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林偌第十七次偷偷瞄她了。

难以想象那个顶着她的脸的伪人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搞的他隔几分钟就要确认一遍她没有被替换。

终于，顾知唯转过头去：“你还要观察多久？”

“姐姐，我不是在怀疑你……”

“叫我顾知唯。”

林偌改口说：“顾知唯，我不是在怀疑你是伪人。我就是想看看你……想记住你的样子。”

他的心意再明显不过了，顾知唯恍惚间回忆起上个游戏，操纵屏幕时林偌也是这样偷偷看她。虽然不太明白他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但顾知唯在心底隐隐猜测，不会每场游戏他都会对她产生这种奇怪的情感吧？

难道就不能申请换个绑定对象么？

【回答：不能】

算了，林偌就林偌吧，至少他还挺听话的。至于喜欢她……那是他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

叮咚的消息铃声响起，顾知唯打开手机，屏幕上立即弹出一个对话框。

管理员012：想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吗？我可以帮你。

这人又来了。顾知唯的直觉告诉她，管理员012对自己没有敌意，甚至有可能从前就认识她。

顾知唯想关掉这个对话框，可对话框像成了精一般在巴掌大的屏幕上到处乱窜，小小的叉号溜得飞快。她按下锁屏，可是屏幕依旧亮着。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进裙子的小口袋里，心想终于摆脱了这个烦人的家伙，可是下一刻，视野里任务栏上突然又刷新出一行字：给你一个小技能，可以看见他的心率。

顾知唯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字：我不关心。

刚打到“不”字，对话框消失了。

真是欠揍！顾知唯想砸了手上的这部手机。

林偌见她神色不对，立即道歉：“对不起姐姐，我不会再说刚刚那种话了……”

在顾知唯的视野中，林偌胸口虚空飘着一颗跳动的鲜红色桃心，上面的数字在不停变化：107、112、104……现在就跳得很快。是因为害怕她生气，很忐忑？

“不用道歉，随你怎么想。”反正游戏一通关你就忘了。

林偌却把她的话当做是放任他，不反感他，顿时欢欣鼓舞。

顾知唯瞥了一眼心跳，发现还是在100以上，她觉得自己的心绪被这个跳的欢快的数字影响了，有点乱糟糟的，索性不再看他。

【任务：存活至第四站，已完成】

【现进行点数结算——】

【下一阶段任务发布：列车停靠在第四站的站台上，第四站设有冰原博物馆，请全体玩家下车前往博物馆完成参观，任务进度：0%，任务时长：一小时】

站台上，金发蓝眼的列车长守在车门外，陆陆续续走出来的玩家唯恐被他盯上，全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顾知唯捏了捏袖子里藏的列车组候选成员名单，踏上结冰的地面。

“顾知唯。”列车长叫住了她。

“有什么事吗？”

顾知唯停下脚步。

跟在她身后出来的林偌也停下了，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列车行驶时全程没有出现过的NPC。

列车长露出热情的笑容：“我可以带你参观吗？”

“好……”

“不行！”林偌挡在了顾知唯身前。

“姐姐，他肯定居心叵测。”

顾知唯低声说：“我知道。你给我让开，我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一把将人推开，向列车长走近，“我们走吧。”

列车长绅士地挽起她的手，被顾知唯躲开。他皱起眉看着她，顾知唯淡定的换了一只手递出去。

可不能挽左手，那张名单就藏在左袖里。

博物馆门口陈列着一座十几米长的列车模型，挂牌上写着列车的运行路线，跟之前列车长说的一样，第四站之后就抵达终点站了。二人手挽手进去，馆内的其他玩家惊异地退到角落里，仿佛顾知唯牵着的是一头猛兽。

馆内陈设着许多沿途见过的东西，比如巨型短面熊和人面巨蛛的标本，甚至还有仓库的守卫，它的本体是一团黑色雾气，被禁锢在玻璃展柜中，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顾知唯，你确定要离开这里吗？”

