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你目睹他眼中最后的光彩似乎黯淡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近乎贪婪的执念取代。

他伸出手,指尖仿佛想穿过这正在消散的虚空,最后一次触碰你。

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了。

意识像被粗暴地塞回一个狭小、冰冷、充满铁锈味的容器里。剧烈的抽离感让你猛地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只有斑模糊的脸悬在上方。

“他……我——”

前一秒还在编织的伊邪那美里看着恋人的脸,后一秒就被带回到冰冷沉痛的现实。

像裹尸袋的拉链突然被拉下,你的脸突然接触到久违的外界空气。

是想质问他们俩的谁,又想将这两股互相撕裂的记忆都拽出来。但喉咙里只挤出一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仿佛声带也被这混乱的记忆碾碎了。

伊邪那美里的你真的失去了记忆——但你也没有因此觉得一身轻松。在泉奈看来记忆承载着情感和羁绊,可能是因为他是一见钟情,这正是他的爱最初缺少的那部分,所以他格外看中。

情绪的海啸,裹挟着刚刚复苏的、真实八年婚姻的全部重量。不是幻境里那被精心挑选、过滤、甚至扭曲的永远,而是真实的、琐碎的、带着温度也带着尖刺的生活。

肺部像被无形的锁链狠狠攥住、拧绞,又猛地被强行撑开、撕裂。尖锐的、贯穿性的空洞感瞬间撕裂了胸腔,这不仅仅是窒息感,更是某种感同身受的死亡回响。

“呃……嗬……”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声。紧接着,呼吸彻底失控了。

明明有在用力吸气,却感觉不到一丝氧气进入血液。每一次呼气都短促而急促,像是要把所有怨气都呕出来,但怎么都吐不完。

胸口剧烈起伏,肋骨仿佛要刺穿皮肤。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雪花点,接着是嗡嗡耳鸣。

冰冷的手指开始发麻、蜷缩,然后抽搐,你这个木偶又一次被人用线拽得身体发紧不受控制。

久违的过度呼吸。

情感上的崩溃加剧着你生理的失控。两种痛苦交织缠绕,将你推向彻底崩溃的边缘。

你本能的看向身边的人,求助。

濒死感降临,随后而来的是化作实感的束缚。

不是化作实感,就是真实的束缚。

斑伸出手,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在你视线聚焦在他脸上、可能引发更剧烈呕吐反应的瞬间,他一只手猛地覆上你的眼睛,用绝对的黑暗隔绝了你的视线。

“别看我!闭眼!”

带着当年在喝令你‘认真点’时同样的命令口吻,却又沉重百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稳定,穿透你混乱的喘息和濒死的耳鸣。

“现在,控制呼吸。”

他覆在你眼睛上的手施加了稳定的、近乎封印的压力,确保黑暗牢不可破。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以一种强势扶住你的肩膀,力道沉稳,带着一种将风筝骨架扶正般的轻易,将你从蜷缩痉挛的姿势扶坐起来。

“想吐就咽回去,现在吐出来,你会窒息。”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呃——”

此刻绝对的黑暗并不能让你完全摆脱恐慌,但那贴在你眼上的、隔着皮革也传递过来的——属于活人的温度,多少让冻死之人看见了唯一的篝火。

“嗬……”

身体的失控并未停止。每一次贪婪的抽吸都是徒劳。

当呼吸过快过深时,肺部会排出大量二氧化碳。但排出过多,会导致血液中碳酸浓度急剧降低。血液的pH值因此升高、偏向碱性,因此也被称为呼吸性碱中毒。而且时长伴随着手脚和口唇的麻木、刺痛或痉挛,这是被过度呼吸引起的低钙血症效应。

斑感受到你身体剧烈的、徒劳的痉挛和那破碎到不成调的喘息。他覆在你眼上的手纹丝不动。他试图用最简洁的指令强行介入你失控的呼吸节奏。

“吸气——慢。”

“呼气——长。”

指令无效。

你的身体完全被原始的恐慌和丧偶的悲伤支配,根本无法接收和执行这理性的指令。呼吸依旧短促、浅快、无效,如同坏掉的气囊。肉眼可见的僵硬正由四肢向躯干蔓延。

斑的眉头皱得紧凑。语言引导失败,他需要更直接的手段。

物理矫正,他捂眼的手下移,捂住了你的嘴,粗糙的皮革瞬间隔绝了大部分空气。

“唔——!”你在他掌下爆发出更剧烈的挣扎,窒息感叠加着恐慌。

但情况更糟了!

