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无纠就在众目睽睽下，上了另一个帅哥养父的副驾，引擎轰鸣中离开了。

“怎么把书都背回来了？”清机驱车回家，看到无纠鼓囊得快爆炸了一样的挎包，认真地问道：“怎么，被学校劝退了？”

一句话把无纠噎得脸红。

清机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认为自家崽那破烂成绩随时有被学校劝退的可能，最近还在跟璧珩商量给学校捐个图书馆什么的，否则实在担心这小孩儿高中都毕不了业。

总不能从国外领养回来，又送到国外去留学吧，那可好，这孩子这辈子别想讲好中文了。

“不是的……是为了方便写作业……”无纠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他紧张得心脏快蹦出来了，抱着一大兜子冥币什么的奇怪行为，要是被发现的话他真的完全不怀疑，暴脾气的清机爸爸会当场揍他一顿！

说不定还会被退养。

无纠害怕地摇头，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挎包。

他默默在心里发誓，回家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叠好金元宝，早点把这个事情解决掉！

刚发完誓，没吃晚饭的肚子就咕噜一声。

清机偏头，就看到小孩儿两颊潮红地紧紧抱着挎包往肚子上捂，小脸红了又白，很是紧张的模样。

“我没吃饱。”无纠连忙小声找补了一句。

清机只是在等红灯的档口，定定看了一会无纠略显紧张的白净小脸，没说什么，给璧珩打了个电话让他给孩子准备宵夜。

十分钟后奥迪车驶进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后面跟着凌琛家的宾利添越。

“钟无纠！明早一起上学啊，我来你家找你！”凌琛降下车窗，趴在车门上呲个大牙冲无纠挥着手路过。

清机微微蹙眉看着前面添越的尾灯，平稳地驶进自家前院，语气淡淡问道：“交上朋友了？”

无纠正狗狗祟祟地准备抱着挎包下车，闻言愣了愣，犹豫道：“还不算朋友，今天才说话的。”

“嗯。”清机面无表情，熄火下车，车门摔上的瞬间丢下一句，“离他远点。”

无纠紧紧搂着自己的包，跟在清机身后进家门，不太懂清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让他跟凌琛玩一起吗？

也行吧，无纠很听话地点头，反正凌琛身上那股灵气他也有点惧怕，不是很想跟他靠近。

两人在门厅换上拖鞋，里头走来一个黑发桀骜的年轻男人，他比清机略高了半头，微长墨发散乱在两肩，一身上位者的气势却不显得倨傲，眼眉十分温柔，此时腰间还系着围裙，优雅又贤惠。

“怎么把书都背回来了？”璧珩在看到无纠那个鼓鼓囊囊的挎包时，和清机差不多的反应，这孩子该不会被学校劝退了吧？

无纠本来就提心吊胆了一路，一到家话题又回到了他的挎包上，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赶紧闷头往小书房跑，“这是作业！”

他不知道窜得有多快，话音刚落，二楼就传来砰地一声，人已经跑到书房并关上门了。

璧珩不解地去看清机，清机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二楼方向。

两个年轻的老父亲沉默片刻，清机眼神微冷地说：“无纠在学校是不是被其他学生霸凌了？”

他今天哪哪都不对劲儿，清机几乎可以肯定，这小孩儿没有在学校吃晚饭，所以路上肚子才叫得那么响。

挎包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提两句他就紧张得打颤。

“会有这种事？”璧珩沉吟一声。

“怎么不会有！”清机眼里起了一些戾气，“他那一嘴邪魔外道的口音，不被嘲笑就怪了。你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就没发现什么？不行，我明天得去学校跟他班主任聊聊。”

“我和你一起去吧。”璧珩说，他怕清机脾气上来把崽的班主任给揍一顿。

小书房里，无纠正把快撑爆的挎包往书桌柜子里塞，又装模作样地把作业摆在桌面，小心脏扑通扑通差点从嘴里蹦出来。

敲门声响起，璧珩推开门但没有进来，只在门口站着，轻声道：“无纠，肚子不是饿了吗？吃完再写作业吧。”

