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银。
徐是哪个徐,银又是哪个银?浑身上下都泛起密麻的颤栗感,萧长宣盯着明月下那个宛若遗世独立的身影,眼神一刻也不曾挪开。
他不会认不出他,哪怕尸骨成灰,萧长宣都不会认不出。
“你,”夜风卷动他心湖,波澜延绵到指尖,那刹那几乎忘记自己是谁,疯狂复苏的情意与近乡情怯的懦弱一起挟持他,竟将他牢牢架在原地,不得动弹。
于是下一瞬冰冷至极的剑意直朝他胸口贯穿!
“躲开!!!”
眼前骤然升起光盾,清脆的碎裂声扯回萧长宣理智,他刚回神就被人猛地推开!下一刻,余慎挡在了他身前,三层光盾阵在剑意下爆碎!余慎噗地吐出一大口血,回头的眼神震惊至极,“你他妈躺了几年把脑袋躺坏了!!躲都不躲!?走啊!!!”
萧长宣愣了几秒钟,摇头起身,“不,你先走。”
“我走nm——卧槽!”暴动的气流将他猝然冲开,余慎只感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五脏六腑碎了般疼,他刚想骂人,咣然金戈声响撞入耳畔!
余慎立刻睁眼,只见白衣白发的人已经跟萧长宣打了起来,一柄长剑清光如雪,挥动时如同月满长盈,招式却凌厉狠辣直取性命!
却全部被萧长宣挡下。余慎心神都在剑招里震动,他眼前晃然模糊,还是强行逼灵力入眼,才看清萧长宣是拿什么挡下的——他指尖握着一枚银铃,刻了银蝶的银铃。
铃铛清脆响声淹没在剑唳中,节节败退,却牢牢护住了主人性命,虽有受伤,却不至于死在这避无可避的剑式之中。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之后援军到他们必死无疑!余慎调息压住伤势,爬起来就要上前帮忙,却见银紫交错中,似乎出了变故。
余慎一怔,见萧长宣不顾袭来的长剑,扯下了仙都使的面具。
血液滴答一声,砸在夜月普照的石板上,余慎眼瞳剧烈颤抖着,从萧长宣被刺入的腰腹,挪到魔尊那张脸上。
“……我该猜到。”萧长宣极轻地吸了口气,眉眼微垂,是温和的神态。
他眼前,银发杂错的脸上是一张分外恐怖的面孔,丑陋扭曲的火纹覆盖他大半眉目,右眼与鼻梁凝成结团肉块,只有眼瞳深红,如同旧日理智全失时。
仙都使与他对视,对这冒犯的行径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手中剑又往前递了一寸。血流得更多,萧长宣脸色迅速煞白,他不自禁往前垂了身,五指按在仙都卫握在剑柄的指节上。
这是个近乎倚靠的姿势,仙都使微蹙眉,身前人却先开口,“你上九重天了,联系了徐月生。九重天这次下达神谕,只是为了你。为什么没有派仙使,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半仙?天上是否有人蓄意为难你?”
“……”仙使抽回了剑,萧长宣霎时血流如注,嘴里却还不停,“我…我知道了,”他喘着气,提起嘴角,眼睛亮得可怕,“九重天有些腌臜的东西,这次为你做了局,利用被谢氏死咬的凡间世家,把北部扯下台,卷入这么多势力,是要你周旋其中,而后对你不利。”
仙都使举起了剑,萧长宣眼瞳闪动,仿佛全然无感知,“我会替你解决的,你别担心,我会……”
“嘭”的一声!
银发白衣兀然被炸开,萧长宣跌落出去,再睁眼是余慎惊骇到目眦欲裂的脸。余慎呼吸急剧,抓着他肩膀的手都快掐进他肉里,张口欲说些什么,却咬紧了渗血的牙关,“走!!!”
猛烈的强光爆发,淹没萧长宣视野,紧接着两人一同消失在原地,余留一滩血迹。
夜月风冷,吹动衣摆。
仙都使垂眼看了那摊血迹一会,走到遗落面具前,将其捡起。
一个又一个利落的白影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有人跪到仙都使跟前,态度恭敬至极。
“属下来迟,请统领责罚。”仙都卫副使单膝跪地,“逃跑那两人,追吗?”
“……”仙都使将面具扣上,“强弩之末,由他去。”
“是,”副使点头,又问,“那重氏应该如何?”
仙都使腔调照样冷漠,“不过一个几百年就靠重红活下去的家族,手脚不干净就砍了。但别太过火,毕竟是九重天大世家。”
“明白,那属下告退。”
仙都使抬手,白影如同潮水褪去。等到人影寂寥,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那摊血迹上。
“疯子。”
他咬牙道。
*
“他许诺…他许诺了北部什么?”
“谁他妈许诺了什么!!!别给我说话了!!”余慎崩溃地指挥灵力机械止血,“你到底记不记得你他娘是个躺了七年的人!?老子都快成仙医了!你说你跟那仙都卫硬刚什么!!!”
“死不了。”萧长宣气若游丝,却目光矍铄,眸中神采亮得叫余慎心里发毛,他伸手紧紧攥住余慎手腕,“告诉我,谁,你这次参与,到底是谁的指使?”
腹部伤口溢出紫色灵力,血肉爆出肉芽迅速修复着肌理组织,余慎心虚地转了下眼神,才松下肩膀,叹气道:“指使这个词真的很难听…你,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不对的?”