单手捂嘴虽然限制了进气量,却无法形成一个有效的封闭区间。你呼出的、富含二氧化碳的气体大部分逸散了,无法重新吸入。

这非但没能纠正血液的碱中毒,反而因为进气受阻,加重了你的缺氧感和濒死感。

你甚至慌乱之中咬住他的手套,又撇开。

斑瞬间察觉了这致命的失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此刻没有时间给他犹豫。他只好手臂发力,将你毫无缓冲、强硬的拽向他。

你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他坚硬的前胸,你被他吓了一跳,气堵在喉咙没吐出来——

但斑的动作毫不停顿。他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两只手捂住了你的口鼻,形成一个帐篷保留着你滚烫的呼吸。你的头被他束缚在他胸前,视线被他的手和他身体形成的夹击彻底固定,确保你绝对无法看到他而引发呕吐。

斑此刻成了你唯一的支撑,尽管他自己也刚被全世界抛弃。

“吸!”斑的低吼透过手掌的阻隔和胸膛的震动传来。

凶得要死。

“用鼻子——吸你呼出去的气。”

这会语气好了点。

他短暂地微微松开一丝贴合的压力,让你跟着他的指引将吐出的气重新吸入肺中。

“慢。”压力瞬间恢复,强行打断贪婪的抽吸。

“呼。”他再次短暂松开一丝压力,让你将肺里灼热的废气连同部分恨意,艰难排出到手掌形成的狭小空间中。

“太短,再呼——”他强制延长你呼气的意念。确保你呼出的气体大部分留在掌内,等待下一次吸入。

“吸。”

就这样斑开始了这种规律的强制循环呼吸引导。

明明还在痛苦——窒息,麻木,懊恼,埋怨,质疑,焦虑,悲痛,割离,恐惧。种种负面情绪缠身。

但在这绝对的禁锢和斑那不容置疑的、带着温度的引导下,一种出于逃离这炼狱般现实的、近乎本能的渴求,竟让你开始笨拙地、艰难地试图跟上他的指令。仿佛配合他,就能更快的结束这场针对你的酷刑,就能从这黑暗、血腥、充满失去的现实中抽离。

渐渐的,挣扎微弱了,唇面无意识地磕碰着皮革手套的声音也稀疏了。

斑感受着怀中躯体从剧烈的抗拒到一种近乎驯服的、痛苦的跟随,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窝中为泉奈残留的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沉默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只是在执行最后的任务,用最笨拙也最有效的方式,确保这件弟弟的遗物能活着离开这片他已亲手埋葬的故土。

已经平复好的你沉默着,在斑的注视下张开嘴,拿手指捻出了什么东西。

很小。

斑也不认识那是什么,他猜测可能是刚刚被你咬下来的一块手套的皮。

你盯着那黑色的小点看了许久。

这是虫茧。

你想开口和斑解释这一切。

“我——”

斑打断了你。

“我们要走了。”斑拉着发呆的你起来,“发生了很多事,你不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他不希望你问他答,这种方式。

斑要主动告诉你所有事情,包括泉奈的身死,伊邪那美的决定,还有眼睛……牺牲,到后面他的战败,两族的和解、结盟……木叶的创立,族地的搬迁,还有他——总之他都会主动告诉你。

他咽下情绪,“但还有时间,你可以去和泉奈道别,我带你去。”

斑真讨厌。

“我不想看。”你甩掉那点黑色,另一只手甩开斑,“直接走吧。”

