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大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简二，他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裹在了简二身上，还稍微给他整理了一些遗容。

简二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甚至嘴角还挂着笑。

魏灼和明霜在外面站着等他，看见简大出来，魏灼问：“葬哪里？”

简大摇摇头，他想把弟弟带回去葬，但是简二和家里闹崩，并且干了这么多坏事，再进祖坟，估计要被那些老鬼欺负。

他不想要别人说他弟弟的闲话，也不想给弟弟立碑。

千百年后被人看到他弟弟的碑，还会骂他一句奸臣，何必呢？只要自己记得他就好。

魏灼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那就埋在重南吧，重南这边流行海葬，可以把人丢在大海里。”

简大挣扎了一下，说：“但是他不喜欢水啊。”

可能是小时候溺水的原因，简二很讨厌水。

“那就在后面的山上挖一个坑埋了吧。”

简大点点头，问他：“重南有槐树吗？”

魏灼顿了顿，说：“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简大点头，“我给他中一株槐树，他是最喜欢吃槐花饭的，想来也是喜欢槐树的吧。”

魏灼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带着简大往后山走。明霜也跟在后面，他全程没有说话，但是却一直担忧地看着简大。

简大定是伤心极了的，明霜能明显感受到。

天已经黑透了，但是三个人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到找到合适的地方，魏灼才把刚才顺手拿的锄头递给他。

简大结果锄头，开始挖坑。明霜本来想帮忙的，但是被简大制止了，他看着明霜挤出了一个很丑的笑容，说：“让我自己来吧。”

明霜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后退了退。

等坑足够大的时候，他就把简大放了进去，然后把土掩上。

整个过程他都异常平静，仿佛埋的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但是魏灼却看出了简大并非他表现得这般冷静。

他亲历亲为，甚至不允许魏灼和明霜往里面丢一捧土。

“他是讨厌你的，你给他堆坟了，他会不开心的。”简大说。

魏灼也放下了自己想帮忙的心思。

确实，简二是讨厌魏灼的。

简大固执地一个人堆完坟，就像是一个人送了他最后一程。然后他坐在坟堆上静默了片刻。

夜间的山风有些冷，他外衣脱了给简二了，这个时候被山风吹得骨头都在发颤，他又觉得这个地方还是选的不好，这么冷的一个地方，冬天不知道要多冷。

片刻之后，简大整理了自己满是灰尘的长衫，和魏灼他们慢慢下山。

等他们再回军营的时候，赵乾煜已经从沁香楼回来了，官印也拿到手了。

四个人这才又聚在一起讨论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个事情。

明霜是第一个开口的，他看着魏灼问：“你刚才为什么说是曳力蝶干的啊？”

魏灼看了眼简大，不动声色地说：“只是猜错了罢了。”

简大却突然把茶盏放下，说：“魏公子直说就行了，我弟弟瞒着我，你就不必瞒着我了。”

简大很聪明，怎么看不出来魏灼看他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简二不想要人知道是谁杀了他，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简大给他报仇。魏灼在他说自己没看到凶手的时候就猜到了简二的意思。

简二那样挣扎过，毕竟身上的伤很多，像是谈判破裂才会形成这样的伤。要是以来就是起了杀心，那根本就不用做这些无用功，直接一剑捅死，甚至不用把他放下来。

简二肯定知道要他命的是谁，只是他不想告诉简大。

魏灼原本像尊重简二的意思，不告诉简大。但是简大太聪明，他一猜就猜到了。

“就是曳力蝶对不对？”简大瞪着眼睛问。

既然被猜到了魏灼也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他缓缓点头。

连带着赵乾煜都有些不解，问：“为什么是曳力蝶啊？”

“因为曳力蝶喜欢城主，她不会愿意看到城主戴罪而死，重南想要这个官印的，除了凌将军，就是她了。”

“所以她来找了简二，她想要知道官印在哪里，但是简二没有告诉她，所以她把简二杀了。”

曳力蝶无关任何势力，所以杀一个简二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只有她有这样的动机和能力，我们之前都以为她逃了的原因是不想被抓住，但是那天史官说的那句话我们忽略了，她想为城主申冤。所以她不是逃，只是暗中收集证据，她也不在南海诸国，而是一直在重南。”