“好、好的！”无纠连忙应声，小跑着出去。

璧珩没有多问什么，相处也快两个月了，他和清机都摸清了这小孩儿偏于内向的脾性，要是真被欺负了，还得他们去学校主动干预才行。

无纠跑到楼下餐厅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碗海鲜面，一边吃一边看时间，他叠元宝的速度本来就慢，三百个也不知道十二点前能不能叠完。

他的忧心忡忡和心不在焉都被清机尽收眼底。

璧珩在一旁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婆，最后选择把清机手里的筷子抢走，他怕下一秒清机就会气得把筷子插餐桌里。

无纠对老父亲的情绪毫无所察，匆匆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清机两手环抱在一起，坐在沙发上黑着脸生闷气，在璧珩清洗完厨房走过来时，面有愠色地说：“他还上锁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自己的小秘密也很正常，不一定就是被霸凌了，你别着急。”璧珩眼内柔情似水，声音也轻轻柔柔的。

清机不置可否，明天去学校就知道了。

而楼上的无纠正一脑门冷汗地叠金元宝，生产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纠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起火星子了，一百个都没有叠完，但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无纠很害怕，他担心自己不准时去，那男鬼真的会跑过来骚扰他的养父们，可元宝数量又不够。

思索一番，无纠心一横，算了，先去了再说，见到面才能和对方商量，总好过对方找上家门来。

他在书房转了两圈，找到一个新的背包，将几十个金元宝都装进去。

没一会，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的钟无纠同学偷偷打开书房的门，做贼心虚地往外探头探脑。

已经是深夜，外面走廊开着昏暗的落地灯，爸爸们已经睡下了，这让无纠多少松了口气。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好在家里铺着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让他顺利地摸着黑离开了家门。

此时刚冲过澡，站在黑暗里端着一杯水的清机，“？”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刚刚看到自己儿子似乎背着全身的家当，疑似离家出走了。

午夜十二点整，无纠骑着共享单车一路风驰电掣气喘吁吁终于赶到路口时，就看到血肉模糊的男鬼在附近徘徊，张牙舞爪地冲无纠鬼吼鬼叫，“你怎么这么慢！不认识路吗！快点快点！”

无纠气息都还没喘匀，头发都让汗水打湿了，一丝丝地贴在两鬓，衬得那双浑圆杏眼也雾气腾腾，像个被噩梦惊醒的孩童。

“我已经很快了。”无纠小声嘟囔，因为金元宝数量不够而显得底气不足，不敢跟对方嚷嚷。

他拽着两个大包一脸咬牙切齿地下车，走到路边，偶尔有车辆经过。

“金元宝我还没叠完，只有六十七个。”无纠低着头坦言，“时间不够了。”

男鬼一听就炸了，嗷地一声，“什么？！这么久你才叠这一点？你可真够笨的，脑子不好使手也不好使是吧！我说三百就三百！少一个也不行！”

温热的夜风吹来，无纠感觉自己忍耐得快爆炸了，抿着唇站在原地喘息，两手死死攥着挎包的背带，恨不得回头找店老板要个护身符，塞这死鬼嘴里！

“算了算了，就先这些吧，剩下的你明天补给我。”男鬼也怕把无纠惹毛了这小孩儿甩手不干，于是指挥无纠把黄草纸和金元宝堆在路边，但嘴里还在骂个不停，“你分开烧啊，一次性点着了你想放火烧山吗！真是笨死你算了！”

无纠竭力忍耐着，不和他计较。

他还记得之前店老板说的注意事项，于是随便找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虚圈，只留了个小口子方便亡者进来享用供奉，然后烧几张满是铜钱印的黄草纸扔在圈外。