白色的、比米粒还小的蛾子停留在斑的肩上,被他的头发掩盖住。

一片黑中的那一点白,在你看来格外突兀。

它安静地停驻着,仿佛那是它唯一的栖身之所。

或许斑看见了,只是无心驱赶这微不足道的存在,又或许他根本未曾察觉。

它是刚刚在捂嘴呼吸的生死拉锯中,悄然从他指缝间攀爬而出、获得新生的存在。

世界上的动物,有很多种分类方式。

按性别,可以分成雌性和雄性。

按繁殖和幼体获取营养的方式,可以分成哺乳动物——绝大多数都是胎生,吃奶长大,像狗啊猫啊人啊;非哺乳动物——绝大多数卵生,像鸟啊鱼啊虫啊,幼体获取营养的来源就千奇百怪了。

你的虫来到了迎来了属于它的新阶段。

是的,寄生虫完全可以进化,而且它们的进化往往非常迅速且具有针对性。并且寄生虫的进化是宿主与寄生生物之间长期协同进化的结果。

疟原虫通过变异表面蛋白来逃避人类免疫系统的识别和攻击。

弓形虫感染老鼠后,会改变其行为,使其不怕猫,从而增加自己完成生命周期的概率。

肠道蠕虫在宿主服用的药物压力下,也会迅速进化出抗药性。

总之——

你的虫进化了。

或者说是绝望之下的变异。

如同人类社会有人因现实的绝望而选择放弃繁衍,你的虫在经历了丧偶的巨大创伤、长期依赖单一宿主提供的痛苦能量维生后,也终于领悟——与其将宝贵的能量浪费在注定无望的繁殖上,不如用来强化自身,只为在这残酷的现实中活下去。它失去了繁育的**,将所有的资源倾注于形态的改变与生存的适应。

虫都失去了繁育的**。

但居然是蛾子而不是蝴蝶——你甚至有点微妙的嫌弃。

你得验证下虫——还是叫虫不叫蛾子吧,习惯了。验证下虫的新特性。

“喂。”你喊住斑。

斑回头,又在和你视线对上的瞬间马上移走。

“你盯着我。”你喊他直视你。

斑仍然是撇着头:“对,泉奈的想法就是这个意思。”

在说什么东西啊?

不过你几乎是片刻就反应过来,这是泉奈和斑说的什么嘱托,现在倒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不是。”你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要继续说的话,“你现在和我对视。”

斑嘴角板着,“你吐了没人给你收拾。”

你懒得废话,直接伸手,动作快得自己都意外,狠狠将他的脸拍转向你,力度之大,近乎掌掴。

斑猝不及防,被你打得微微偏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震惊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觉得你打他也不能因为这个打他,斑有猜测过你可能要无能狂怒一下,但怎么这么快?那后面怎么办?

你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但做都做了。

你在斑震惊未消的眼神中,直直地、毫不闪避地与他对视。

没有呕意。

那困扰你多年的、对其他男性的生理性排斥,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平静,或者说,麻木的荒原。

斑立刻反应过来,“解除了吗?”

毕竟他一直以为你的生理性呕吐是泉奈用了什么秘术的结果,他身死后秘术解除。

不过他现在开始担心,会不会这个术的另一端连接着泉奈的眼睛,导致他的继承了泉奈的链接,所以你现在看到他就像之前的泉奈一样不会吐?

不过这个猜想很快就被他否决了。因为他的万花筒并没有像泉奈一样因为和你分开就明显不适。

看来合成的永恒万花筒就像刷新了一切。

“对。”你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扫射片刻,补了一句刻薄的观察,“你又老了一点。”

斑:……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反正三个人中你只需要记着泉奈不会再变的样子就行。

他不再对此多说什么,沉默地带着你离开这片已不属于他的族地,再光明正大的离开初生的木叶。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无人察觉你们的离去。你对这片陌生的、象征着和平的土地毫无好奇,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伊邪那美是我和泉奈……”

