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见户部尚书如此信誓旦旦,心里担心极了。
她小心地拽了下已经回到队列里的何榆,低声问道:“济川,你可还有其他证据?户部尚书如此笃定,莫非其早有应对之法?”
何榆倒是淡定:“无非就是强压罢了。清流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之辈多矣,代州长史甚至代州刺史,如何敢将其供出?”
“那你……”
“无妨。”何榆见她如此担忧,安抚地冲她笑了笑,“澹如待我之心,榆不胜感激。”
“但想要整治官场风气的可不止是我们啊。“
果然,听完户部尚书的陈词,皇帝并未被触动,只是放任她跪在地上。
直到她自信的神色有些崩塌,按在地上的手也有些犹豫的蜷缩之后,皇帝才悠然开口。
“既已涉及几位众臣,敕令三司推事,着令御史大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会查此案。何卿日前勘查常玉之案颇有建树,且此事已有协查之功,特赐参理之权,务必洞明真相!”
“勿枉良善。”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户部尚书,才接着说道,“勿纵奸佞!”
户部尚书再次长拜于庭前,没敢起身。
“微臣领命。”被点到的几人出列叩首。
“宿主,眼下这要怎么做?”见事情结束,皇帝已做安排,系统这才开口问道。
这次事毕,宿主肯定能得代州百姓民心,倘若还能挖到更多的线索,获得名臣成就也不是难事。
因此,它对宿主要如何走遗臭万年之道充满了好奇。
何榆心里早有打算:“接着去审代州长史,她那里一定还能挖出更多线索。只要能借她之口,我随便将几位大人的名字加进去,即便最终查出并没有问题,我诬陷忠臣,或者查案不利,抛去被降职处理不说。总归要被人记恨吧。”
“更遑论此事涉及清流,这些人士,可是最擅长以笔墨起势,我若得罪了她们,还愁名声不坏吗?”
她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能遗臭万年!”
*
代州长史正在牢房里端坐着,闭目养神。
这间牢房的环境倒不错,整体算得上干净,烛火也明亮,照出了她毫无表情的脸。
屋内还放了一张书案,上面摆着几本书。
她身上穿的还是整齐的官服,看起来十分体面,并未受刑。
“刘大人。”何榆和同僚一起走了进来。
代州长史睁开眼睛。
“何济川?”她自嘲地笑着,“竟然还是你。怎么,这桩事竟当不起三司推事?”
“你当时跟我……”
何榆赶紧打断:“刘大人,您误会了。”
“陛下已命三司推事的三位大人彻查此案。承蒙陛下信任。”她朝着皇宫的位置拱了拱手,“我也得以参理此事。”
代州长史这才松了口气。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正式向二人行礼。
“代州长史刘冉,见过二位大人。”
何榆摆摆手:“拜见我这位同僚倒还合理。只是您是正六品我是从六品,跟我行礼算什么事啊。”
代州长史倒是认真。
“你加朝议大夫的事我可不是没听说。”她笑,“要不是知道你是陛下爱臣,我又怎敢将实情告知于你?”
同僚饶有兴趣地看这二人说话。
何榆闻言,心里倒是一惊。
自己不过六品小官,往日里也没有出众的事迹,为何此次不过是加文散官之职,竟连如此偏远的代州都听说了。
按理来说代州消息应当极其闭塞才对,不然代州刺史也不会敢趁京城收到消息前,要将积年累积之案推给庆成王。
但现在看来,这些人来回传递消息,而避开皇帝和其他官员,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心中已起轩然大波,但何榆面上不显,只是自来熟地拿了块垫子,就要坐在代州长史对面。
“大人这就是说笑了,您对我可没有多信任,对我可是隐瞒诸多啊。”
代州长史闻言,面色不变:“济川这是何意?”