不多时还真有个几条鬼影在附近争抢，给无纠吓得不轻。

他蹲在虚圈里赶紧低头，嘴里低低念着男鬼的姓名和死期，用偷偷摸来的清机的打火机点燃一刀黄草纸，又往里面少量多次地扔金元宝。

火焰烧起，灰烬腾飞，遥遥地飘远。

一直聒噪的男鬼忽然安静了下来，默默地看着那些四散飘扬的灰烬杂絮，这是他死后第一次享用到人间的供奉。

无纠看着他出神的样子，莫名从他身上看出一丝淡淡的凄凉感来。

虽然这男鬼十分可恶，无纠却也多了股物伤其类的怅然。

在附于这具身体之前，他也做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没有时间概念的孤魂野鬼。

那种孤寂飘零的感觉，他永远都不愿再回想。

无纠不着痕迹地叹息着，默默焚烧冥纸。

忽然一只穿着室内拖鞋的脚伸来，直接踩在还未燃尽的黄草纸上，迅速将火堆踩熄，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红点余烬。

无纠吓了一跳，一抬头却撞见清机那双漆黑无波的眼。

无纠眼瞳猛涨一圈，这次才是真正的惊吓，他蹲在那不知所措，一瞬间眼泪都快出来了。

完了，被发现了。

“你在干什么！”一声厉喝，不是清机发出来的，而是供奉被中断的男鬼。

无纠头一次听见对方发出如此暴怒又凄厉的吼声。

他忽然想起之前店老板跟他说的，烧冥纸的时候中途不能灭火，否则会激怒亡魂。

无纠曾在阴域中徘徊了许久，他比人类更清楚阴魂发怒的可怕。

眼见男鬼的鬼影在盛怒中膨胀了两倍有余，狰狞地向清机扑去时，那一瞬间无纠什么都来不及想，一下扑到清机身前眼泪汪汪地抱住他的腰身，不管是什么，只希望自己能帮爸爸挡住。

随后，无纠发着抖感受到温热的大手拢在自己发顶。

清机平静又冰冷的声音响起。

“哪来的孤魂野鬼，胆敢纠缠老子的崽！”

话音落地的刹那，晴朗夜空猛地阴云密布，狂风中万钧雷霆骤然劈落在十字路口，电光四溅，周围所有灯光瞬间闪灭。

清机修长身姿立于无边黑暗，眼内带着嘲弄意味的冷光，如不怒神明下界临凡。

寂静的黑暗里，一道凄惶地惨叫缥缈淡去。

鬼怪惧怕雷火，便是有些修行的精怪碰到雷雨天都能吓傻，更别说无纠和男鬼这种底层阴魂。

无纠吓得发抖，他从清机怀中战战兢兢地转头，只来得及看到厉鬼魂飞魄散的最后惨状，之后才是轰隆一声，爆炸般的响雷从天穹传下。

“啊！！”无纠猝不及防，被吓得大叫，飞快转过脸继续埋进清机胸口，眼泪汹涌决堤。

这回是真的被吓哭了。

雷鸣若天神怒吼，鬼怪闻之颤栗不止。

无纠第一次遭遇这么近这么恐怖的奔雷，抱着清机被吓得吱哇乱叫，恨不得钻进他的口袋里躲起来。

清机抬手挥散了阴云，月影重新洒下照出朦胧人影，周围的灯光还是没有恢复。

“是我疏忽了，忘记你也是惧怕雷火的亡魂。”清机温热的掌心拢着无纠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地轻拍着，低声安抚他，“没事了。”

无纠的惊魂未定，在听到清机的话后，似乎更严重了，抖得愈发厉害。

他在清机怀中慢慢抬起头，两颗泪珠刚好顺着苍白小脸滑落，眼中是一片浓郁的恐惧。

“吓傻了？”清机问得很认真。

一些精怪在化形时如果遇到雷雨天，的确很有可能会被吓傻。

清机刚生出些担心来，忽然感觉怀里的小孩儿整个人一软，他立刻将人搂在臂弯，才免得无纠摔倒在地。

待清机一手捏着无纠的下颌让他抬头，才看到他那小扇子似的浓密羽睫紧紧合在一起。

人已经晕了。

清机：“……”

同时一些人眼不可见的浅淡阴气慢慢从无纠的身体逸出，随后当着清机的面，无纠的灵体脱躯而出，无意识地在夜风中飘飘荡荡。

清机怀里抱着无纠的身体，眼里看着逐渐飘远的灵魂，一时间脸色十分尴尬。

坏了，给孩子吓得灵魂出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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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