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机率先走了。
无纠揉着被掐红的腮帮肉连忙小跑着跟上清机，老老实实地贴在他身边往回走。
刚刚的奔雷不知道是不是把整个区的电路都劈出问题了，无纠跟着清机走了十来分钟，周边都是冷白的月光，没一盏路灯是亮的。
太恐怖了。
“爸爸……”无纠清亮的眼神带着一丝好奇探究，在清机身上打量，迟疑地喊他。
“嗯？”清机只懒懒地应了他一句。
无纠反而沉默了，似是有些胆怯。
清机察觉到了他浓厚的好奇心，淡淡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无纠偷瞄他一眼，见清机面色如常，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爸爸你是人吗？”
“不是哦。”
“啊！”无纠吃惊地睁大一双墨绿杏眼，他还以为清机是什么很厉害的法师，“那你是鬼吗？”
“也不是哦。”
“那、那你是什么……”
无纠刚问完，脑袋便被拍了一巴掌。
“我是你爹！”清机恶声恶气道：“个子不高问题倒不少。”
无纠委屈地抱着脑袋，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清机忽然停下脚步，严肃正色地垂眸看着无纠，“璧珩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你我的异常不能给他透露半个字，知道吗？”
无纠捂着嘴，点头如捣蒜，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知晓了清机爸爸的一个大秘密。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学校遇见的那个阴差，便转述给了清机，之前他以为是阴差认错了人，现在得知清机的不一般，就想会不会是清机在领养他后跟下边的机构打过招呼。
结果清机听了反而有些诧异，“阴差叫你钟小爷？”
无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点头，“那是他认错了吗？”
清机沉默几秒，颇有些一头雾水的模样，“不知道，我还没进酆都城说你的事，阴差冥吏不是靠长相认人的，应该不是那个赵武认错了人。”
但至于那名叫赵武的阴差为什么对无纠毕恭毕敬，清机也实在不清楚。
冥吏阴差、神夫力士等一些官吏在阳间游走办事，都是从各地城隍阴庙派的公务。
一个小小阴差居然会认得无纠。
最多是城隍特意吩咐关照的，毕竟再高级点的冥府神官，那阴差也接触不到了。
不过本地城隍是谁，清机还真不知道，他和秦城本地的阴庙没什么关系。
酆都城和东岳府倒是有些老朋友，但他还没来得及跟冥府知会。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实在好奇的话，下次再遇到那个赵武就问问他，我估计是有个别老东西多管闲事。”清机微叹一声。
从酆都城或东岳府传消息至阴庙，再由城隍向阴差下令，这七拐八绕的，怎么不直接扯个大喇叭天天在阴曹地府播报无纠的名字算了。
真是闲的。
“老东西？”无纠歪着脑袋好奇问。
清机拍他一下，“老东西你不能叫，没礼貌。”
“哦哦。”
父子俩聊着，终于步行到了家。
月影下他们家的别墅院门大开，璧珩披着睡袍在那不知道站了多久，长身玉立，眉目哀怨，静静地看着他们。
清机和无纠都呆一瞬，随后清机默默挪到无纠身后去。
无纠吓了一跳，又连忙转身躲到了清机身后。
“大半夜去哪了？”璧珩两手环胸抱在一起，不动声色地开口。
“散步！”
“吃宵夜！”
半夜外出归来的父子俩异口同声地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璧珩还是那个姿势站在那没动，只是目光上下把对面两人无声无息地打量了一遍。
“……”
父子俩都有点尴尬和心虚，好在璧珩没有多问，让他们赶紧进家门洗漱睡觉，无纠明早还得上学。
今天晚上波澜起伏，回到家后让无纠颇有种成功历经一劫的兴奋。
等他洗完澡准备睡觉的时候，无纠才想起来，他今天晚上光顾着叠金元宝，作业还一个字没动……
凌晨三点半，趴在书桌上疯狂赶作业的钟无纠小同学，头一次体会到身为华夏高中生的艰苦。
翌日一早，璧珩在厨房准备早餐，清机在小书房找到了手里攥着笔，趴在一堆试卷里睡觉的无纠。
清机没有立刻叫醒无纠，而是翻了翻他写完的卷子，脸色十分复杂。
