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切身体验赛博世界的离奇怪事吗？”

“想和好友组队一起去未来探险吗？”

“你就该放弃一切旷世神作去玩《身临其境》!”

一把把印着过度抽象图案的塑料扇子，像传单一样被硬塞到周围人手里。分发者用黄底黑字的广告语死死挡住脸，却遮不住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股不顾他人死活的狂热。

同好们接过扇子，嘴角集体抽搐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动作整齐得像经过彩排。

“什么毛病！谁家好游戏征兵征老兵!”

“刚去漫展玩怎么不发？现在显着你了!”

挨骂后的“老兵”像是终于爽了，嬉皮笑脸地滚回位置上。

这阵小骚动惊动了一旁蜷在角落闭目养神的人。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旋即抬起，露出一双睡眠不足而泛着青灰色的眼眶，沉沉的暮气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对对对不起！”

像是突然被打回内向人的原形，小姑娘慌里慌张地道歉，手里的扇子都掉了几个。

刚刚下班的架构师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脑海中轮船经过般的嗡鸣，低头帮她捡起扇子。

其实没多大动静，只是社畜最近一直加班熬夜，现在只觉得太阳穴像有两台钻孔机在作业。

喧嚣的世界到她这里按下了静音，只剩下神经末梢过度劳累后的刺痛。

战战兢兢的小姑娘抱住一大捧塑料扇子，呆呆地对上了一双极深邃的琥珀瞳。

“这样吧，”，骊执看出来她的窘迫，绽出一个笑，“你把这个扇子给我一把，好不好？”

“《身临其境》真的是科幻神作！姐姐你可以去那里开机甲，开星舰，那个引擎的震动感跟真的一模一样了！”

“真的是那种，小说里写的全息游戏。我上回摸了摸那里的雪，就是冰冰凉像真的一样！姐姐还可以和好朋友一起组队打副本，那里的恐怖副本都老有意思了！”

告别了恋恋不舍的小女孩们，骊执被一种名为“好奇”的电流穿透了疲惫层，带着那么一点点心动，久违地点开了被各种工程软件淹没的社交平台图标。

“详解《身临其境》的所有副本身份！骑士、枪手……”

她挑了一个播放最多的新手教程点开。

共四十五集，预计播放时长：三天。

“……”

骊执看了看屏幕上反光映出的、自己22岁的脸，又伸手摸了摸额前明显宽裕了的发缝，悲从心中来。

“咚！”

她把自己摔进床里，开始咸鱼瘫。

这种肝度的游戏，还是不要来打扰熬夜加班是常态，天天咖啡当水灌的夜间生物了。

休假的头秃IT社畜乐得清闲，好好睡了几个大觉。

工作?那是什么？

那是上班的骊执、涨薪的骊执该考虑的问题，不是现在假期的她该考虑的问题。

直到某天，骊执发现她关注的拖更半年的博主更新了，视频中央大咧咧放着《身临其境》的图标，标题是《写给爱科幻的你——它不只是网红游戏》。

“……”这是征兵来了。

她想退出这个广告。

但那颗想谴责博主为什么才更新的心，还是压倒了一切。

视频甫一打开，弹幕如同海啸般淹没屏幕。“奶奶你关注的UP主复活了”“有生之年”……在这片狂欢的文字雨背后，视频中过于精美和沉浸的未来图景，像一把钩子，精准地钩住了骊执。无垠的星域中，流线型星舰拖着湛蓝的尾焰滑过缥缈星云；庞大的机甲在钢铁丛林中迈步，地动山摇。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无垠星域里穿梭着凝聚未来人类智慧的机甲、星舰、空间站，让人眼花缭乱。

与此同时，战争、污染、资源枯竭，拥挤的世界里，也挣扎着在这个时代滚打摸爬的灵魂。

不同社会地位的人们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有人拿千金难买的美酒浇花，有人连果腹的营养液，都要靠捡垃圾桶里别人剩的半管。

悬殊到荒谬，客观到黑暗。

玩家可以选择任意身份加入其中，体验星际生活的同时搜集出现的离奇线索，并在最后迎来考验——由一个NPC的死亡触发副本大逃杀，通过搜集的线索和队友一起逃命，解开诡异背后的秘密。