同僚也拿了垫子过来,还吩咐门口看守的侍卫拿两壶茶来,看着像是要长谈。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代州长史会不愿说。
何榆的三寸不烂之舌,她也算是见识过几次,说动个代州长史也不算难事。
更何况,她漫不经心地想。
不是还有她在吗。
何榆目光沉静,指尖轻点桌面,而后直直地盯着代州长史的眼睛:“刘大人,您先前愿意在认罪书上签字,又同我讲述了其中真相,还指认了侍中、尚书右仆射和户部尚书三位大人于此事有干系,这份担当,我十分敬佩。”
这话一出,把代州长史都听蒙了,前面不是还在指证她有所隐瞒吗?怎么这会儿又夸上了。
她连忙拱手,面带笑容:“这就是谬赞了,我哪有这些担当,不过是眼见事情闹大,难以再与之同流罢了。”
“是。”何榆颔首,“大人也知眼下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大人所言,知道三位大人的名讳便止,至于她们几位为何对手下之人所做之事视若无睹,还是说暗中指使,只为了将庆成王之事闹大,逼迫陛下整治藩王?”
代州长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何榆看在眼里,只继续说道:“而庆成王强掠百姓,所图为何,当真只是贪图享乐?而代州官府这么多年来,当真全然不知?还是说……是视若无睹,甚至是暗中推波助澜呢?”
代州长史静静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何榆抿了口茶,润了润喉:“再者,各州府有沉案未果者众多,陛下也知情,毕竟随时间推移,查起来也困难。陛下圣明,并不因此为难,代州官府如此急于推卸责任,莫非……”
她俯身靠近代州长史:“是这旧案有问题?”
“我想想。”她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可是有案子牵连到了什么达官贵人?”
“可刘大人连二三品大员都敢指认,为何就此事仍有隐瞒?”
代州长史终于开口,“济川,我……”
“大人先不必多言。”何榆打断了她,“说道指认大员,我心里也有些疑问,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由此看来,代州积年旧案,牵涉甚广,若是真要隐瞒,在此时推给庆成王可不是好主意,那代州官府或者说其背后之人,到底是想瞒,还是想借庆成王之事一并翻出?”
“刘大人,您挺身而出,勇气自然令人敬佩,但这背后的指使,可否言明啊?”
代州长史已经快要无法维持面上的表情,她擦了擦面上的汗珠,强作镇定状:“济川,我不过是个长史,职位低微,如何能知道那些大人的勾连?不过只是风闻罢了,并无实据,因此也不敢妄加猜测,只在认罪书中有所提及,我说不定就要被治个污蔑上官之罪了。”
“至于庆成王为何掳掠百姓,这我实在不知,也无从得知。”她越说反倒越镇定了,“至于举报此事,不过是我良心发现,又恰逢其时,代州被百官、被陛下重视,这些累积旧案,或许可以有新进展。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让自己脱离泥潭罢了,兴许还能为百姓做些事,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何榆听笑了:“顺势而为?这可不是自然之势啊,背后高人指点,大人可是只字未提啊。”
代州长史见何榆反复追问,叹了口气:“何必追根究底?眼下这几位,只要济川愿意查下去,会有罪证的,这就足够结案了。”
同僚打了个哈欠,不用想都知道何榆会怎么回答。
果然,何榆直接拒绝了:“大人您辜负了陛下和百姓的期待和信任,但我身为御史,却还知道自己的职责,追根究底,还原真相,让涉案之人得到惩罚,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了。”
“而您站出来举报此事背后的依仗,以及举报的目的,都不是我凭空杜撰的。”她笑道,“您若是仅凭一腔勇气,可是走不到这一步。”
“大人不妨再想想,您背后之人可还有什么希望您代为转达的?”
代州长史强笑,声音带着恳求:“济川,我能指认的,已然尽数写在认罪书上。至于其他,这牵涉甚广,我位卑言轻,实在不敢妄加猜测牵连她人。”
“既然刘大人不愿多说,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不过是费些力罢了。”何榆招呼同僚一同离开,“大人今日所说,连同我的猜测,我都会一同上报。想必几位上官很快就会前来向大人问询,至于您先前所指认的几位大人,您也不必担心,她们也会很快迎来调查和质询。您所隐瞒之事,终将无处遁形。”
“只是可惜。”她故意凑近代州长史,重重地叹了口气:“您今日所隐瞒之事,未必他日旁人不愿说。只是到那时候,大人您可能还是无法脱身啊。”
代州刺史一惊,猛地抬头。
何榆却不再理会,而是转身和同僚一起向门外走去。
只是她故意走的缓慢,而代州长史也不负她的期待,还是在背后张口了。
“代州百姓之苦,非庆成王一人之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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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同代州长史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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