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系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济川!”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何榆的思绪。
是御史中丞尹览。
“近日淮南道有一桩疑案,遗属进京诉冤,状纸已至御史台。”她邀请何榆,“济川不妨随我一同前去问询。”
疑案!
这肯定有机会搞事情啊!
她痛快地应下:“蒙大人垂青,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御史中丞招呼何榆上马,边走边向其说明案情。
“济川可曾听过承明七年的进士常玉?”
何榆还真听过这个人。
“大人说的可是那位少年天才,17岁便考中进士的常玉?”
“正是。”御史中丞叹了口气,“此人考中进士后,未获得实缺,被分到淮南道听候调遣。”
淮南道虽是交通枢纽之地,商业繁华百姓富裕,却也苦受大河之困。去岁端午大雨,大堤数处决口,苏北三府十四县皆受影响。
常玉正是被淮南节度使秦道全派去和州临阳县调查水灾,统计伤亡情况,好向朝廷汇报申请赈灾济粮。
不料,在常玉的母亲常知节前去探望时,看到的却是女儿的尸体。
常玉的死亡现场充满打斗痕迹,身上也遍布伤痕,可临阳县令一口咬定,其与仵作皆断常玉是自杀,并强行结案。
常知节不认。
她带着女儿留下的笔记,即刻赶往京城,告御状!
*
常知节背着包袱,看着走进来的两个陌生官员,紧紧地捏住了衣角。
先进来的身着深绯色官服,气度稳重威严,不由得让人信服;后面的身着深绿色官服,年轻俊秀,更准确地说,是漂亮。
常知节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眼眶有些湿润。
年轻官员开口:“本官御史台侍御史何榆,这位是御史中丞尹大人,参与调查本案的还有刑部侍郎左大人和大理寺少卿周大人。”
“陛下对此案很是重视,还望妇君能据实以报,我等也好早日破案。”
常知节咬了咬牙,想到包袱里女儿的笔记,有些犹豫地开口。
“我的女儿常玉于承明七年考中进士,被分配至淮南道任职,后被任命至临阳县调查水灾情况,谁知……便一去不复返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到了她的住所,明明屋里都是打斗痕迹,东西也被翻乱了,可县令大人说她是不堪压力自杀了。”
“怎么可能呢?我的女儿,她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入仕想要为百姓做些事。”
“难道她会在自杀之前把屋内摆设乱砸一通,再将箱子和柜子里的衣物扔的到处都是吗?”
“绝无可能!”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喊哑了,但还没有停下。
“绝无可能!”她嘶声怒吼着。
御史中丞的心里微微触动,但也只有一瞬。
她对何榆使了个眼色。
何榆意会,温声安抚她。
“还请妇君稍事调整,万勿过激。您可有在常大人居所寻得其他端倪之处?抑或常大人可有在信中留下线索吗?”
常知节想到了那本笔记。
常玉生前突然寄了笔记回来,她当时还觉得诧异,现在想想,毫无征兆就是一种征兆了。
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呢!
“她屋子里被翻得一团糟,箱子、柜子、床下,全都空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呢。”
“大人问她的信,我也都带来了。但倘若有线索,我也不应该毫无意识。”
御史中丞微微摇头。
还是在避重就轻啊。
但也在理,倘若她们正是那临阳县令背后靠山,见常知节并无实证,为避免更多麻烦,也就不会为难她了;如果愿意查下去,倒也能查到结果,只不过需要费些时间罢了。
何榆认真看完了常玉的家书。
“如妇君所言,常大人并未在信中提及水灾之事。”
但她也知道,没有说谎不代表没有隐瞒。
何榆将信还给常知节:“妇君,负责此案的三位大人皆是朝中重臣,论公正严明无出其右,还请您再想想,常大人是否有留下其他线索?”
见她还有些犹豫,何榆也不勉强:“陛下已命人将和州刺史、临安县令等带回京城调查,并对常大人之棺再行检验,还请妇君对朝廷多些信任。”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一小吏走了进来,对着御史中丞附耳几句。
御史中丞面色不变,只说道:“今日便到这里吧,妇君好生歇息。”说完就招呼何榆离开了。
“大人?”走出房间后,何榆有些不解。
御史中丞叹了口气:“这桩案子可不简单啊。”
“和州刺史冯琳虽不是声名显赫之辈,但其母可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宋国公冯絮。因此,负责问询的官员多有顾忌,而冯琳正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乱攀咬,甚至牵扯到了几位宗室亲王。”
她盯着何榆的眼睛,似是要看穿她的想法:“既如此,你还愿意查下去吗?”