斑主动开口,声音低沉。他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许预想你会怨恨他们联手将你困在幻境,错过了泉奈在现实中的最后一面。这就是他推测你可能要报复性揍他两下的地方。

“我不会怪你什么都听他的。”你摇了摇头,语气像在陈述一个早已接受的现实,“本来就说了你在他死后杀了我都行。伊邪那美更像是他给我设置的缓冲带。”你顿了顿,看向前方无边的黑暗,“如果真的直面他的死,我反而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比如怂恿你,你再让柱间自杀换来两族和解,最后柱间死了没人打得过你,你再翻脸不认账。”

斑的脚步尴尬的顿了一下。

“柱间确实这么做了——”

“什么?!”震惊之余咬到了舌头,“柱间怎么能这样?!”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斑皱眉,你的反应让他不解:“你可以让我去哄骗他自杀,但为什么他主动提出就不行?如果不是我拦着,他早就——”

你面容瞬间扭曲,死死盯着斑,“你就是这样被柱间哄骗的吧?!”

“哄骗?”斑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被轻视的愠怒,“你把我想得太过愚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突然爆发出一连串尖锐到刺耳的尖叫,猛地蹲下身,双手狠狠捶打自己的脑袋,仿佛要将里面的愤怒和荒谬感砸出去。

“柱间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会耍下作手段之人——”斑还在讲。

他怎么还在纠结柱间?!你愤怒的起身,狠狠的揍向斑,被斑格挡,又出腿踢向斑,被斑躲过。

“啊啊啊啊!”打出一连串MISS的你更生气了。

斑觉得你再叫下去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已经出了木叶但是并没有很远。

他任你打算了。

然后结结实实的挨了你两下。

第一下打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很痛,但第二下过来的时候没道理不躲第一下躲第二下,这反倒显得他扭捏了。

他咽下闷哼,脸都没侧过一点。

斑估摸着刚刚的力道,觉得应该要肿,但是无所谓了,反正本来就是要用变身术的。

你还在发疯。

“不是千手柱间——是扉间!!我是说——你就那么轻易的放过扉间了?!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两族和解但是也不让扉间好过——我怎么随便想了两秒就想出来了五个方案?!你难道想不出来吗?你怎么想的——到时候在净土见到泉奈,他问你——扉间死了没有?你替他报仇没有——你——我,如果是我——我——”

你突然像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汹涌的愤怒瞬间被反扑的悲伤和无力感淹没,眼眶泛红,隐约有水光闪烁。你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却不见泪水落下。

“算了,我没资格指责你。”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自我厌弃,“我也没有手刃仇人过,我不说了。”

斑暗自松了口气,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歇斯底里的情绪,更不懂如何安慰。

“当时我想的是,”他试图解释自己当时的考量,声音干涩,“如果我也能放下仇恨,那其他人也能,毕竟族内对战事厌恶已深,可积怨摆在那里,如果做族长的不表态,其他人难放下。”

“受不了宇智波了。”你挥了挥手,对这个姓氏、对这个群体,表达出极度的厌烦。

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刻薄——‘那怎么没有宇智波跟你走?看来你的族人们也没什么好值得的。’在你舌尖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被你咽了回去。太伤人了,而且此刻迁怒斑毫无意义。

你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族人了,你只用考虑我的感受了。”你踢了脚他的团扇,“走了,族长。”

“少阴阳怪气。”斑侧身,将团扇调整了一下位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点认命,“你脾气真的很差。”

他迈开脚步,再次走向未知的黑暗。那只小小的白蛾,依旧安静地停驻在他的肩头,如同一个沉默的、无法摆脱的见证者。

你们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身后是埋葬了泉奈、也埋葬了斑过往一切的木叶。前方,是流亡的荆棘之路,和两个被世界抛弃的灵魂,以及一只同样放弃了繁衍、只为活下去的异类之虫。

哇靠,才发现我居然文案从头到尾没提过斑的名字。要不然在关键字那里把他塞进去吧。配角栏太用拥挤了,而且关键字独属于斑还蛮浪漫的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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