萧长宣听不进去他讲话,“九重天……能渗入北部…拉扯谢氏、还有其他半仙势力……是它,不……它不敢在徐月生眼皮底动作……”
“喂。”余慎听前三个字就不敢再听,也听不懂到底在念叨什么,只得自己回想,想起出发时北部边境,萧长宣曾说有话问他。
是那时,有什么问题?哦,他们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刚醒的病号,这就是最大的破绽。萧长宣一开始就知道不对,但也跟来了,是为了他七年照顾的恩情。
“……”余慎闭了闭眼,深觉无奈,“拉北部下水的是个近年来兴起的世家,家主姓董,眼馋谢氏利益咬了一口,结果咬得太大,把谢氏余族逼得狗急跳墙。于是辗转联系上了北部,希望北部可以下场牵制,还说这部分余族能把他们弄到这地步,是因为拉拢了一批来路不明的半仙,这批半仙里有一个有升仙台名额。”
萧长宣终于肯听他说话,眸光落在他脸上。
“他要求北部杀了这批半仙,这样他们就会把空出来的升仙台名额给北部。”余慎道,“我原是气急,觉得那群长老为此越过我答应,简直大逆不道还自以为是,不谈北部能不能杀,就算能杀,升仙台名额落到我们头上,谁去?我去吗?呵。”
余慎嘴角嘲讽,但垂眼跟萧长宣对视时,他笑容又缓缓收回,“但是你醒了。”
只这一句话,剩下的话都不必再说。萧长宣不会不理解余慎想要什么,他纵使神志不清,却还没忘记余慎现在是什么身份。
北部数百世家,领土千余里,他为统领,保住北部复兴北部是他卸不去的重担。
长老们会为升仙台一个名额心动的理由显而易见,凡间众生百万,仙灵攘攘,站上升仙台既意味登仙在望,只要能在上面站久一点,哪怕只是几场,殊荣都会连带着家族一并登天——两百年前的帝都天重即是如此。
北部积贫积弱已久,四面受敌任人鱼肉,实在是不能不渴望复兴之路,实在是不能不在意这个名额,哪怕为此赴死也甘之如饴。
余慎最开始不答应是因为即使站上升仙台也守台也是痴心妄想,但萧长宣转醒,一切便都发生了改变。即使他知晓他是魔尊,也知晓他无可能登仙,但萧长宣能在升仙台站到最后,为北部立威。
兜兜转转两百年,北部千里守望的期盼,原来还是落在他身上。
“你答应过我,你可帮我保住北部。”余慎一字一句说,“我是为此才愿意在七年前留守地下城,愿意九死一生从魔界捡回你,愿意瞒下全族救你七年。我为你的承诺冒死,为你冒半仙之大不韪,萧长宣。”
余慎深深叹气,深青眸中敛着微光,“我期望着你兑现承诺,如同北部千千万万的人期望着安宁。”
“如果你的理智要一直碎在别人身上,”余慎扫过萧长宣腹部伤口,“那我真的会拼尽一切杀了你的。”
萧长宣想起余慎千钧一发救他时的眼神,在这样凛冽的话语中思绪一点点沉了下来,落到了快把自己说哭的余慎身上。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最终萧长宣无声吐了口气,“我明白了。”
余慎正委屈地憋着眼泪,闻言还没把哭腔压下去就开口,“你明白什么?”
说罢,他自动闭嘴。萧长宣撑着机械床板缓缓起身,“鼓楼防卫如此松懈,后援也姗姗来迟,说明有人替我们提前清场,还牵制后援,只留下了最关键的让北部来杀,是要转移矛盾。”
“和谢氏的。这我知道。”余慎抹了把眼泪。
“不止,是和谢氏以及仙都卫。”说到仙都卫,萧长宣眼神暗了下去,“鼓楼里的人有一个被下达了九重天神谕,升仙台名额应该在他身上。”
“九重天神谕?等,等会,名额,你杀了他吗?”
“没杀,不能杀。”萧长宣摇头,“至少不能我们杀。”
余慎还没想明白,“不杀我们怎么获得名额?我们不杀谁去杀?等一下,我乱乱的,你解释一下。”
“……”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却还是留下了狰狞疤痕,萧长宣指尖拂过血红的疤,嗓音很淡,“首先,势力有四方,仙都卫,董氏,谢氏,还有我们。董氏与谢氏争斗落败,求助北部暗杀谢氏助力,而这批助力由仙都卫暗中保护。”
余慎点头。
“仙都卫能护卫这批势力,是因为里面有个人被下达了九重天神谕,他的升仙台名额是为了向凡间传达九重天的声音,位同仙使,若我们真杀了他,你可以设想一下后果。”
余慎脑袋嗡的一声,面孔煞白,“真他妈是顶大黑锅……”
“董氏以谢家做掩,实则意在仙使。如今北部已经入局,想跑是跑不了了。”萧长宣道。
“……”余慎手心发汗,“是我思虑不周,我、我……”
“但那仙使必须死。”萧长宣声色骤凉,“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折辱……”
余慎一怔:“?”
他意识到了什么,“等会,你什么意——”
“总归脱不了身,杀人未遂董氏不会善罢甘休,以身入局谢氏也不能放过我们。”萧长宣眼神泛起冷然杀机。
“我们去找谢氏。”
(轻轻跪下)宝汁萌俺回来辽,这些天被比赛磨成了人干……大学生实在是太牛马(吐魂)……
但是写小说我就调理好啦!!这次改了几个点,一个是昏睡年份,两年我觉得凡人叛军就算经济基础强盛把军事拉到这个程度也太短了,所以就改成了七年。
再就是余慎,稍微强化了一下他作为家主的责任跟自己能力不足的挣扎感。
再过两章就转回主受视角!()
其他的内容也准备断断续续修!近期会一直码字的!一周至少更1w5!!!别担心我包不会跑的,无论数据如何有无人看,我始终想讲完这个故事,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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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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