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老虎屁股摸不得，虽然这是脸而不是屁股，但从林越江的脸色看来，时靳认为这二者区别不大。

时靳紧张得汗流浃背，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却并没有发生——林越江并没有原地变身老虎，把他谢哥的脑袋一口吞掉。

“求求你”三个字效果显著，最后林越江还是扫了谢译的微信二维码。

不过他打算转完钱就删，所以也没差。

而谢译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没有立刻收钱。起初林越江还时不时盯两眼手机，催促他赶紧收，过两天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林越江自诩是个很会自我调节情绪的人，这段时间以来也习惯了。再说，他本就可以和爹还有小爸生活在一起，留国外上学，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高二时选择回国念书。

至少目前，他有不得不留这儿的理由——

即使放了假，海城市中心医院仍保持着24小时对外开放。

林越江前往高层住院处，隔老远就能听到刻意放低的窃窃私语声：“那孩子真可怜，父母不管不问的，就把人独自丢在医院里。”

“听说是收养的，父母都不是亲生的。这孩子还真是命苦，碰上那么个酗酒肇事的司机……造孽哟。”

病房里洒满阳光，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双眼阖合，肤色苍白几乎和床单一个色，安静的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和护工打过招呼，林越江照常坐到病床边。

护工是半个月前新调过来的，见林越江年纪挺轻，像是学生：“你是黎野的弟弟吗？”

黎野，男性Alpha，年龄22岁，这些基础信息在床头卡上都清晰写着。

林越江摇头：“不是，我们是好朋友。”

“也是，你们俩长的不太像，你漂亮得像是个混血。”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护工亲和地笑：“还在上学吧，念的哪所高中啊？”

“不是混血，我是国际留学生，今年回国念了。碧海一中您应该听过吧？”

“当然听过，这学校蛮好，高考升学率很高。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回国念是打算未来考个清北什么的？我儿子别的科目还行，就是数学差，可把我愁坏了。对了，你数学能考多少分呀？”

“18。”

“啊？”

林越江：“那年18，数学18。”

“…………”哈哈，护工尬笑两声，她儿子要是敢考这个分数回来，长再好看都逃不掉一顿家法伺候，“嗐，要不是经济条件不支持，我是恨不得把我孩子送出去留学，你怎么还想到回国读呢？”

林越江没有回答，从盛放水果的玻璃器皿中拣出一枚苹果，问护工吃吗。

护工意识到自己多话了，见好就收，没再多问。

……

医生告知，黎野各方面指标还和之前一样，暂时醒不过来。林越江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一边走出医院大门一边摸出裤袋里的手机，点开早上起就在“嗡嗡”振动的微信。

【ABA：吉祥三宝】群聊里，薛橙正和许小年讨论放假去那儿玩。后者提出想去玩密室逃脱，有一个新出的恐怖系列听说很有意思。

薛橙：[你怎么想的啊许小年？我们三个人里就你怕鬼，你故意找虐呢？]

许小年：[肯定不只我们三个嘛，密室人多才好玩，多找几个怕鬼的熟人一起拼嘿嘿嘿～]

许小年：[OK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谁不来谁是小狗，时间就定在后天下午两点啊，迟到的扣大分！]

薛橙：[林林你人脉广，叫人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呲牙.jpg@林越江]

于是林越江的最后一天假期就被这俩活宝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越江看着这个艾特，一句薛橙你是人吗？随意安排老子就算了还敢给老子派任务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还没问出口，手机一振，来电提示弹出来。

“喂小爸，怎么了？”

“真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吗，我我我现在就回来！”

-

“小爸！！”

随着大门敞开，姜知年闻声回头，一道身影猛扑入他怀里。

林越江几乎是一路跑回来的，大力抱住姜知年，对着他平坦宽阔的胸：我埋。

姜知年看得失笑：“瞧你冒失的，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他语气是温柔的嗔怪，托着林越江胳膊把人扶稳。

“不是说假期回不来了？怎么……？”

林越江仰头，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只听林昱洲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你还说，你小爸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的，放假第一天偷跑去哪玩儿了？”

林昱洲，他的Alpha大爸。

林越江理所当然道：“都放假了当然得出去玩啊，不然老实待在家里不等于没放吗？”

林昱洲哼道：“别是跟什么不三不四的Alpha单独出去就行。”

林越江眨眨眸，想来小爸已经把他变成Omega的事和他Daddy说了。

换以前这时候林昱洲就该把他从姜知年怀里扯开了，教育他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缠着你小爸贴贴。

这就是有一个Alpha儿子和Omega儿子的区别吗？

……

“什么？！小爸你，你居然是Alpha？！”

得亏房间隔音好，不然正在厨房忙活的赵阿姨该吓得把盘子摔了。

也不能怪林越江反应大，在他的认知里姜知年一直都是Omega，外表也很符合刻板的貌美Omega形象，而他在这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哪怕告诉他自己不是亲生的，是因为基因缺陷被抛弃，被他们捡回来当亲生孩子养，林越江觉得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到最后都能够接受。

突然告诉他，其实是年轻时为了能和林昱洲有个结果，想要一个和他的孩子，所以找来一种特殊药剂，这种药剂通过非常规渠道获取，且只有国外有，能够弱化信息素里对Alpha的攻击性，使Alpha具备和Omega一样的生育能力，从而彻底地改变性别——比起能不能接受，林越江更在意的是：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药，难道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吗？”

用不着姜知年回答，林越江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市面上真允许这种药存在，不管Apha还是Omega想要换一种性别岂不是轻而易举？这种逆转生理的药物真的不会带来后遗症？

当然会。

所以自他有记忆起，他小爸的体质一直不算好，他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在姜知年面前维持乖孩子的形象，好让对方少操一点心。

