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女人俯身抱住孩子，身上爆发出刺目红光。

万山游直觉警铃疯了般炸响！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来得及不顾一切开启防护阵！阵盘从他手掌席卷开，盛极的光包裹整个视野！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煌城寨似乎都震了一震，街道闭眼休憩的摊贩从椅子上翻滚而下，小巷争斗的帮派人瘫倒在一起，震惊之余，混乱之都的所有人都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艳红火片如花瓣飘飞，灼焰灰烬在空中浮沉，尖利的竹片深深插入地底，贯穿头颅的耳鸣萦绕盘旋不止。

“呼……”

陈云海艰难睁开眼，眼前景象重影血红。

他仰起头，清瘦单薄的人挡在他身前，手掌正滴着血，不断颤抖，而手掌之前，是天青色的阵盘，符文滚动，碎痕遍布。

“……你，”陈云海眯起眼，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半仙……？”

挡在他身前的人稳住摇晃的身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空青解开濒临崩溃的护阵，青色灵光溢散，她低眸扫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又看向前方。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

方才还岁月斑斓的油纸伞铺眨眼变为残垣废墟，往日的安身之处此时烈火浓烟冲天而起。

火舌猖狂舔舐着一切，蓬勃的热浪在漆黑废墟中叫嚣。

卷动的烟雾里，赵丹青和陈正一躲在防护阵下，他们满身保命的灵器，即使近距离面对冲击也能毫发无伤。

两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显然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去找留在二楼的万山游。

“万山游！”

没等二人翻上去，整个二楼就坍塌了下来！碎石在烈火中拍出灰烬，不一会，灰烬里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山游！”赵丹青和陈正一立刻赶过去扶他。

“……”万山游撑起身，他双眼血红，抬起头，隔着尘嚣与跟不远处的林空青四目相对。

两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在交汇的那一眼，感知到的不是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而是难以置信与伤心。

【我知道是谁了……那个文件里，那个被放跑三年的怀孕仿生人，我知道是谁了。】

林空青红着眼眶，神情却冷漠，【是她，对吗。】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与笃定。

万山游缓了口气，【……是她…】

他声音哽咽，【为什么是她？】

【没时间哭，万山游，起来。】林空青没回头，手一抬便在身后陈云海脸上落阵，壮硕的男人瞬间晕倒。

她朝万山游他们走去，数个治疗阵在她身上同时运作，直到走到万山游眼前，治疗阵消散，她抬指点上万山游额头。

少年血迹遍布五官，咬着牙落泪。

“溯时。”

天青日晷阵盘显现众人眼前，天青色的灵光中，指针在阵盘上飞速倒退，万山游身上的伤口连带沾染的血液都迅速回溯，不过眨眼，遍体鳞伤光复如初。

陈正一目睹整个过程，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向林空青，“你这……你这还被青山赶出来，青山是有多眼瞎……”

赵丹青左看一眼万山游，右看一眼她，“你们谁能解释一下什么情况吗？怎么突然发生这么剧烈的爆炸，我们灵器都炸碎了。”

“煌城寨要出事了，刚刚的爆炸是一个仿生人引起的。”林空青放下手，她灵根一般，施展治疗术法后脸色迅速转差，“那个仿生人潜入我们家中，偷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去不了地上，必须去找家中长辈，不然地下城所有人都会死。”

“什么东西？”

“能让仿生人暴动的东西。”

陈正一惊愕万分，“仿生人怎么会暴……”

话音未落，不远处再度传来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气浪冲过来，一切喧嚣乍停，众人仰头望去。

那是煌城寨最繁华的街道，曾以仿生人表演而盛行，帮派聚集，纸醉金迷，**与贪婪在那里用血交织出混乱的乐章。

但现在，这乐章变为一场染红天空的熊熊大火，火红烧在每个人眼底，如同乱世里抗争的第一束火把。

活在家世荫蔽之下的陈正一和赵丹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陈正一神色空白，“什么……什么情况啊？”

【通讯请求】

智能屏在几人面前跳出，林空青按了一下耳边智能机，通讯霎时接通。

屏幕里火炮和子弹纷飞，但很快在治安员的反击和白泽城市系统的科技优势下被镇压，硝烟弥漫，赵里身后身影和尖叫杂乱。

“你们在哪？万山游通讯无法接通，”赵里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楼半仙和萧周去了地下，你们怎么安排的？”

“我没事，”万山游先一步迎上来，“赵里哥，你……”

“仿生人暴动了，”赵里信号不好，画面接连闪烁雪花，连声音都在卡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联合起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发难。”

“煌城寨是靠帮派连结起来的城市，那群仿生人在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渗入了帮派……杀了帮派首领，暗中占领帮派武装。我说呢，一个月就能让煌城寨这个乱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这么和平………估计少不了他们暗中‘帮忙’……”

赵里脸上似乎看不出以往的胆小怕事，是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事发突然，白泽撑不了多久，他们人数和掌握的武装比我们想象中多，你们怎么打算？”赵里问。

“您怎么打算的？”震天的哄杀声已经能传到他们耳畔，林空青不答反问。

“……治安队已经向上通报仙盟，准备逃了。”

林空青继续问：“那您为什么还留在这？”

赵里笑了笑，“仿生人是因为和凡人的矛盾才暴动，仙盟下来会先追责凡人，治安队全走了的话……凡人就算挺过暴动，也躲不开仙人责难，大家真的都会死。”