先不说正确率，就论这个笔迹，狗舔的都比无纠写的工整。
清机长叹一声，决定不再自找烦恼，默默放了回去就当没看见。
无纠揉着惺忪睡眼醒来，看到清机正站在他身边，连忙紧张心虚地低头把作业收拢好。
清早日光纤薄，浅浅的金光洒进来，映出无纠脸颊上一层细小的绒毛，他的眼眶还有点红，睫毛低垂，手忙脚乱地收拾作业，让他看起来有种好孩子的乖巧。
看得清机都跟着心里微软，他难得没有就无纠这狗刨字发脾气。
早餐后无纠回到小书房取作业，清机和璧珩已经穿戴整齐在楼下等他了。
清机在制服外披了件外套走在前头，今天要去学校解决无纠被男同学欺负的事，结束后清机还得去上班。
璧珩也是一身黑色正装，神色有些严肃，显然已经从清机那知道无纠被骂洋鬼子的事了。
无纠乖乖跟在他们身后，有一点受宠若惊，他之前也被其他家庭领养过，从未体验过这种一点小事也被家长郑重处理的感受。
心里偷偷喜悦着，走路都轻飘飘的。
到了学校，璧珩和清机没有把无纠送到教室，而是在教学楼下就分开了，无纠慢吞吞地上楼进教室，养父们则转道去教师办公室找他的班主任。
早自习还没开始，学生都还没到齐，教室里乱哄哄的一片，说笑打闹的，传抄作业的，只有无纠掏出字帖安静地练字。
没一会，一个挎包砰地砸在无纠桌上，吓了他一跳，茫然地抬头就看到凌琛一张臭脸。
“你怎么不等我啊，我昨天不是说今早找你一块上学的吗？”凌琛理直气壮地质问，“我让王叔在你家门口摁了半小时喇叭！”
无纠张张嘴，有点理亏，他完全忘记这件事了，而且……清机爸爸不让他跟凌琛玩。
“我出门到现在还没半小时呢……”无纠慢吞吞地说。
凌琛嘴一撇，“那我不管，你得补偿我，英语作业拿给我抄抄。”
虽然钟无纠同学刚转来就喜提全班倒数第一，但毕竟英语是他的母语之一，英语成绩还是歪哩歪哩古德滴。
无纠正一脸呆滞地在心里权衡，这算不算被欺负，要不要去找爸爸告状，就听到凌琛碎碎念要不是昨晚停电不然他也不会写不完作业巴拉巴拉……
无纠心虚得连忙把英语卷子掏给他，补偿，肯定补偿！
凌琛美滋滋地拿着卷子走了。
无纠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凌琛身上那股至刚至勇的灵气还在，但刚刚离那么近，他完全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无纠不禁摸摸胸口，这个时候才理解昨晚清机爸爸说的，不会魂体动荡，不惧邪魔侵占的意思。
他忽然生出一股，自己在被好好保护的幸福感。
嘿嘿。
无纠捡起笔继续练字，唇角慢慢勾起，心里雀跃不已，太好了，以后不用怕撞鬼啦！
无纠和凌琛一个美滋滋地练字，一个乐颠颠地抄作业。
这时后排传来“嗤——”地一声，无纠心有所感，转头果然看到郑元明正一手托着腮帮子歪在座位上，满脸嘲讽地看着他和凌琛。
“怪胎和洋鬼子到底是有共同语言哈，这么快就混熟了。”
郑元明这句话一出来，全班都安静了一瞬。
凌琛满眼火气，无纠倒是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因为两个爸爸都在学校，心神安定，郑元明再怎么恶意针对他，也没有昨天那股心慌了。
无纠默默转过头继续练字，把郑元明当空气。
凌琛一拍桌子就要发作，这时去办公室送完作业的大喇叭班长回来了，他几乎是冲进来的，扯着嗓子嚷嚷：“我靠同学们！钟无纠他爸他俩爸都来了，他另一个爸也巨年轻巨帅！把我们班头儿骂得狗血淋头，我刚刚偷摸看了一会，钟无纠他另一个爸好像是警察，我看到他里面的制服了！”
班长好像把无纠当成空气一样，他爸他爸的，完全不在意无纠就在场。
班里气氛一下热腾许多，有人幸灾乐祸地故意去看郑元明，人家俩爹都找到学校来了，肯定是冲郑元明来的，让他天天嘴贱。
有人则搓搓手准备去办公室偷看帅哥警察。
郑元明脸色有点不好，恶狠狠地瞪了无纠一眼。
班长道：“对了，郑元明，班头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教室里响起一片嘘声，郑元明涨红着脸起身，路过无纠身边还故意蹭歪了他的书本。
“钟无纠，你爸呃就是平时不来接送你放学的那个爸，他是警察啊？”郑元明走后立刻有同学围着无纠问。
“嗯。”无纠点点头，至于是什么警种，无纠也不知道，只知道清机很忙，经常加班或者夜不归宿。
哦，现在还知道清机爸爸干脆不是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