顾知唯正在叩着黑雾的玻璃展柜，里面的黑雾很听话，她敲在哪里，它就铆足了劲朝那个地方撞。

闻言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林偌，隔着玻璃展柜和黑雾，他并不知道她在看他，顾知唯稍稍眯起眼，他胸口的小桃心上，数字变成了两位数，徘徊在60-70之间。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应该留在这里呢？”顾知唯回过身。

“我如果留在这里，现实中的身体就会死亡的吧？”

列车长专注地看着她：“那不重要。”

“对你来说当然不重要。”

“我是说……”

【警告：检测到即将触发违规行为——】

列车长欲言又止。

这道警告只针对他播报了，不明所以的顾知唯端详着他的神情，“你想采取手段强制把我留在这里么？”

“已经试过了，”列车长指了指她的左袖，“可惜还是没有奏效。”

“列车长，我说，你是不是见过我？我以前来过这个游戏，在十二岁的时候？”顾知唯向他晃了晃手中的画框。

他回答道：“是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顾知唯的心情有些复杂。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她就在游戏里挣扎求生了，虽然顾知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她一想到自己今后的生活会和游戏永远分不开，就生出一股抗拒。

七老八十了也要闯关吗？

想到这里，顾知唯问他：“博物馆里会不会触发游戏？”

列车长摇头：“这次不会，因为玩家存活人数已经降到‘冰原列车’游戏的最低下限了。”

先前在列车里进行找伪人的触发游戏时，顾知唯就发现那些伪人根本不具有攻击性，换做平时，她绝对怀疑系统抽了。

她问完了所有问题，从列车长臂弯中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走向林偌。

鲜红色的桃心在眼前闪烁，顾知唯一步步走近他，眼看着数字以可怕的速度在上涨：76、84、97、102、115……

小桃心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欢快跳动着，将林偌的情绪清楚展现出来。他的眼睛随着顾知唯的靠近一点一点睁大，如果他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摇成螺旋桨飞到天上去了。

顾知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拨了拨他额前乖顺垂下的刘海，说：“你头发上有东西。”

小桃心猛地跳到130，顾知唯收回了手。再这样下去，她怀疑林偌的心脏就要炸掉了。

“姐姐，”他忽然说，“你能告诉我你在现实中的联系方式吗？”

也许是小桃心实在太吵了，顾知唯迟疑两秒后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反正他也不会记得，就算给他说了，林偌也永远不可能打电话给她。

林偌背下她的手机号，又问：“那、那你有……男朋友吗？”

顾知唯摇摇头。

反正他会忘的，她趁现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她温和的态度下，林偌鼓足勇气问：“顾知唯，你知道……赛吗？”

后面两个字说得极其含糊，顾知唯没听明白，“‘赛’是什么意思？”

“就是……女攻男受……”

林偌说得非常艰难，脸颊红得像烂熟的番茄。

什么“赛”啊，他说的原来是“4i”！

在此之前，顾知唯从没想过关于体|位的问题。她活的这十八年，读书刷贴打架打游戏，有玩的可以的异性，但只是朋友，顾知唯还从没体会过喜欢一个人，乃至到床上那一步的感觉。

顾知唯承认，男性的腹肌和美好身材固然诱人，但她也就是想摸摸，从没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

4i她有所耳闻，当时心中新奇了一下，然后就抛到脑后了。

现在经由林偌一说，她脑子里自动设想了一下把林偌推倒后的场景……好像，还不错？

“你觉得4i是奇怪的……吗？”

他磕磕绊绊的说。

“不奇怪啊。”

林偌惊喜地抬眼看她，表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顾及到现在还没有安全通关游戏，又生生憋住。

见他又恢复了正常，顾知唯也不再多说什么，等到一个小时安稳过去，玩家们茫然地登上了列车。

直到坐上座椅，列车开始运行，系统不再发布任务，车厢广播播报下一站是终点站时，玩家们才如释重负。这一路经历了鲜血横流的场面和残酷的淘汰，终于看见终点，不少人小声哭泣起来。

