坐着一位大叔和一条人鱼。

两人熟稔的样子，眉眼间也带有一丝相似，应该是类似兄妹的关系。

大叔的嗓子很大，方圆五米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大叔对人鱼道：“不用担心，妹啊，来哥这儿包吃包住。”

人鱼：“公司信誉呢？”

大叔：“包的。”

人鱼明显放下了窘迫，她泪光闪闪，仿佛快要止不住水的龙头：“谢你啊哥，你是我的救星。”

大叔可架不住这阵仗，只能放柔了声音。

“我看你们那大贵族也不穷哈，自己打不过，不能雇点其他星球的雇佣兵？”

人鱼用叉子扒拉着餐盘，语气没什么生气：“雇了，全灭了，秒没。”

大叔继续八卦：“那你的那些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搬出来？”

人鱼的嘴唇颤抖，一手捂着嘴，眼泪彻底止不住了。

“就我一个能出来的，我对不起她们……”

看着大叔手无足措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哄过女人，旁边的阿粟锦地来一张纸，人鱼看见了纸巾一愣。

“小姐，长得那么好看，妆别哭花了，”阿粟锦礼貌一笑。

人鱼小姐苦笑，她接过纸，擦试着眼泪，小声的抽泣。

大叔连忙表示谢意。

“小姐是海底城邦来的？”阿粟锦问。

人鱼点头。

“我们正好去往那里，可是听你们的话，那里发生了些变故，能和我们聊聊吗？”

人鱼听闻，与大叔对视。

大叔说道：“海底城邦确实风景秀丽，但是我劝你们打消这个念头，不然后悔莫及。”

阿粟锦态度很执着：“那能否就当闲聊，给我们讲讲呢？”

大叔看看他，阿粟锦一头金发，一看就是出身贵族，自己出身平民，自然不敢违抗贵族的要求，又看了看自己斜对面的森银川。

森银川听说要讲故事，支棱起脑袋望向大叔，见大叔也看向自己，于是用自己无神的双眸回应。

空洞的，黑洞一般的黑眸，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大叔吓得微微一激灵，他慢慢道：“海底城邦有一个海妖，专门吸取人的精神力，但是可怕就在于，那些受害者没一个人记得有关海妖的信息，一个个就像失了忆一般……”

“我这位妹妹也是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她是一位记者，要东奔西走，刚回到故乡，就听闻了海妖的事情，所以二话不说投奔到我这里。她是幸运的，没有被海妖吸食过精神力，然而她的朋友们就不一定了。”

人鱼妹妹低着头，仿佛不愿再听这如故事一般的事实。

在兄妹两走后，阿粟锦带着森银川去了信件交接处。

这一路上，森银川总是老实的呆在阿粟锦身边，好奇的打量周边的一切事物，说一不二，像一条尾巴。

阿粟锦这样想着，笑着写完了信息。

交接员拿来一个箩筐，箩筐里躺着一张信封。

阿粟锦和森银川回到了飞船，他打开了那封封面上印着皇室玫瑰印章的信封。

致我的殿下：

先祝您安好吧，殿下。

您的信件我已经看到，大致情况我也已经了解，但是请您下次不要再如此冲动。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假期，连圣主都不例外，可即使如此，您也不能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溜走。

这几天里，我们每个人都焦头烂额，贤士的评选结束了，全国的人民也决选出了新世纪最值得期待的歌手，连圣主的全民评分都在这期间截止了，您有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处理，放不下的档案我帮您放到了地上……

好吧，我知道您一直都渴望着一份正常的工作，也想拥有一周的年假，我表示万分的理解，我们可以开会讨论给圣主放假这件事，而且我能保证，结果一定符合您的预期。

但是我最失望的是，您居然在出行时不叫上您的随身大臣，而是您只身一人作者私人飞船去游览全宇宙！万一受伤了该怎么办？遇到矛盾了该怎么办？您的精神力控制在远程距离根本无法奏效！哦我的老天，希望您别走得太远……

但是一切都无法再挽回了，谁也不知道您去了哪里，我希望您在下一封信上能写上您的旅途计划，以及预计回来的时间。

您最忠实的随身大臣祝您无恙，

来自阿来的关切，

星际时间4577年5月20号

信件出自一位贵族之手，可是言语间透露的文字却是歇斯底里，但同时也表明了这位写信人对于收信人的熟悉程度。

阿粟锦笑了笑，正要收起信件，背后的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你能把信封送给我吗？”森银川问。

阿粟锦慷慨的把信封给了他，森银川接到信封，小心翼翼的熟悉着上面的花纹。

皇室信封用的都是用牛皮纸做的，不过不是普通的牛，是角牛。

这种牛通体都是玉白色，十分漂亮，而且珍贵。

白色的信封上刻着金色的蕾丝边和蓝色的玫瑰花纹，金色的火漆被阿粟锦放进了信封里。

阿粟锦看少年那么欢喜，不由得问：“你喜欢么？”

少年依旧一脸茫然，不知道喜欢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