骊执甚至注意到这种用生命开展故事的倒霉NPC有一个特殊的称号——死亡触发型NPC。

“要是这个NPC不死会怎么样？怪物就不会出来？”她敲下了一条评论。

博主很快回复她：“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这种NPC，是最早知道故事真相的。”

“……”

博主前言不搭后语，骊执有些不解。

“最早知道故事真相有什么好处吗？”

博主隔了好一会才回复她。

“她的眼睛成为大家的眼睛，她的耳朵会成为大家的耳朵。”

“直到……她也成为故事本身。”

这行字带着一种非人的、祭祀祷文般的冰冷诗意，钻进骊执的脑海。

她有些奇怪，想追问这算什么谜语，回车键敲下，屏幕上却只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

“此评论已被发布者删除。”

仿佛刚才窥见的，是某种不该被人察觉的禁忌。

“……”骊执盯着这行字，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不是空调的冷风，而像是某种冰冷粘稠的液体。

这算是什么回答？语焉不详，却又带着一种宿命般的诗意。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归咎为拖更半年后博主的精神不稳定。

抛开博主莫名其妙的回复和怪物不谈，游戏里各种科技的确很有意思，各种科学的想象一点也不出戏。

骊执咬了一口冰镇西瓜，清甜的汁水刚在口中爆开，视频画面切换到了下一帧——一个形态扭曲、由乱码和像素块构成的怪物，正从一台和她相像的、一旁堆满电路板的显示器里，缓缓爬出来。

“啪！”

是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响声，干脆利落。

这个游戏不好。

尤其这种，从她这种苦命加班狗的电脑里爬出来的怪物，尤其、特别、非常不好。

《身临其境》没有和蝉一样只响一个夏天。

新工作提上日程，骊执被邀请代表公司参加的技术展会，顺便散心。

回程路上，大屏上投放着《身临其境》的广告，一台流线型的新式飞船正穿过浩渺的星云，男女主正在飞船上享用晚餐，显示屏清晰地能看到飞行轨迹。

骊执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真如游戏名所说的那样，“身临其境”这个赛博空间。

刚踏进公司大门打卡，一个脸熟的同事迎面而来，脸上是一种混合着亢奋与谄媚的笑容。

“骊姐，最近游戏的新活动，好不好玩？”

骊执皱了皱眉头。

她参加工作是挺早，大学期间就在当时规模还小的这家公司实习，但眼前站着的是公司的半个创始人……

以及，什么游戏？这是在说她在合理的休假时间消极怠工？

她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老师这是哪里的话，‘棱镜’刚刚交付我就去了医院，医生说再晚去两天，就不只是挂三天吊瓶这么简单了……

“老师这是要怪我忘记跟新客户对接啦？”

她甩了甩手，摆出一副无辜样:“我只会闷头干技，具体的对接流程，还没同步到我这呢……”

棱镜正是骊执这些年牵头并架构的项目代号，主要成果之一，是冠有她姓氏的通用型AI——骊镜。

同事摇了摇头，黑洞洞的眼睛凑得很近，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你是我带出来的我放心，我什么时候担心过你工作上的事？”

那目光粘稠得让人不适，骊执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离远点。”

同事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妥，讪讪地道了歉。

“《身临其境》的最新副本不是个摄影活动吗，你看到咱们公司的logo了吗？”这位曾指导过她电脑开机键在哪里的“老师”并不在意刚刚的插曲，“猜猜自己有什么新任务？”

……这个“游戏”原来指的是《身临其境》？骊执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为什么会默认她在玩这个游戏？

但她面上不显：“我要带着骊镜去跟游戏那边对接？”

同事呵呵一笑，眼里闪着异样的激动：“我也是刚刚听说的。骊镜就是争气……我们骊姐也是，好好干！”