林偌内心也很感慨。

这个游戏让他明白，现实生活的每一天都弥足珍贵。

只是一想到以后还会进入游戏，他就十分抵触。进入游戏的人那么多，等回到现实之后，游戏肯定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中的，一定有办法解决。

只不过这个游戏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让他认识了顾知唯。想到这里，林偌的心扑通直跳，回到现实中他要去找她……

“姐姐，”他想起最要紧的事，“你住在哪个城市啊？”

“A市。”

YES！林偌心想，简直是天助我也。

“我也在A市读书，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吗，聊一聊……关于游戏的事情。”

他顺畅地把这一句话完整说出来了！

顾知唯应道：“好啊。”随便应一声咯。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林偌，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关于进入游戏之前的事，视线落在饱满红润的嘴唇上。唇纹很浅，他说话时偶尔用嫩粉的舌尖在唇间扫过，唇瓣盈润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林偌对此似乎并未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可是顾知唯的余光瞟到他胸口的小桃心，发现这玩意可能真要炸了。

顾知唯收回了露骨的视线，正襟危坐宛如衣冠禽兽。

列车宣布抵达终点站，车门开启，柔和的白色光晕充斥在门外。玩家们带着笑意穿过门扉，顾知唯将画框和名单留在座位上，也准备离开。

“顾知唯！”林偌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会来见我的，对吗？”

顾知唯敷衍道：“我会的。”

她刚说完，林偌上前一步，虚虚地抱了她一下，然后直冲进门里，远远落下一句：“再见！”

还挺好玩的。

顾知唯也不紧不慢地踏出门外，白色的光芒包裹住她，然而系统没有宣布她成功通关。她周身的白光渐渐散去，眼前又是纯白的房间。

“系统？系统？”

顾知唯喊道。

不会是她又出bug了吧？

“顾知唯，别着急，是我把你拦截下来了。”身后传来管理员012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她感到无语地回头，管理员012的脚边放着几个纸箱。

“你现在用的牙膏是什么味道？”

“……啊？”

顾知唯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但考虑到她现在在管理员012的地盘上，顾知唯没有造次，回答：“留兰香薄荷。”

“嗯？”

管理员012的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愣了几秒，俯下身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三支留兰香薄荷味的牙膏扔给她。

“呃，谢谢？”顾知唯接住，“这能带回去？”

管理员012的疑问只增不减：“你要带回去？你从前不是说，你的妈妈不允许你吃牙膏吗？”

吃、牙、膏。

顾知唯的表情僵硬了。

管理员012继续说：“你以前很喜欢吃牙膏啊，你说可乐味的牙膏吃起来比可乐更像可乐，你还说可乐味牙膏才是可乐的完全体……”

“你以前每次通关游戏都要找我玩的，虽然你已经忘了。我看那列车长告诉了你以前的事，就想着重新找你玩。”

“你现在不喜欢吃牙膏了吗？”

直击灵魂的拷问，顾知唯两眼一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隐约猜到管理员012以前和她关系不错，但……但她以前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小时候干的破事现在还要被拿出来鞭尸，她不要脸的吗！

顾知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我以前也是被处罚玩家吗？”

管理员012回答：“没错。后来出了点意外，你的处罚被抹除了。别问是什么意外，问就是系统不让说。”

蓄势待发的系统音卡住。

“那为什么一开始登入游戏的时候，系统说我是初犯？”

管理员012只是望着她，保持沉默。

“好吧好吧，”顾知唯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我要回去了，012，现在我跟你不熟，你还不是我朋友。”

管理员012颔首：“了解。那这三支牙膏就当做见面礼吧。”

原本要把牙膏扔掉的顾知唯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推开悬浮的白色门扉。

顾知唯在床上睁开眼，右手手心向上摊开，沉甸甸地压着东西。她抓起来一看，是三支留兰香薄荷味的牙膏。

管理员012：小伙伴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会自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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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管理员012的心智很难界定，也没有性别认知，写作“他”是因为他的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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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冰原列车12（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