“她弟弟也是一个傀儡，我之前就在想那么胆小的一个人，怎么敢说出三日期限这样的话，要是有他姐姐的授意，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他姐姐让他威胁崇重南的人，用她的名义，她只要不露面，这三日期限就是一个幌子。事实是她想让整个重南陪葬，无论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曳力迦应该不能装得那般像吧？”赵乾煜有些疑惑，那天曳力迦确实表现得很不自然，但是看着没什么说谎的感觉。

“谁说他是装的啊，他也不过是他姐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魏灼此话的意思是，曳力迦确实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曳力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全部都是一个人，身边甚至没一个帮衬。

足以见得这确实是一个能力极强的人，甚至让魏灼觉得有些难搞。

一个没有出现的暗中推手，可以操纵几方势力，和他们目的一致，但是却选择了一条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曳力蝶狠，想要重南全部死。

“当务之急，找到曳力蝶，说不定有谈判的余地，毕竟我们目的一致，她也是万不得已才会选择这样的路吧？”魏灼说。

赵乾煜开口，“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找到她？”

魏灼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赵乾煜为什么这么蠢，“怎么没有线索呢？如此熟悉我们和凌将军动向的人又不多，甚至连姜家姐弟都不能完全熟悉我们的路线，但是那个人却可以，而且还可以在这军营之中随意出入且躲过姜家的追踪，你说只还剩下哪些人呢？”

赵乾煜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外面在训练的士兵们，说：“你的意思是她混进了军营？”

明霜也恍然大悟，“对啊，只要是军营里的人，就能知道凌将军什么时候不在，姜家的人也不会查军营，还能自由出如如大牢！”

简大也抬起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士兵。

“她一个女子，怎么混进来的？”

军营里面不说多严格，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混进来的，更别说她一个女子之身，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木兰都能从军，她如此聪明一个人，混进来多正常啊。”魏灼说完就指了指明霜，看着明霜脸上还挂着的丧气的神情，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说：“你等会儿出去和人聊天，就问一下他们军营里面有没有那种从来不洗澡的将士。”

之前有些不满意魏灼对明霜做如此亲昵的动作，他看了一眼明霜，明霜心领神会地往后退了退。

“不洗澡？”明霜眼睛瞪大了，军营本身就是一个又脏又臭的地方了，还不洗澡，那估计身上都有味儿了。

“曳力蝶是一个女子，自然不会和男子一起洗澡。”魏灼解释。

明霜点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和人套近乎，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但是和一群兵痞子套近乎，明霜还没有试过。估计诗词歌赋是打动不了他们的，那和他们说些什么好呢？

明霜在青楼轶事和奇异话本中选择了青楼轶事，果不其然，这群女人都没怎么接触太多的兵痞子爱听这些东西。

明霜功不唐捐。

明霜走出去后，简大看了一眼魏灼，问：“那我呢？”

魏灼也看了一眼他，简大的眼睛还是红肿的，整个人都还沉浸在失去弟弟的悲伤之中。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是重头戏。”

简大苦笑，“我怎么睡得着啊？”才经历了这个事情，换成谁也是睡不着的。

虽然他的状态差极了，但是现在一闭上眼睛，就全是简二濒死的模样，根本睡不着。

魏灼看他执着，便说：“那你去见见姜家姐弟吧，他们最近都没什么动静，搞不好在憋什么大事。”

简大的身份去见姜家姐弟正好。

简大点点头。

魏灼又说，“搞不好他们已经联系上曳力迦了，反正你去的时候万事小心。”

简大又点点头。

姜未清那小丫头狠毒惯了，重南这么多人命他不会在乎，他估计会投到曳力迦的那方，最后再做局把这件事推到他们身上。当然，这只是魏灼的猜测。

最近他们查案这么顺利，姜家没人出来阻止，本来就有些不对劲。

可能是他们手里也有什么事情把他们绊住了。

简大走了之后就只还剩魏灼和赵乾煜，赵乾煜看着魏灼，说：“凌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魏灼笑了笑，说，“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

“放心，曳力蝶不会让凌将军死的，最多就是困住他一段时间，等她把重南这些事情解决完了，自然会让凌将军回来。”

魏灼当时派凌久维去南海诸国的时候，是真心以为曳力蝶可能是回那边躲着了，但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曳力蝶，可能就近在眼前。

不过这个时候凌久维在那边正好，至少南海诸国是安全的。重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波及到他。

凌家不能再失去一个人了，因为凌家只还剩一个人了。

雨，最后还是落下来了。

魏灼看着窗外细密的雨点，问赵乾煜：“喜欢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驱使人做这么多事情吗？”

赵乾煜也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说：“不知道，大抵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