骊执回到自己办公室，盘算着刚刚那近乎诡异地交流。

路上碰上的不少同事，几乎所有人，言谈之间都是这款游戏。

那些炽烈的目光近乎入魔，有的人甚至和旁边人聊的过于激烈，险些撞上她，冲她抱歉地笑笑。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骊执皱着眉头，框定了几个关键词，将指令喂给骊镜去整理。她从不在自己休假的时候接触过多外部信息，所以当人工智能将整理好的海量信息呈现在屏幕上时，一股数据洪流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无数标识着“爆”的热搜词条时、数不清的推广文案上跃动着夸张的表情包。

她点开一个网页。

那算不上是一个主流媒体，但粉丝量惊人。关于《身临其境》赞美之词热情到近乎偏执，评论更是清一色的“旷世神作”“有生之年”。

下一页，流水线般的宣传不要钱地充斥着作品和评论区，再往下翻依然是如此盛况。

根据骊镜反馈过来的消息，市面上甚至没有关于这部游戏的负面评价！

鼠标滚轮停止了滚动。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有些怔愣的脸上。

……公关能力再强，怎么可能一点杂音都没有呢？

“嗡嗡——”工作账号传来消息，她的新任务是前往《身临其境》所在的游戏公司，提供人工智能辅助决策方面的技术支持。

发送消息的人一改往日的商量态度，压根就没思考过她会拒绝，言辞之间净是对她有机会和游戏展开合作的羡慕。

骊执接起电话。

“他们现在才把地址给我！你猜怎么着，就在市郊，就离咱们公司有半小时车程……”

骊执懒得细听即将到来的关于游戏的夸赞，规划好下午的对接时间，开始下载游戏。

以防她也变成那狂热群体的一员，她让骊镜每隔十分钟提醒一次自己是谁，要干什么。

“收到，创造者。你是棱镜项目组负责人骊执，要验证一个名叫《身临其境》的网红游戏是不是有什么成瘾机制。”

新生的人工智能并不完全理解她想做什么，命令行里的对话框却一直闪烁着。

骊执叹了口气。

最好仅仅只是个网红游戏。整的一群玩家跟中邪了似的。

加载界面是一架黑沉沉的星舰，正在无垠宇宙里航行。

骊执的目光被飞船的飞行轨迹吸引，它穿过造型奇特美丽的星云，在飘带般优雅的小行星带旁滑过。

加载用了很长时间。星舰的航行轨迹优美而……重复。它似乎一直在同一个区域绕行，一圈，又一圈。

骊执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轨迹，眼皮开始发沉，意识像被温暖的潮水包裹，渐渐模糊。

“咚咚——”

骊执骤然睁大眼睛，睡意全无。

飞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个人影，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看不清脸。

这个人正趴在正对她的这面窗户上，轻轻敲了敲玻璃。

“创造者，一切是否正常？请回答：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命令行里，骊镜的问题如期而至，像一根坚实的救生索，猛地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是骊执，棱镜项目负责人。正在验证《身临其境》是否存在某种超现实成瘾机制。”她语速极快地低声回答，瞳孔聚焦，死死盯住屏幕。

人影被飞船载着离她越来越近，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敲击着那块玻璃，像是新生的婴儿，不会熟练应用自己的身躯，脖颈，腰部，肩胛骨……一切可以活动的部位都被扭曲着用来敲击，“咚咚咚——”声音像是越来越大的雨点落地。

骊执雷达狂响，把手按在了电源插销上。

终于，身影来到了骊执的屏幕前。

黑色的头盔闪烁了一下，缓缓输出一行和这个诡异场景格格不入的表情。

是一个粗糙到近乎滑稽的笑脸。

“嗯？用头盔做表情……原来你没有脸啊。”骊执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好整以暇地看着试图用鬼脸威胁她的存在，眼底的温度逐渐变冷。

意识到骊执的目光后，那个笑脸在屏幕上疯狂扩大，扭曲的弧度占据了整个视野。戴着头盔的身影后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屏幕！

就在它即将破窗而入的瞬间——

“啪！”

骊执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了电源插销。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咔嚓——”

一声清晰的、来自虚拟世界的玻璃碎裂声，才姗姗来迟，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欢迎宝宝[撒花]

架构师非普通程序员，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做什么”，后者是“怎么做”，蓝图设计者和工匠的区别，因为女主的定位就是领袖，所以采用的是这个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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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NPC选拔赛一