御史中丞以为何榆就算不会退缩,也会犹豫一二,谁知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如她还未得知此事之前一样果断。
何榆当然会答应了。
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管你什么开国功臣、宗室亲王,她不仅要查,还要查这些人的亲朋好友,上司同僚。
只要她牵扯的够多,还愁不能遗臭万年吗?
御史中丞拍拍她,很是欣赏:“很好,那便由你代为问询,尽力从冯琳嘴里得到突破口。”
“是,大人。”
*
和州刺史冯琳没个正形地倚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打量着这间在寻常官员看来,如洪水猛兽一般的问询室。
听到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只是懒洋洋地开口道:“又来了?”
何榆行礼:“下官御史台侍御史何榆,奉命前来,就常玉之死一案问询大人。”
“哟,换人了?”和州刺史这才来了些兴致,回过头看她。
“何榆?”她想了想,“没听说过。”
何榆倒也不在意:“下官不过六品小官,大人没听说过实属正常。”
“品性倒是不错。”和州刺史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听我说什么?”
何榆慢条斯理地理着证据:“常玉一死,她的随身书吏和同僚就都升了官。”
“再加上这充满了打斗痕迹的死亡现场却被临阳令强压为自杀。”
“冯大人,这怎么想都说不过去吧?”
和州刺史点了点头:“嗯,有理。那依何大人的说法,临阳令和那几个升官的,倒是嫌疑很重啊。”
“与本官有何干系呢?”她又倒在了椅子上,等着何榆的回答。
何榆只是接着加码:“可常玉的遗书上明确指认了大人,这也没关系吗?”
和州刺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何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倘若真有这样的遗书,临阳令又如何大人所说,怎么会不将其暗中毁掉?”
“大人这就说到重点了。”何榆也笑笑,“这遗书并非在常玉住处,而是被其提前寄回了家中。这不。”
她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就是这个了。”
和州刺史猛地直起身子。
正要开口时,何榆却将信重新收了回去。
“何大人这是作何?”和州刺史有些迷惑了。
何榆苦口婆心:“大人,下官之所以一直好言相劝,正是为了不让大人蒙受冤屈啊。”
“常玉信中牵涉之事重大,如何能是大人一人指使?依下官拙见,大人定是被人威胁了!”
和州刺史听得沉默。
她在干嘛?
何榆接着慷慨激昂:“定是有王公贵族压迫大人,才让大人被牵连进此事吧!”
听闻此言,和州刺史面上原本的慌张景荡然无存,转而换上的是狠戾的神色:“何大人,良言难救求死之人,本官劝你,见好就收。”
“大人不必慌张。”何榆脸上却是浩然正气,“大人的依仗,下官也有所耳闻。”
她像是报菜名一样开始列举:“平昌王、中山王、淮安王以及宋国公、邢国公、信国公等几位勋贵,可都是贪污水灾赈济的大户啊。”
这是刚刚从御史中丞那里听说的,上位官员审讯时和州刺史提到的。
和州刺史瞠目结舌。
“你……你竟真的敢?”
“这便是下官身为御史的责任了。”何榆微笑一礼,“大人可还有补充?”
“或许。”她想了想,“还有康王的参与?”
这一记重击,更是让和州刺史无言以对。
前前后后问询她的几位官员,无一不被她所牵扯之广而吓退。
但这个何榆,竟丝毫不避讳宗室亲王和开国名臣,甚至主动提及。
还有康王,这可是一品亲王!
见和州刺史被自己镇住,何榆满意极了。
“看吧,统子。”她对系统说道,“她之前攀扯的那些算什么?要扯就扯大的!”
她可真是个遗臭万年的好苗子,何榆想着。
名臣系统深有同感:“不知道御史中丞会不会后悔邀请宿主来查办此案。”
何榆不在意,她巴不得御史中丞讨厌她,这不是更加助力她的任务吗。
见和州刺史不再回话,何榆最后放了一剂狠药。
“大人再好好想想吧。”
“一想大人如何陷治下黎庶于死地。”
“再想大人如何诛麾下肱骨于黄泉。”
“三想大人如何为利禄而蔽目——”
“背弃孔孟之道,牟利于朝廷赈济,受益于百姓之苦!”
“大人之罪虽历百世,纵跃千岁,亦将流传于巷道,长铭于史册。恶行昭昭,终遗万年之唾!”
“下官言尽于此。”何榆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望大人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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