Alpha是无法生子的，即使靠药物手段后天变成了Omega，生下来的孩子多少会有点先天性基因缺陷，只不过当年的姜知年性情要强又固执，加上林昱洲的父亲反对林昱洲和姜知年处对象，坚持把孩子生下来——用他当年的话说就是，只有强者才配当他的孩子。

林越江能健康地长到十八岁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姜知年用金子堆出来的。

听林越江说除了性别障碍，对健康造不成影响，姜知年稍稍放了心。一个阶段一个想法，刚怀孕时没感觉，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身子越来越沉，他对肚子里尚未降世的小生命已然注满了爱意。

没什么配不配的，姜知年希望这个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不强也没关系。

至今姜知年担心的，是经过这么一遭，林越江内心会有落差以外，就是那个发情期一到对Alpha有绝对吸引力的特殊体质。

“小爸你别担心，虽然我体质特殊，但一般市面上卖的抑制剂对我管用。”

林越江心态好，主打一个做A做O都精彩：“医生说我目前体内激素不稳定，还不确保最后一定会分化成Omega，我就没改性别。”

“话是这样说没错……你可要好好感谢那位带你去医院看的同学。”光是听林越江说起那时情况，姜知年就一阵手冷脚冷的后怕。

至少现阶段林越江的体质跟Omega基本没什么不同，陷入发情期的影响可想而知。他家酱酱又长这么好看，但凡那位Alpha同学被信息素影响到，又或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失去反抗能力的林越江的结果只会是……

被林昱洲握入掌心的姜知年的指尖猛颤了下，林越江安慰他们：“我知道的。你们放心，发情期一到我及时打抑制剂就好啦，不会有事的。”

……

当天夜里，林越江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姜知年的话像是平地砸下一颗雷，轰得他半天缓不过神：小爸刚和他爹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是Alpha？

看似温润其实A到爆的姜知年……呃，他爹会被吸引不奇怪。

震惊之外可能还有那么一点欣喜：

谢狗译没诓骗他，他真的是剩下那1%，他希望姜知年回来的事真的在不久的今天实现了……

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林越江伸手往头顶摸，被球砸出来的包已经消了下去。

小爸还让他向谢译道谢来着……

对着天花板出神许久，林越江一骨碌翻身坐起，借着幽暗的床头灯打开与谢译的聊天界面。

晚上12时53分——

谢狗译应该睡了吧？

也不一定，没准正在哪个KTV野混。

脑海中幻想出谢译左拥右抱的荡漾画面，林越江心说谢是不可能谢的，黑夜里动动指尖，给他改了备注，然后找事似的发出一句：[傻X。]

谢译大概正好在看手机，很快顶着新备注回了消息。

狗东西：[？]

林越江：[哟，回这么快？看来夜生活过的不是很尽兴？]

狗东西：[刚洗漱完，准备睡了。]

狗东西：[怎么了吗？(^^)]

如果时靳在场，一定会被他的秒回和颜文字震惊到发射外星球。

林越江自动将那行“洗漱完”理解为“完事了”，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么早，看来肾功能不太行。

他盯了盯那因为超时而退回来的1块钱红包，准备把谢译从列表中删除的指尖蠢蠢欲动：[6"")))]

另一边，谢译站在俯瞰整片城市夜景的落地窗前，看着弹出来的语音，挑眉摁下了外放。

“哦没什么，就告诉你一声你那猜硬币的游戏挺灵的&$%#…我转给你的一块钱怎么还不收？”

“？”少年清越的声线响起，谢译放到耳边又听了遍。

海城在脚下闪烁着浩瀚灯海，璀璨的霓虹灯光倒映在他瞳孔深处，半侧冷峻的脸颊陷入阴影里。

听完第三遍，勉强分辨出中间被林越江快速含糊的字眼是：谢啦。

谢译放下窗帘，眼底微光不减：“谢就不用了，只是你可以不删我吗？”

林越江：“你怎么知道我要删你？”

谢译说：“直觉。”

他声音似乎透着点落寞，越发显得可怜：“毕竟我们关系不怎么好。”

“那你——”

林越江话音一顿，想问谢译这是有多缺朋友才会缠上他，却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即视感惹的不太自在：

不是，这大半夜的，我是跟这狗东西聊上了吗？

想删，又怕这狗东西卖惨装可怜，他干脆绕开了这一话题：

[你明后两天都打算和今天一样过吗？]

狗东西：[差不多吧。]

林越江：[这种日子过久了你都不觉得空虚跟无聊吗？]

无聊？

白天陪秦婉女士看画展艺术展，晚上参加宴会和他爷爷公司里那些老狐狸虚与委蛇，这么说的话，的确有些无聊。

狗东西：[好像是有点？]

林越江：[后天下午两点，密室去不去玩？]

消息一发出去，林越江愣住了，然后就开始后悔。

这几天接触下来，他感觉谢译似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劲，只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自己的情敌。

叫情敌一块儿玩算怎么个事？

然而来不及撤回，谢译已经看到了，回复得超乎寻常的快：[就我们两个人吗？]

[这难道是约会吗？]

林越江：[……建议你去看看脑子。肯定还有许小年、薛橙等一大堆人。你不习惯人多也可以不来，反正我和你不熟，不缺你一个。]

“我来。”少顷手机自动播放了一条对面发送过来的语音：“我会来的。”

“谢谢你邀请我，林同学。”

夜色放大感官，谢译嗓音在静谧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好听，调子低沉温柔，妥妥的声控福音。

——“(^^)”仿佛具象化了。

林越江捧着手机仰躺下来，被感染了似的，在被子里一边蹬腿一边笑：“正儿八经谢什么，搞得好像你很期待的样子……”

“不删就不删吧，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