“我们好歹是统管地下城的组织，总得为民担点上头的怒火吧，哈哈……”

他笑了几声，忽然又低下头。“空青，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林空青攥紧手。

“那群跟着我学东西的孩子，我给了他们你的坐标，让他们来找你，个别人刚失去了父母，可能有些麻烦，但如果能的话……把他们带出去，地下城……我不知道，城市肯定要崩溃了，事情太突然了，我联系不上楼半仙，他……”

话音越来越连不成句子，林空青打断他，“您在哪?我们来找您。”

又是沉默，炮火轰隆，纷飞的烟雾遮挡赵里面庞。

“……多谢，但……”赵里撑起一个牵强的笑容，“多谢。”

他挂了通讯。

林空青刹那间眼底唰的一片血红。

“我去把他带回来。”万山游握住她手腕，“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楼半仙，我去把赵里哥，把治安队留在那的所有人，把那群伙伴带去安全的地方，你别担心。”

“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万山游开口。

刚说了一个字，旁边忽然传来少年幽怨的声音，“你们两能不能别总是堂而皇之地无视我们……”

陈正一抱起胳膊，“就算我们没你俩厉害，至少也是个出生正统的世家半仙吧？找我们帮忙很丢人嘛？”

说着，陈正一揽上万山游，“我跟你去！金陵陈家是地上有名有姓的世家，说了罩你们就罩你们，没有哪里比我家地盘更安全！”

“虽然还是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赵丹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林空青，“但你要找你家长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林空青喉口一涩，一时忍不住哽咽，“我……”

她抬手用力擦过眼底，下一瞬，声音坚定下来，“我们去地底三层。”

*

楼寻发觉地上异常的时候，是他跟着黑衣人踏入一个极为隐蔽的工厂时。

头顶白炽灯忽明忽暗，风沙顺着建筑缝隙不断漏下，腥燥的气味弥漫在各处，顺着鼻腔直冲脑门。

楼寻跟着黑衣人踏入电梯，在进入的一瞬间，耳侧白泽系统发出尖锐提示音，李七金向他发来了紧急通讯请求，然而下一瞬，他踏入电梯内，耳畔立即归于平静。

像惊涛骇浪归于一滩死水。

——这里有相当强劲的信号屏蔽，无法接收白泽通讯。

楼寻扫向跟着他的怀恩，少年察觉到他目光，跟他隐晦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能见机行事。

他们没有退路。

电梯逐渐下行，受信号的影响，梯侧并不是常见的智能按键式，只标了三个可供按压的符号，用二极管简单地标记楼层。黑衣人先验证了瞳膜，按了几下符号，电梯便应声下行。

楼寻暗中记住他的按键顺序，轻微的失重感后，电梯银色铁门撤开，楼寻向外望去。

巨大的空间内，颜色漆黑且惨白。

犹如徐家地宫广袤无垠的坟墓荒原，巨大沉寂的车间内，整齐排列着切割整齐的流水线，银质机械反射着白炽灯冰冷的光。

而流水线之上，并不是什么设备材料，而是仿真无比的人体。

被拆分完整的，包裹着滑嫩表皮的，极为逼真的人体零件。

眼球、牙齿、骨头、躯干、大腿，掺杂着齿轮组的内脏，都一视同仁地顺着黑色的滑带通过机械检测，堆叠在脏污地板上，再被机械臂抓起，甩进组装车间。

诡异，且恶心，令人头皮发麻。

这是同为人类绝对无法直视的场面。

“呕……呕唔！”

怀恩实在忍不住，匆忙跑到旁边弯腰，但由于没吃什么，只能呕出来酸水。

他终于明白了地下三层腥臭味道的来源——是人。

是制造过程中被拆解，被分尸，被像器物一样肆意丢弃组合的人。

怀恩胃绞痛得厉害，捂着嘴深呼吸好几次，才将眼泪逼回去，然而再次抬头时，却对上黑衣人见怪不怪还带着些嫌弃的目光。

“大人，我是用临时身份带您和他进来，没多少时间……”他盯着怀恩，“矫情。”

楼寻脸盖在斗篷里，侧影模糊，“先走。”

黑衣人颔首低眉，带着楼寻继续往前，怀恩缓了一会后，才咬着牙跟上来。

“这里是仿生人的零件生产空间，一般是机械智能化管理，再往后我们要经过研究车间才能见到大人您想要的东西，得劳烦大人跟我绕一下远道。”

楼寻点头示意知晓。

他们越过遍布器官的流水线，七绕八弯后，走到了另一扇紧闭的电子门前。

面对这扇电子门，黑衣人就要谨慎很多，他在门侧屏幕上操作着繁琐的程序，好一会，才抹了把冷汗，转头对楼寻示意。

“大人，请。”

楼寻低头走进，却在进门瞬间，察觉到了一丝灵力波动。

他脚步一顿，抬起眼，眼前黑衣人正紧张至极地环视周遭，而在黑衣人身后，楼寻清晰地看见了一个漂浮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白大褂，一头黑发挽在头顶，镜片后的目光麻木非常，却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眼，重新亮起了光。

“重红。”

众人无知无觉处，那人向楼寻咧开笑容。

“重红的造物。”

楼寻脑袋嗡鸣一声，愣在了原地。

重chong，第二声（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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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